第397章 封王

宇文澈眸色一閃,詫異地看向秦默,“皇兄,你怎麽知道?”

秦默勾了勾唇角,眼中帶著洞察世事的清透,“言姓在北魏並不常見。家世配得上你的,大概就隻有當今太傅言海潤一家了。”

公儀音來北魏之前,對北魏的朝中情況也做了了解。太傅一職為虛職,任者多為朝中德高望重的官員,雖無具體事責,但緊要時刻可以參與軍國大事的擬定和決策。而炎帝這一朝的太傅言海潤,早在炎帝還是太子之時就已經是太子之師。炎帝繼位後便封其太傅一職,以示尊重。

宇文澈眨了眨眼,歎道,“果然是料事如神的皇兄。”說完這話,他突然像泄了氣似的,“哎,也不知道那言清歌有什麽好的,竟然得母後百般,不管怎麽說都不同意我和她解除婚約。”

公儀音抿唇笑笑,眸色清亮,“能得母後青睞之人,定然有其過人之處。若是有機會。我也想見見這位言女……言姑娘。”南齊和北魏官話發音方式雖然差別不大,但有些用詞卻是不同。譬如在南齊會把未婚的年輕女子稱作女郎,而北魏則稱之為姑娘。再譬如南齊為“郎君”,北魏為“公子。”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公儀音來之前就已做過功課,此時既然已經身處北魏,想著還是入鄉隨俗為好,所以便及時改了口。

宇文澈垂頭喪氣地瞥她一眼,“放心吧皇嫂,你日後定然會有機會見她的。”說完這話,像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轉了話頭道,“我府裏裏皇宮並不遠,很快就到了。”

公儀音點點頭,識趣地沒有再繼續那個話題。

果然,閑聊中,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宇文澈朝兩人點頭示意一下,先行下了車。下車後,他將車簾挑起,迎了公儀音和秦默下車。

公儀音被秦默牽著,一同下了車。

在車前站定,她抬眼打量著麵前的府邸。牌匾上刻著“靖王府”三個大字,灰瓦白牆,古樸而大氣,同北魏皇宮給人的感覺有幾分相似。

朱漆大門大開,門外候著兩名機靈的灰衣仆從。右側還有一扇側門,如今正關著,但想來平日府中之人進出王府多從側門出入。今日公儀音和秦默到來,自然要開了正門以示尊重。

守門的仆從見宇文澈從車上下來,忙不迭迎上前應了。

宇文澈朗聲應了,轉身指著身後的秦默和公儀音道,“這是大皇子和大皇子妃。”

仆從亦慌忙行禮,神色恭謹。

宇文澈滿意地點了點頭,示意秦默和公儀音隨他一道進府。

進了靖王府,隻見翠竹鬆柏,綠意森森,亭台樓閣掩映其間,一副清朗開闊之意。一路走來,並無府邸中慣常有的花團錦簇之景,想來宇文澈並不喜鮮花彩蝶之物。

宇文澈一邊走,一邊向二人介紹著府內的景致,“我已經叫人替你們安排好了住處,是一處叫流雲館的院落。院落清幽,布置雅致,你們應該會喜歡的。”

“多謝了。”公儀音抿唇笑笑,謝過宇文澈的貼心。

說話間,眼前出現了一間白牆灰基的院落,隱隱有竹葉森森露出牆頭,果然如宇文澈所說,是一處清幽的好去處。

宇文澈推開院門,請了二人入內。

院子裏侯立著四名青衣侍女,聽到動靜點頭望來。見是宇文澈三人,忙恭謹行禮。

宇文澈點點頭,望向秦默和公儀音道,“皇兄皇嫂,你們先梳洗一番,房間都已經整理好了。我知道皇嫂此番過來沒有帶侍女同行,想來會有所不便,所以自作主張叫管教同府裏挑選了四名伶俐的侍女出來撥給皇嫂用。若是皇嫂有用不慣的地方,盡管同我說。其他院中負責灑掃等雜務的侍女們,管家會另派人過來。”

公儀音清泠的目光在那四名亭亭玉立的女婢麵上一掃,朝宇文澈笑笑,微一頷首,“讓阿澈費心了。”

宇文澈咧咧嘴,露出一抹清朗的笑意。很快又轉向那四名侍女,語聲微沉,“你們過來,將自己的名字報給大皇子妃聽。”

那四名侍女屈膝應一聲諾,走上前來,朝公儀音又是一福,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

“奴婢輕夏。”

“奴婢子衿。”

“奴婢侍書。”

“奴婢琉璃。”

四人得了令,一一上前,自報家門。

公儀音的目光微涼,再次在她們麵上掃過。

四人當中,若論相貌,數輕夏和歸雲為上,輕夏長得星眸皓齒,明豔動人,琉璃在四人當中似乎年紀最小,膚色白皙,眼眸中透出些微靈動。另兩人雖相貌不及輕夏和歸雲,但亦各有特色,子衿最為沉穩安靜,侍書則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書卷氣,容貌清秀,與其名字倒是相配。

四人沉著地站在原地,任由公儀音打量,麵上均是恭謹之色。

公儀音收回目光,心道,別看宇文澈平日裏行事有幾分跳脫,但這府中的侍女,倒是調教得極好。

她朝四人點點頭,算是應了她們的禮,暗中記下各自的名字。

見公儀音沒有異議,宇文澈看了看天邊漸漸西沉的太陽,開口又道,“時辰也不早了,我讓人下去準備晚膳,皇兄皇嫂先梳洗歇息一會,半個時辰後我派人來叫你們。”

秦默應了,又問,“子琴他們?”因炎帝和元皇後要召見秦默和公儀音,在皇宮外時宇文澈便派人領了子琴子簫子笙三人先回府裏頭了,這會聽到秦默問起,回道,“放心吧,已經讓人帶他們下去安頓了,給他們單獨安排了一個院子。”說著,伸出手指一指流雲館西麵,“就在那邊的曲風院。”

“多謝。”秦默目光隱隱流動,神情淡然。

宇文澈擺擺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環顧一周,見都已安排妥當,遂向二人告辭離去。

他一走,四人中叫子衿的那名侍女迎上前,屈膝朝公儀音一福,“房間都已收拾好,請大皇子和皇妃入內。”

公儀音點點頭,同秦默一道進了房間。

房間布置得雅致整潔,並且還有長幾坐榻等南齊舊物,足花宇文澈了一番心思。因為南齊和北魏生活習俗多有不同,南齊多用長幾坐榻等物,而北魏因為氣候較為嚴寒,並不適用於直接覆地的坐榻等物,這邊所用的是北魏人稱之為“桌椅”的東西。桌腳叫長幾四腳高出不少,凳子亦有四腳用於支撐。

而此時還是夏日,用坐榻等物並不覺寒冷,故宇文澈才有此安排。

公儀音看向秦默,“阿默,不如我們先梳洗一番,等吃過飯再沐浴如何?”

秦默點頭應了。

公儀音便吩咐同他們一起進來的子衿和侍書幫他們準備梳洗用的東西。兩人應了,轉身出門,另叫了輕夏和琉璃進來伺候。

“可知我們的行李在什麽地方?”公儀音看向輕夏問道。

輕夏福了一福,口齒清晰地答道,“殿下已經派人送來了,就在隔壁房間,皇妃可要奴婢們去取來?”

“嗯,取過來吧。”

輕夏應了,同琉璃一道過去拿行李去了。

公儀音舒一口氣,在軟榻上坐了下來。秦默也跟著在她身旁坐下,憐惜地替她揉了揉手臂。

“阿音,可好吃得消?”秦默溫和問道。

公儀音笑笑,“沒什麽,就是站久了腰有些酸痛而已,你不必擔心。”

秦默聞言,將手放在她的腰際輕輕按揉起來。他的力道適中,還帶了些暖暖的內力,按得公儀音舒服極了,將身子靠在秦默身上閉著眼享受起來。

過了一會,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緊接著,有清脆的聲音傳來,“皇妃,行李已經拿來了,可要送進房中?”

“拿進來吧。”公儀音從秦默身上坐起來,淡淡應道。

因路途遙遠,兩人都是輕裝上陣,行李並不多。公儀音讓輕夏和琉璃將行李放下後便將她們譴了出去。

很快,子衿和侍書也已備好梳洗用品,兩人梳洗完畢,略略歇了一會,宇文澈派來叫他們吃飯的人便來了。

晚飯設在前院的一個小花廳裏。宇文澈並未成家,因為吃飯的也不過他們三人而已。

“不知道皇兄和皇嫂喜歡吃什麽,就讓府上的廚子做了些拿手菜來,你們嚐嚐看喜不喜歡。不過北魏的菜式可能跟南齊的有些不同,若是皇嫂吃不慣的話,明日我讓人去找個會做南齊菜的廚子來。”三人落了座,宇文澈看向二人笑道。

公儀音微笑著點點頭,目光往桌上掃去。

桌上菜式不下十餘種,色澤鮮美,隻是多為牛羊烹製而成。公儀音眼中閃過一抹為難之色,心中似有反胃感湧上。

雖然這些牛羊肉處理得極為精致,但光是看著,公儀音就覺得有股膻腥味傳來。隻是她不忍拂了宇文澈的好意,沒有明說,神情清淺如故。

秦默微微蹙了眉頭,看向公儀音正要說話,卻聽得公儀音笑吟吟開口道,“既然菜都上齊了,我就不客氣了。”說著,舉箸夾了一筷牛肉絲放入嘴中。

出人意料的事,放入嘴裏的牛肉絲嫩滑爽口,也並沒有想象中的氣,帶著些許辣味,十分可口下飯。

秦默緊緊盯著公儀音,見她眉頭一舒,眼中露出一抹驚喜的神色,不由微愣。

“真好吃。”公儀音放下筷子,由衷讚道。說著,似乎怕秦默不信,衝他笑了笑,“阿默也嚐嚐吧。”

秦默將信將疑地夾了一筷放入嘴邊,嚼了嚼,眼中的擔憂之色散去些許,點點頭道,“是挺好吃的。”

“是吧?”宇文澈得意一笑,“我們北魏別的不多,就是牛羊肉多,所以烹飪方法也有很多種類,我府上這個……”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瞪大了眼睛看向公儀音,臉上寫滿了懊惱,“哎呀,我怎麽給忘了!皇嫂已經有身孕在身,怕是沾不得這些腥膻之物吧?我趕緊叫人撤了,再做些清淡的來。”

說著,就要叫人進來。

“不用了。”公儀音忙出聲製止,“這些就挺好吃的。”

“真的?”叫公儀音不似在安慰自己,宇文澈將信將疑地收回話頭,“皇嫂可千萬不要客氣。我性子有些粗,這府裏又沒有女眷,有些地方若是沒有想到的,皇嫂一定要告訴我才是。”

“放心吧。”秦默涼涼瞥他一眼,“便是阿音不說,我也會說的。”

宇文澈“嘿嘿”一笑,並不因為秦默這樣的態度著惱,反而點點頭,像放心了似的,“這就好。”

公儀音知秦默一向清冷,隻是宇文澈這般熱情,秦默這樣,倒讓她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了,遂接著方才那話題道,“難怪母後急著讓你成家呢,我看你這府裏的確缺個女主人了。”

宇文澈夾菜的手一僵,哭喪著臉道,“皇嫂,你怎麽又說起這事了?早知道我今日便不提言清歌了。”他清了清嗓子,不待公儀音接話,岔開話題道,“對了,方才忘記將皇嫂懷孕的消息告訴母後了,明日入宮一定要記得告訴她,讓母後也跟著高興高興。”

公儀音笑著應了,知趣地沒有繼續娶親的話題。

用過飯,三人又閑聊了一會,宇文澈知道秦默和公儀音剛來,有好多事情還需要慢慢適應,也不多留他們,派人送他們回了流雲閣。

沐浴過後,兩人早早上了床。

一夜無話。

日子平靜地過了幾日。

秦默果然找了個合適的時機放出風聲,就說公儀音在三皇子逼宮之時已察覺到事情不對勁,偷偷潛出建鄴到了涼州,前段時間自己已經找到她並接來了北魏。至此,公儀音在北魏之事就算是公開了。

百姓唏噓一陣,都言三皇子做得實在過分,又聽說秦默待公儀音依舊如初,愈發讚頌其秦默芝蘭玉樹的品性來。

除了這事,近日北魏的百姓又多了一項飯後的談資。

前幾日,炎帝在早朝上宣布,將剛回國不久的大皇子宇文默封為煜王。北魏皇子最早十六歲便可封王,秦默已年滿二十,封王倒也無可厚非。隻是秦默剛回國沒多久,炎帝急著冊封他為王爺,無疑透露出如今秦默聖眷正渥的信息來。

再者,這個“煜”字的封號,也能說明不少問題來。

按照北魏曆代的規矩,皇子年滿十六便可封王,但卻並非所有皇子都能獲此殊榮。如今北魏年滿十六的皇子並不止宇文澈和宇文淵兩位,隻其他人因無甚建樹,不得炎帝歡心,自然也不可能有封王的機會。

封王的字號,自是千挑萬選,蘊含了不少訊息在裏頭。譬如宇文淵的“睿”字,意味智慧,通達。宇文淵才智過人,但有些急功近利,炎帝賜他這個封號,自是希望他能更溫潤豁達一些。

而宇文澈的“靖”字,有安靜平和之意。因宇文澈性子跳脫,有些不按規矩行事,所以炎帝賜其“靖”字。

至於秦默的這個“煜”字,意為光明,盛大。這是否說明炎帝希望秦默回北魏之後能一展身手,大放光彩?這個中隱藏的深意由不得人不多想。

因此,炎帝一宣布這個決定,朝臣一片嘩然。反對的人不少,但一則皇後一派的官員自然全力支持,二則將秦默封王合乎規矩,並沒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所以炎帝還是力排眾議,下了這道聖旨。

同時,先前就奉炎帝之命在建造的秦默王府也已到了竣工階段。

隻是還沒有來得及搬入新的府邸,中秋節便到了。

按照曆來的規矩,八月十五中秋節時,皇上和皇後會在宮中舉行宮宴,所有皇族中人都會參加。而秦默和公儀音,自然也收到了帖子。

元皇後體諒公儀音懷著身孕太辛苦,征求公儀音和秦默的意見後,將原本想給兩人舉辦的接風宴取消了。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很快就到了中秋節,到時候可以在中秋節的宮宴上正式將公儀音介紹給所有皇族女眷。

因此,此次中秋宮宴是公儀音在北魏皇族麵前的第一次亮相,自然馬虎不得。

元皇後知道秦默和公儀音此番來北魏,怕是沒帶多少行禮輜重,特意賜了不少宮裝首飾下來,以便公儀音能有合適的宮宴服裝。

宇文澈也叫了昭都最好的繡娘來府裏給公儀音量體裁衣。

一時間,因為準備中秋宮宴之事,公儀音忙得不可開交,倒也衝淡了不少思鄉的情緒。

因為封了王,秦默自然也同宇文澈一樣,需要參加每日的早朝。

這日,難得下朝早,秦默因聽人說懷孕了要適當地運動運動,便提議帶公儀音出府逛逛。

自從來了北魏,公儀音還沒有好好逛過昭都,聞言喜上眉梢,忙叫了輕夏進來替她梳妝換衣。

正準備之際,恰巧宇文澈派了人過來,說今日天氣不錯,邀公儀音和秦默出府走走。

於是,秦默眼睜睜地看著原本他和公儀音的甜蜜共處時光,變成了宇文澈說個不停的三人行。

宇文澈此時正興高采烈地給公儀音介紹著昭都的風景名勝,有名小吃,各種有意思的逸聞趣事,並沒有注意到秦默怨念的目光。

秦默因初回北魏,又這麽快被封王,有許多事等著他熟悉和處理,自然忙得不可開交,這些日子也沒有多少時間和公儀音好好相處。好不容易逮著這個空閑時間,卻又被宇文澈橫插一腳,心裏的鬱悶自是不用說了。

公儀音察覺到秦默幽怨的目光,不由抿唇一笑,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又主動挽上了他的手臂,秦默的臉色這才和緩些許。

昭都城內的景致也同北魏皇宮一般,處處透著大氣和壯闊之感,雖不同於南齊的精致小巧,但也別有一番意趣。

公儀音和秦默隨著宇文澈他們走走停停,一路看來,雖有些疲累,卻是前所未有的體驗,心情十分愉悅。

逛了一會,宇文澈怕公儀音累了,指了指前方一處酒樓提議道,“也快午時了,那家酒樓的飯菜不錯,不如我們去那裏用午飯,也好讓皇嫂休息片刻。”

公儀音和秦默自是沒有異議,隨著宇文澈進了那家名喚“醉仙樓”的酒樓。

宇文澈似乎是這裏的常客,輕車熟路地同小二打了招呼,讓小二給他們安排一各樓上的廂房。

不想,小二麵露為難之色,搓了搓手畢恭畢敬道,“靖王殿下,實在是不好意思,本店最後一間廂房剛剛被人預定了,您看……坐大堂可好?”宇文澈是這裏的常客,平日裏並沒有多少王爺架子,所以小二才鬥膽提出這麽個建議來。

宇文澈環顧了一圈鬧哄哄的大堂,拿眼瞪了那小二一眼。

這麽嘈雜的環境,皇嫂還懷著身孕呢,怎麽能坐在這裏?

小二脖子一縮,似乎想到什麽似的,緊擰的眉頭一舒,衝著宇文澈討好道,“對了殿下,這剛剛預定了樓上廂房的人您也認識,要不……您同他商量商量?”小二雖然不認識秦默和公儀音,但見宇文澈的態度,心裏也大致猜出他們便是最近風頭正盛的煜王和煜王妃,自然不敢怠慢,忙不迭提出法子來。

宇文澈聞言,心中“咯噔”一聲,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隻是礙於公儀音和秦默在場,隻得硬著頭皮問道,“是誰?”

“是太傅家的言小姐。”小二笑著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