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正麵相懟

車輦駛到秦府門口緩緩停了下來。

秦默先行下車,又伸手牽了公儀音下了車。站在秦府門口,打量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致,公儀音心裏頗有些百感交集。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她來秦府的次數並不多,每次也不過匆匆一瞥,並未過多停留。前世招了秦默為駙馬之後,秦默住在帝姬府,秦氏又對她並不待見,所以婚後從未來過秦府。

今日再來,還是以秦默妻子的身份,這讓她的心裏不得不有些慨歎。

見公儀音停在門口,目光閃動打量著門口的情形,秦默淺笑一下,牽起她的手淡淡道,“阿音,走吧。”許是感受到公儀音百感交集的複雜心情,他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微微低了聲音道,“放心吧阿音,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聽到秦默溫柔的安慰,公儀音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微微湧上的不安,也握緊了秦默的手,衝他一笑,點點頭道,“好。”

早上的空氣清新而凜冽,讓她略微緊張的心情緩解了不少。

秦府門口早就候著的女婢見兩人下了車,忙迎了上來,朝兩人恭謹行禮道,“殿下,九郎,宗主已經在府中等著了,兩位這邊請。”

公儀音和秦默相視一笑,踏入了秦府。

秦府還是記憶中的模樣,清貴而大氣,府邸構造精巧雅致,望上去讓人賞心悅目。隻可惜,這樣百年世家鍾鳴鼎食的背後,終究還是有著大廈將傾的隱患。

女婢將公儀音帶到待客的正廳前。

見兩人過來,另有廳外候著的女婢訓練有序地迎了上來。先前那引路的女婢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然後離去。行止間俱是沉穩大氣,不愧是百年世家出來的婢仆。

正廳前候著的女婢亦朝兩人盈盈一禮,然後挑起廳前的簾子,朝內清脆通報一聲,微微一躬身,引了兩人入內。

正廳裏烏壓壓坐了一屋的人,公儀音粗粗放眼一掃,頓時感覺秦氏嫡支這一脈各房都來了。聽到婢女的來報,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和秦默看來。

公儀音有兩世的積澱,又因長相貌美,從小就習慣了別人密集而的注視,因此對這樣的場麵並未感到怯場,就連眼中的水波都不曾波動些許,依舊儀態端方地朝前走去。

她知道,這些士族最重姿儀,而皇族之所以不得士族敬重,無非是底蘊不夠,所以這第一次亮相,她務必是要給秦家人留下深刻印象的。

秦默喜著白衣,今日也不例外,穿了一身素白繡海水紋的常服,腰係白玉帶,頭簪白玉海水紋發簪,襯得麵容一貫的清雅溫潤。

而公儀音則巧妙地選擇了一件月牙白曳地長裙,袖口和裙擺處用銀線繡著精致的白玉蘭,與秦默的衣衫色彩正好相呼應。頭上也隻簡單地簪了一隻碧玉玉蘭簪,顯得人清麗雅致,靈動逼人,恍如湖水中緩緩綻放的白蓮,搖曳生姿。

兩人相攜而來,刹那間點亮了整間正廳,就連他們身後射進來的陽光在他們的光芒下也顯得黯淡起來。

眾人瞪大了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位傳說中頗為得寵的重華帝姬。

廳內坐著的人當中,有一部人並未見過公儀音的真容,隻從各種渠道聽過她各種各樣的傳聞,本以為他們會見到一個滿臉傲慢儀容粗鄙的帝姬,不想此時見到公儀音的真人,頓時推翻了先前心中所有的假設。

眼前這位高貴清華容顏無雙的女郎,似乎比他們秦家任何一位嫡女的氣質還要出眾。

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公儀音和秦默已經相攜走到了大廳正中站定。

廳內上首自然坐的是滿臉肅然的秦氏宗主。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公儀音似乎覺得秦氏宗主比她上次所見時要蒼老了不少,也許是秦默的不受掌控,也許是族中事務的紛擾讓他感到力不從心,他原本犀利如鷹隼般的眼中出現了絲絲渾濁。

而他身側,右側坐著的是秦默的父親,秦氏二郎主秦君顯,他的左側,坐著的是公儀音曾見過的秦氏大郎主秦君瑞和三郎主三郎主秦君寶,也就是秦肅的父親。

公儀音清亮的目光微微一掃,很快低了頭,朝秦氏宗主行禮道,“見過祖父。”

秦默也跟著行了一禮,也跟著喚了聲“祖父”。若是仔細看,能看出他的眼中情緒有些許的波動,顯然沒有想到公儀音會主動喚秦氏宗主為祖父。

同樣沒有想到的,還有秦氏宗主本人。

他犀利的目光盯了公儀音一瞬,麵上肅然之色退去些許,沉聲道,“殿下真是折煞微臣了。”口裏說著折煞,腳下卻並不多,依舊穩穩當當地坐在上首,分明是心安理得地收了公儀音方才那一禮。

公儀音在心中嗤笑一聲。

秦氏宗主既想擺長輩的譜,又要弄出一副敬重皇族的模樣來,著實讓人覺得可笑。又或者,他這做作的舉動中帶了幾分對自己的試探也說不定。

不過,公儀音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不管自己多麽不喜歡秦氏,也不管秦氏的某些人對秦默有不好,這畢竟是秦默生長了這麽多年的家,他為了自己已經犧牲了很多,自己也不能一味任性讓他難做,這才有了方才叫“祖父”的那一幕。

既然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來的,公儀音也不會因為秦氏宗主這一個不倫不類的舉動便翻臉,反而淺笑一下,又朝秦氏宗主行了個禮,“祖父說笑了,我與阿默已結為夫妻,自然也是秦家的媳婦了,這一聲祖父當然是要叫的。祖父若是不嫌棄,可喚我的小字——無憂。”公儀音聲音清朗,說話間又彬彬有禮,頓時博得了不少來看戲的秦家人的好感。

唯獨一人頗有些不屑一顧,從鼻孔中哼出一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還是清晰地落入了公儀音耳中。

公儀音隻當不聞,依舊掛著淺淡的笑意,不卑不亢地看著上首的秦氏宗主,一雙玲瓏眉目中隱隱光華流轉,端的是流風回雪般明澈。

現在秦氏當家之人是秦氏宗主,自己隻要不要同他鬧得太僵便好。至於其他人的看法,公儀音壓根就不放在心上。

果然,公儀音這樣謙遜的態度取悅了秦氏宗主,他的語聲也變得和緩起來,清了清嗓子道,“既然無憂這般說,我們做長輩的也就不多加推辭了。”他看向秦默,意有所指道,“阿默啊,你娶了個好媳婦。”

這是向自己和秦默示好的信號了。

公儀音微垂了眼簾,唇角一抹淺淡的弧度掠過。

秦默卻是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秦默知道。”說話間,繾綣的目光在公儀音麵上一流轉,落在某些人眼裏,隻覺得無比刺眼。

秦氏宗主一嗆,顯然沒想到秦默會這般回話,愣了片刻方才端回臉上的情緒,看一眼垂首恭謹而立挑不出錯處的公儀音一眼,“阿默啊,你帶無憂拜見下各位長輩。”

照理,公儀音身為帝姬是不需要經過這一步的,畢竟,她不是秦家普通的媳婦,她是帝姬,代表的是皇族的顏麵。秦氏宗主這麽說,分明還是想挫挫皇族的銳氣,立立自己的威風。

秦默眉頭一皺,似有些不滿,剛要說話,卻感到公儀音在一旁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他側頭一望,見公儀音朝他眨了眨眼,麵上是靈動的神情,絲毫沒有介懷。

秦默這才咽下心中的不滿,涼淡地看秦氏宗主一眼,這才走到秦氏二郎主麵前行了個禮道,“父親。”

公儀音也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父親。”

對於秦氏二郎主,公儀音倒沒有太多的反感而排斥,是以態度頗為恭敬。畢竟,不管秦默是不是秦氏子弟,若不是秦氏二郎主,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秦默。

秦氏二郎主感到了公儀音的真心,目光閃了閃,忙出聲讓他們不用多禮。

秦默接著又介紹了秦氏宗主左側的秦氏大郎主和三郎主,對於這兩人,公儀音隻微微欠身,嘴裏隨秦默喚了聲“大伯父”“三叔父”。既不顯得無禮,又不失皇族的威嚴和底氣。

兩人沒有太大的反應,麵上神情既不顯得熱絡又不至於太過生疏。倒是公儀音,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三郎主幾眼,對這個秦肅的父親起了幾分興致。

本以為接下來就輪到各種妯娌姑媳了,沒想到秦默卻走到下首右側第一二席前,看向公儀音介紹道,“這兩位是四叔父,五叔父。”

公儀音嘴裏打著招呼,心中微有訝然。

秦府的四房和五房是秦氏宗主的小妾所生,並未住在烏衣巷的老宅中,早已分出去單住。此次卻特意趕了回來,看來……秦氏對自己還頗有幾分“重視”啊。隻是不知,這樣的重視,究竟是好是壞呢?

公儀音心中微有心事,麵上的笑容卻一直明豔招人,彬彬有禮又熱情和煦,一副乖巧的模樣。

秦家四郎主秦君銘和五郎主秦君佑,一人並未入仕,一人隻在朝中掛了個閑職,且與秦府本家聯係並不密切,所以並非公儀音重點關注的對象。

秦氏五子拜見忘了,下一個要拜見的,自然就是王氏了。

身為秦默的母親,她此番坐在左側第一席,神情間帶著慣有的矜貴之氣,裝扮也是一貫的美豔動人,珠玉翠璫間氣質動人,是典型的世家女郎氣質。

她的身側,坐著神情冷淡的秦衍,看向公儀音的眼中透出一抹陰鷙之色。

不得不說,秦默、秦衍和王夫人三人這般站在一起,公儀音便有些明白為何王夫人獨寵秦衍,卻對秦默不待見還百般懷疑秦默的身世了。因為秦衍同王夫人長得有五分相似,而秦默與王夫人看來,卻並無明顯的相似之處,也難怪王夫人會覺得秦默是秦氏宗主與外室生的私生子了。

“母親。”秦默輕喚一聲,身音涼淡,沒有絲毫波動。

公儀音也欠一欠身,跟著喚一聲,並未王夫人行禮。她早就不待見王夫人了,如今見她這一樣一副鼻孔朝天的嘴臉,也懶得虛與委蛇。

反正,對於她來說,行禮的話那是給麵子,不行禮的話也沒有什麽禮數上的錯處。

見公儀音這樣一副敷衍的態度,王夫人原本就陰沉著的麵色又垮了垮,連應聲都懶得應一聲,僵硬地點了點頭,就算是回禮了。

秦默對她這樣冷漠的態度早就見怪不怪,好在公儀音並未吃虧,便也懶得計較,抬腿朝下一位長輩走去,卻見公儀音並未跟上來,不由略帶奇色地轉頭望去,嘴裏柔聲道,“阿音,過來。”

見秦默看來,公儀音淺淺一笑,眨著澄澈而明亮的大眼睛,目光中似乎帶了些不諳世事的天真,“阿默,你怎麽就走了?快過來,不要讓母親為難。”

秦默眼睫顫了顫,目露一絲疑惑之色。

卻見公儀音笑意盈盈地轉向王夫人,麵容愈發柔和起來,“我聽說民間新婦第一次拜見公公婆母時,婆母一定會有見麵禮相贈,我在等著母親的見麵禮呢。”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卻似一把尖刀,猛地刺破了王夫人麵上平靜的偽裝,有愕然和恨意自王夫人眼底一片片撕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