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與舍妹有婚約的,是秦九郎

公儀音一愣,不由眉頭緊蹙,“宇文淵?”心中登時升起一絲煩躁之意,這個宇文淵,怎麽一直這般陰魂不散?他究竟看上自己哪點了?看上哪點,她改還不成麽?

安帝點點頭,解釋道,“前幾日朕在宮中宴請宇文淵及北魏使團,席上,他對你是讚不絕口。重華,你們私底下見過麵?”

公儀音無奈點頭,將上次宇文淵上門找她之事說了出來。

“昭華怎的這般不知輕重!”聽公儀音說完,安帝反而注意到了丟盡臉麵的公儀楚,眉頭一挑,怒氣衝衝道。心中不禁思忖,同樣是帝姬,昭華的為人處世,怎麽比重華差了這麽多?

公儀音一怔,她說這話前倒沒有想著告公儀楚的狀,不過實話實說罷了。但安帝既然對公儀楚不滿,她也不會好心到去替公儀楚說好話,隻是低頭沉默不語。等了一會,待安帝的怒氣平息了些,才開口說回原來的話題。

“父皇,所以重華覺得,宇文淵此人太過深藏不露。他三番五次流露出想求娶我的意思,一定另有所圖。就算南齊北魏真的聯姻成功,我也不相信,他們真能遏製住自己的狼子野心。”公儀音蹙了眉尖,眼中流露出一抹沉思之意。

安帝轉回心思,聽公儀音這麽一說,麵露沉吟之色。良久,長長歎口氣道,“重華,我跟你提過的秦肅之事,你當真不考慮考慮?”

公儀音小臉兒一垮,嘟著嘴嘟囔道,“父皇,我雖然不喜宇文淵,但我也不會為了避開他,而嫁給一個同樣不喜歡的人啊。”

安帝語重心長道,“這感情嘛,是可以培養的。你跟秦肅都沒接觸過呢,怎麽知道不喜歡?要父皇說啊,這人品才是最重要的。你不想嫁給宇文淵,朕不勉強。但秦肅此人,的確是好的夫婿人選啊,父皇這樣做也是為你好啊。”

“誰說我們沒接觸過?我跟秦肅接觸過啊,就是不喜歡!”公儀音斬釘截鐵道,並無半分猶疑。一雙玲瓏大眼裏閃耀著不容拒絕的熠熠光芒。

安帝一愣,眼露狐疑道,“什麽時候的事?朕怎麽不知道你同秦肅私底下還有接觸?”

“薛公中毒身亡時,我與秦肅都在薛府。”公儀音為了讓安帝歇了這亂點鴛鴦譜的心思,隻得說出了實情。

安帝愈發奇怪起來,沉思半晌,眸中閃過一絲警惕之色,“薛公中毒身亡時,你們怎麽會在薛府?”上次秦默進宮,隻說了薛公中噬心散中毒一事,至於當時府中去了哪些人,他並未詳細同安帝講,所以安帝聽到公儀音這話才會感到奇怪。

公儀音並未錯過安帝眸中的警惕之色,知曉他怕是對於秦肅出現在薛府有些生疑,想了想道,“我在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薛公的夫人,那日正好是常夫人的生辰宴,她便邀我去薛府參加她的生辰宴。”

說罷,將她與常夫人相識的經過簡單地說了一遍。

安帝眼眸微眯,目有沉思之色,“這個常夫人,朕倒是沒什麽印象。”

公儀音“嗯”了一聲,一邊隨手翻動著幾案上的奏折,一邊回道,“聽說薛公退隱後頗為低調,常夫人又是續弦,父皇沒印象也是正常的。”

聽公儀音這麽一提,安帝不由自主想到了薛逸海所中的噬心散之毒,一時有些憂心忡忡。昨日秦默派人來報,說是案情有了重大進展,這兩日定能將這案子破了。雖然得了秦默的保證,可不知為何,他這心裏總有些隱隱的不安。

“父皇……父皇……”公儀音連喚了兩聲也不見安帝答應,心下狐疑,伸出手在安帝眼前晃了晃。

安帝回了神,朝公儀音不好意思一笑,接著問道,“那……秦肅呢?秦肅怎麽也會出現在薛府?”

果然問到了秦肅,公儀音眸光一沉,想了想決定把自己知道的實情說出來,“秦肅?聽說他當時同秦家鬧僵後流落街頭,薛公曾在他有難時幫過他。這次常夫人生辰,他難得也在建鄴,所以便去參加了吧。”

薛逸海已死,再者他當時已歸隱,他於秦肅有恩,秦肅去參加他夫人的生辰宴也是合情合理的事。這麽一解釋,相信安帝就不會再懷疑秦肅了。

不出所料,公儀音眼角餘光一掃,見安帝眼中疑色退去幾分。心中微定,語帶慨然接著道,“隻是誰也沒想到,事情最後竟會演變成這個模樣。”

安帝放下對秦肅的戒備之心,聞言亦是唏噓。不過他心裏裝著噬心散之事,又不想公儀音了解太多,微微歎口氣沒有多說,“朕已經讓秦寺卿徹查此事了,相信很快便會有結果。”

公儀音聞言心神一動,眼眸一轉起了幾分小心思。她合上手中把玩的奏折,朝安帝挪了挪,看著他笑意盈盈道,“父皇,我聽說,這個秦寺卿年紀輕輕卻斷案如神,真有此事?”

安帝自然不會想到她是在試探自己對秦默的看法,目光悠悠然看向遠處,語氣沉然道,“秦默這人,的確是人中龍鳳,難怪被人視作建鄴第一風流名士,的確實至名歸。”

公儀音聽出了幾分深意,又問,“這是眾人的看法,那父皇,您怎麽覺得?”

“朕覺得啊,秦默這人其實同宇文淵一樣,亦是深藏不露難以捉摸。隻不過他如今是站在我們這一方罷了,若是有一天……”他說到這裏便停住了,沒有繼續往下說,隻是眼中神色明顯幽深了幾分。

聽出他話中隱藏的深意,公儀音暗驚。

若是她沒猜錯的話,父皇這半截沒說完的話意思是,如今士族皇族關係緊張,一觸即發。若是有一天,兩者之間的矛盾爆發,秦默作為士族一員,站到公儀氏皇族的對立麵,一定是個比宇文淵更為棘手的對手!

她有心替秦默辯解兩句,卻見安帝略帶狐疑地看來,幽深的眸光在公儀音麵上轉了幾轉,沉然開口道,“重華,你怎麽突然問起秦默來了?”

公儀音訕訕地笑笑,自然不能叫安帝知曉實情,半虛半實道,“上次宮宴,他不是也來了麽?重華之前一直聽人說起秦氏九郎的美名,有些好奇罷了。”

安帝卻定定地看向她,語氣中帶上了平素少有的鄭重,“重華,朕知道秦默龍章鳳姿外貌出眾,又有過人的本領和才華,很容易讓人欽慕於他,心悅於他。但是重華,朕想提醒你,秦默不是一般人,他是天水秦氏最傑出的子弟。如今士族和皇族的局勢你應該也清楚,在這個節骨眼上,這些清高自傲的士族是絕對不會同意與皇族聯姻的。朕雖貴為一國之君,但很多事情朕要考慮的方麵很多,並不能隨心所欲。”

他話音落,公儀音心裏頓時掀起一陣狂風巨浪。果然,哪怕重生一世,事情與前世相比來說也並無本質的差別。父皇還是反對她和秦默在一起,秦氏那邊還是不會鬆口同意秦默娶一個帝姬。

唯一不同的,就隻有秦默的態度罷了。

不過,事在人為,隻要秦默與自己心意相通,相信再多的困難,他們也能一起克服。公儀音暗暗給自己打了打氣。隻是這些想法暫時還不能同安帝講明,遂垂眸斂下眸中異色,淺淺一笑道,“父皇,您想到哪裏去了?重華當真隻是好奇罷了。”

安帝長長舒一口氣,“這樣最好。朕也隻是想先提醒提醒你,以免到時情根深種深陷其中,最後受傷的終究還是你自己。”

公儀音點點頭應下,示意安帝放心。

安帝看著她澄澈如水的眉眼,笑笑道,“不過重華一向是知分寸的,朕對你放心得很,方才的話,你就隻當朕囉嗦了一通罷了。”

公儀音甜甜一笑,彎了一雙玲瓏美目,“父皇快別這麽說,重華知道您這是關心重華呢。”

安帝欣慰地笑笑,“知道就好,朕的苦心也算沒有白費。”他頓了頓,仍不死心,“那秦肅……?”

“父皇……”見他還在糾結此事,公儀音哭笑不得,晃了晃他的胳膊撒嬌道,“父皇,您還沒問過秦肅的意思是不是?”

“沒有詳細問過,隻是在他麵前提過你的名字。”

公儀音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難怪上次在薛府同秦肅見麵,秦肅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原來是父皇同他提過自己。以秦肅的通透,他一定是察覺出了什麽。

“這樣吧父皇。”公儀音想了個折中的法子,決定把這個燙手山芋拋給秦肅去解決,“您仔仔細細同秦肅談一談,看他願不願意娶一個帝姬為妻。若是他願意,我就不再一口拒絕,抽時間同他互相了解了解。若是他明確表示不願意,您就歇了這份心思吧。如今秦肅可是您手下的大將,您正準備重用他吧?這種時候,您可千萬不能罔顧他本人的意願,把我強行塞給他啊。再說了,這若傳出去,大家會怎麽看我?”

她語聲清脆爽利,語速不急不緩,又帶了幾分玩笑之意,雖然仍是在拒絕,卻讓安帝生氣不起來,隻得無奈笑笑,“你啊,真是巧舌如簧。罷了罷了,朕說不過你,就依你的法子吧。朕先找機會探探秦肅的口風再同你說。”

“謝謝父皇。”公儀音趕緊應了,麵上愈發神采飛揚。

安帝拿她沒有辦法,睨她一眼無奈道,“行啦,這事兒朕就先不提了。你陪朕用過午膳再回去。”

“遵命!”公儀音抱拳朗聲道,眉眼間閃過一絲調皮之色。

瞧她這副靈動生氣勃勃的模樣,安帝原本鬱卒的心情也明朗了不少,哈哈一笑,讓劉炳下去安排午膳了。

劉炳應一聲,退下去安排。退下時,眼角餘光在笑魘如花的公儀音麵上一掃,心中慨然。這重華帝姬真是有本事,每每能把主上哄得開開心心的。關鍵是每次還能說服主上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真真是個七竅玲瓏心的人兒啊。

慨然一番,趕緊安排去了。

這件事談妥,公儀音心情也愉快起來,隨意翻著手中的奏折,目光粗粗一掃,好奇道,“父皇,這是怎麽回事?這奏折上說,冀州出現了一股邪教勢力?”

安帝隨著她的眸光一看,剛剛好起來的心情又沉了下去,“冀州刺史上書稱,最近冀州興起一股邪教勢力,喚作天心教。這股邪教發展迅速,短短時日內,收了許多信徒,勢力日漸壯大。刺史上書請旨,請求調用州郡兵圍剿邪教勢力。”

天心教?

公儀音眉頭蹙了蹙,在腦海中仔細回想一番,卻發現印象中前世並無這一場禍端。事到如今,她也弄不清這些她腦海沒有印象的事情,究竟是自己前世沒有關注,還是前世壓根就沒有發生?

心中疑惑卻不得解,隻得斂下心思出言安慰道,“父皇這些日子日理萬機,辛苦了。”

安帝將奏折合上放到一邊,笑笑道,“難得你進宮,不說這些煩心事兒。劉邴定會吩咐禦膳房做些你喜歡吃的菜上來,待會你可要多吃些。朕看你啊,這些日子好像清減了些……”

閑聊中,劉邴已經傳了午膳上來。陪安帝用過午膳,公儀音又跟他聊了一會,方才告辭出宮。

一路通行無阻出了宮門,車攆徑直朝帝姬府駛去。因來時是宮中派車來接的,所以回去時,公儀音和阿靈阿素依舊坐的是宮裏頭的車攆,由一名機靈的內侍在前頭駕車。

公儀音坐在車裏,腦中回想著方才安帝同她說的話,心中煩悶不已。安帝雖然暫時歇了把她和秦默湊對的心思,但宇文淵那裏怕還是不會消停。

她長長歎一口氣,心中思量,真希望宇文淵他們趕緊回北魏去。否則,有這麽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炮仗放在這裏,她實在是定不下心來,誰知道宇文淵什麽時候又作出什麽幺蛾子來?

方才安帝和公儀音談話時阿靈和阿素在偏殿候著,自然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麽。眼下瞧見公儀音麵帶憂色的模樣,對視一眼,阿素斟酌著開口道,“殿下,您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怕惹得她們擔心,公儀音本不想多說,隻是這事一直憋在心裏難受得緊,秦默那裏不能說,思來想去,也隻能向阿靈和阿素吐吐苦水了。

思及此,她歎一口氣開口道,“父皇說,宇文淵似乎有心求娶我。”

“求娶殿下?”阿靈一臉訝然地驚呼出聲。很快又“呸”一聲,語聲憤憤,“早就看出這個睿王不安好心了,沒想到竟然打起了殿下的主意!”

阿素皺了眉頭擔憂道,“殿下,那主上的意思是……?”

“還好父皇英明,知道宇文淵不懷好意,並不想把我嫁到北魏去和親。隻是……”她頓了頓,目光透過窗簾縫隙看向車外一閃而過的景致,眉間的憂色絲毫沒有退去半分。

“隻是怎麽了……?”聽她這麽一轉折,阿素本來落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隻是父皇屬意秦肅,想將秦肅招為駙馬。”公儀音語氣幽幽。此時,陽光從窗外射進來,照在公儀音長長的睫羽上,讓她有些刺痛地眨了眨眼。

公儀音這話一出,阿靈和阿素愈發吃驚起來。

阿靈瞪大了雙眼,鼓著腮幫子看向公儀音,一臉不可置信,“殿下,您是說,主上想讓您嫁給秦五郎?”

公儀音無奈地點了點頭。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另一隻手將車窗簾拉緊了些。

“可是……”阿靈滿臉困惑,“您與秦五郎半分交集也無,陛下怎麽會想到讓秦五郎做您的駙馬郎?”

公儀音無奈地撇撇嘴,“誰知道父皇怎麽想的。”

阿素遲疑片刻,看一眼公儀音麵上神情,小心問道,“殿下,那秦九郎……?”

公儀音長長歎一口氣,“秦九郎那邊,自然隻能先瞞著些了。父皇暫時已被我說通,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提這茬。不過你們倆也注意些,可別在他麵前說漏嘴了。”公儀音抬眼朝兩人看去,長長睫毛抖了抖,不放心叮囑道。

阿靈露齒一笑,拍了拍胸脯道,“殿下,您放心吧,婢子絕對不會泄露一個字的。”

公儀音嗔她一眼,“阿素自然是不會說漏嘴的,我不放心的啊,就是你!”

阿靈嘟了嘟嘴,不服氣道,“殿下,你就這麽不相信婢子嗎?”

“那我就看等著你的表現了。”公儀音雙眉一挑,笑著打趣道。

阿靈重重應了一聲,“殿下放心……”豈料話音還未落,牛車卻驀地停了下來。阿靈沒坐穩,身子朝前撲去。

公儀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阿靈的手,堪堪將她拉了回來。

待阿靈驚魂未定地坐穩,公儀音沉了眸色,朝車外問道,“阿福,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停下來了?”

車外傳來那名喚作阿福的內侍恭謹急惶的聲音,“殿下,前頭的路堵住了。”

“好端端的,路怎麽會突然被堵住?”公儀音蹙了蹙眉頭,伸手挑起湘妃車簾朝外看去。

目光朝前頭一掃,看到前邊道路上浩浩蕩蕩堵了十來輛板車,板車上堆放著高高的貨物,用粗麻繩緊緊捆住。隻是前頭幾輛車,不知是繩索沒捆緊還是怎的,貨物滾落下來,零零散散落滿一地。

公儀音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貨物之上,看形狀,似乎是布匹的模樣。如今天下不太平,金子市價不穩,反倒是布帛糧食的儲存價值更高一些。十來輛車上全是布帛之物,這可是大手筆啊。隻是不知這是哪家的車隊?

公儀音心下狐疑,朝最後那輛車的車轅處掃去,果不其然在車轅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族徽。

琅琊王氏。

是了,王氏善經商,在建鄴擁有不少鋪麵,似乎也開了好幾家綢緞成衣店,這十來輛車裝的布匹,怕就是要運往王氏在建鄴的店裏吧?

隻是……他們堵在自己回府的必經之路上,也不知何時能疏通。這條路是回帝姬府的唯一通道,現在看來也沒有別的法子,隻能在這裏幹等著了。

“殿下,發生什麽事了?”見公儀音久久未探回身子,阿靈不由有些好奇,也撩開簾子朝外望去。

“呀,這是怎麽回事?!”她看著前頭忙忙碌碌收拾掉落布匹的家仆,埋怨道,“這麽多布匹要揀,這得等到猴年馬月啊?!”

“罷了,又沒有第二條路,隻能耐心等著了。”公儀音歎口氣道,剛要坐回車廂,卻見遠處一人朝這邊望來,瞧著像是管家之類的人物。他的目光在公儀音所乘車攆上一頓,很快收回目光,走到另一名藍衣郎君身旁說了幾句。

宮中的車攆造型較為華貴,顯然那管家怕車中坐著什麽大人物,便趕緊同那藍衣郎君匯報了一聲。

藍衣郎君聽罷,竟抬步朝公儀音這邊走來。

見他似乎是衝著自己的車攆而來,公儀音也不好立刻坐回車廂中,隻得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等著那藍衣郎君過來。

等他走近,公儀音才發現,原來這人,自己也認識。

正是在那日在宮宴上見過的王氏長子王泓。

隻見他今日一襲淡藍色繡雲紋大袖袍衫,眉目俊朗,身姿飄逸,行走間大袖輕擺,自有名士風流之意。

他果然是衝著公儀音這邊而來,行到車攆前停住,見車中之人是公儀音,眸中閃過一抹驚喜的神色,“原來是重華帝姬。王泓見過殿下。”

“郎君不必多禮。”公儀音淡淡點頭,目光看一眼前頭,語氣輕緩,“不知郎君這裏……?”

王泓忙又坐了一揖,解釋道,“前麵是我王家的車隊,行到此處時最前頭那輛車的車轅忽然發生斷裂,車上貨物滾落下來,後麵的幾輛車刹車不住也受到了波及。如今貨物掉落一地堵住了路,實在是抱歉。鄙人已派人回府多叫些人手過來幫忙,煩請殿下再稍後片刻,道路很快就能恢複暢通了。”

果真是自己推測的那般。公儀音微狹了墨瞳,淡淡一掃,揚起一抹淺笑,“無礙,郎君自去忙吧。”說罷,就要放下車簾轉身回車廂。

“殿下。”不想簾子剛落下,外頭又傳來了王泓有些急切的呼喚聲。

“郎君還有事嗎?”公儀音隻得又掀起簾子,露出一張白皙精致的銷小臉,一雙玲瓏杏眼波光微漾,有些不解地看向王泓。

“那個……”王泓看著公儀音那張俏麗若三春之花的芙蓉麵,似有些被她豔光逼人的容顏給灼到,慌亂地垂下眼眸道,“車廂裏狹小逼仄,不如鄙人請殿下在旁邊的茶館坐坐,等這路疏通了陛下再上車也不遲。”說著,指了指一旁街邊的茶館。

“不用了。”公儀音笑笑,“多謝郎君的美意。”

“殿下……”見公儀音頭微垂又要退回車廂的模樣,王泓趕忙又喚了聲。不知為何,他的聲音似乎帶了絲絲顫抖,手垂在身側握成拳頭,似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

公儀音見他這幅模樣,麵上浮起幾分奇色。她同王泓不過在宮宴上見過一麵,怎麽覺得王泓見到她很緊張的樣子?

公儀音看一眼前麵緩慢的進展,再看一眼天上高懸的白日,心思一轉,覺得王泓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這道路一時半會也通不了,如今又是正午,車廂中暑氣逼人,待久了著實不舒服。既然他有心,便隨他去茶館坐坐好了。

想到這,勾唇清淺一笑道,“既然郎君盛情邀請,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郎君請。”她這一笑,若春花初綻,明豔不可逼視,王泓不由看呆了去。

阿靈此時正陪在公儀音身側,見王泓這幅呆愣愣的模樣,嘴一嘟,出聲嚷道,“王家郎君,我們殿下叫你前頭帶路。”

王泓這才驀然回了神,歉意一笑,拱手相讓,“殿下這邊請。”

公儀音在阿靈和阿素的攙扶下下了車,隨王泓一道進了旁邊的茶館。

王泓叫小二安排了一間臨街的廂房,這樣,也方便公儀音隨時能看到街上的狀況。他彬彬有禮地請公儀音進了廂房,待她坐下後,方才跟著在對麵端坐下來。

小二將茶上上來,剛要拿起茶壺替兩人斟茶,王泓擺手製止了他,“你先下去吧,這裏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小二鞠了一躬,依言退了下去。

王泓抬頭朝公儀音清俊笑笑,一手攏住寬大的袖口,一手提起紫砂茶壺,親自替公儀音斟了杯茶。

幽碧的茶水緩緩注入釉青色小盞,淡雅的茶香隨之充滿整間廂房。房中窗戶微敞,有淡淡的風從窗外吹進來,舒適而寧靜。

王泓將茶杯斟滿,方才放下茶壺,端起其中一杯遞到公儀音麵前,語聲清朗,笑容明澈,“殿下請用茶。”

王泓不愧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雅致淡然的動人氣韻,神情溫潤似暖玉。

見他神色從容淡定,並無算計的神色,公儀音亦收了幾分戒備之心,雙手接過茶盞,淺笑致意道,“有勞郎君了。”

王泓微微頷首,啜一口杯中茶水,語聲舒緩,“殿下這是剛從宮裏出來?”他應該是看到了公儀音所乘乃宮中車攆,故而有此一問。

公儀音點頭應是,也跟著淡淡品了一口杯中茶水。嫋嫋茶香後,她的麵容淡然如一副清雅的水墨畫,低眉垂首間風姿款款,雙目閃爍著靈動明媚的光亮,讓王泓的目光,在她麵上不由自主地停留了一瞬。

見王泓半晌未曾出聲,公儀音的目光從杯中茶水上抬起,看向與她相對而坐的王泓。陽光自窗外篩進來,細碎的光線在他淺淡的藍衣上繪出千枝萬葉的花紋。公儀音看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帶了幾分專注的神色。

不知為何,她眉眼跳了跳,心中升起一絲不安感。垂眼輕笑隨意找了個話題,“沒想到這小小茶館裏的茶,味道倒不錯。”

王泓終於回了神,唇角露出歡喜的笑意,“殿下喜歡就好。我平日裏若無事,也喜來這裏飲茶。”

“王郎君這是要將這些布匹運往王家的店裏?”

王泓笑著稱是,道,“從南邊新進了些新鮮款式的布匹進京,預備在店裏做秋衣用。”

說到這裏,他似乎想到什麽,眼神亮了亮,凝視著公儀音緩緩道,“這次進的布匹中,有些款式頗新,如今建鄴城中還尚未流行。殿下若不嫌棄,改日我派繡娘上帝姬府替殿下量一量尺碼,讓店裏繡娘替殿下做幾套秋衣出來,也算是今日耽擱陛下寶貴時間的一點小小賠罪禮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公儀音總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帶了幾分難以言說的灼熱。

她不知王泓意欲何為,但總歸不想與其有什麽瓜葛,抬目看向王泓,語氣疏朗,“郎君好意,我心領了。隻是府中衣衫頗多,就不勞煩郎君了。今日之事,亦不是郎君的過錯,郎君無需掛懷。”

王泓灼灼的目色似乎暗了暗,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低垂了頭道,“是了,殿下的衣裳自有宮中安排,尋常的布匹衣裳殿下怕也穿不慣。”

公儀音默然半晌。

她何嚐聽不出王泓這話裏的激將之意?言下之意便是,若自己不接受,便是嫌棄他店裏的布匹衣物了。尋常人不想落個嫌貧愛富的名聲,自然也就應了。

可惜,公儀音不是尋常人,更不喜歡被人要挾。

因而隻是淺笑,並不接話,偶爾抬眸打量王泓的眼色幽深了幾分,心裏頭琢磨著他此舉的用意。

見公儀音並不吃這一套,王泓隻得無奈地笑笑,然而素來平靜的心池卻被攪起了淡淡漣漪。

“殿下與尋常女郎倒有些不一樣。”他輕聲道。

公儀音微微一笑,側目看向他,“郎君何出此言?”

“方才我怕殿下不接受鄙人的賠罪禮,特意強調了這布料乃建鄴城中罕有。一般女郎對新鮮的布料和服裝款式都會感興趣,自然會應下,可殿下方才卻卻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若是換了舍妹,定會歡快地應下,也許,還會要求幫忙多做幾套也說不定。”

王泓也算坦蕩,見公儀音識破了自己的計策,既不惱也不羞,反而如玩笑一般娓娓道來,倒讓人對其討厭不起來。

見王泓麵上一派坦蕩,公儀音也不多做為難,輕笑一聲道,“早知郎君如此用心良苦,我就該應下了。”

“殿下現在應下也不遲。”王泓目色灼灼地看著她。

公儀音不過隨口一接,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見他方才話語中提到了自己的妹妹,便就著這個話題隨意道,“聽聞郎君家中開了好幾家綢緞成衣鋪,想必令妹應該很歡喜吧。”

說起自己的妹妹,王泓眼光更加柔和了幾分,唇角翹了翹,帶了幾分戲謔之意道,“可不是?她呀,隻要心情不好,就會去鋪子裏逛逛,回來時,幾乎把鋪子裏都搜刮了個遍,每次她一去,鋪子裏都跟糟了劫似的。不過……”

微風從外頭吹進來,風動生涼,王泓臉上的神色在變幻的光影下有些迷離。他語氣帶上幾分悵然之色,“不過這幾個月她不在建鄴,倒還真有些想她了。”

“哦?”公儀音挑了挑眉,好奇道,“令妹去了哪裏?”

“曾祖母近來身體不適,舍妹去琅琊郡侍疾去了。不過最近,曾祖母的身體大有好轉,再過一個月,我便去琅琊郡將舍妹接回來。”王泓解釋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公儀音笑言,漫不經心地端起幾上茶盞喝了一口。

“而且令妹此次回來,也是因為有婚約在身的緣故。”王泓微微一笑,溫柔地凝視著麵前的公儀音。她的身姿纖細空靈,神韻優雅,舉手投足間比他見過的任何士族女子還要優美得多。自從那日在宮宴上驚鴻一瞥,他就對她上了心。

他還記得那日宮宴,她穿著一身天青色流彩廣袖飛花曳地長裙,行走間,長裙上的細碎米粒勾勒出的白蓮輕輕搖曳,仿佛臨風招展的臨水素荷,清貴非常。

她就端坐在上首,身側圍著各色美麗雅致的女郎,然而他的目光,卻落在她的麵上再也無法挪開。他看著她行動間的空靈優雅,看著她回擊宇文淵時的不卑不亢,看著她與主上相視時眉眼間的靈動。

那一刻,他心中那根沉寂很久的心弦,突然被撥動。

所以今日見到車攆中坐著的是重華帝姬時,不由欣喜若狂。不願錯過這等機會,遂出聲邀了她來茶館一坐,

公儀音感受到了王泓炙熱的目光,心中愈發納悶,卻又不好明問,隻得繼續方才那話題,“是麽?那我先在此恭喜令妹了。”

她漫不經心地用杯蓋撥了撥盞中的茶末,抬眸看向王泓,聲音平緩,心中有幾分好奇,不由開口問道,“不知哪家郎君有此福氣,能娶到琅琊王氏的女郎?”

王泓收回落在公儀音身上的灼熱目光,兀自抿一口杯中茶盞,淡淡道,“殿下應該也有所耳聞。同我王家結親的,正是秦氏九郎,秦默。”

他話音一落,“錚”的一聲,公儀似乎聽到了心裏某處斷裂的聲音。她握住茶盞的手不受控製地一抖,抬目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泓,雙唇緊抿,良久,才費力擠出幾個字,“你說,同你妹妹有婚約的,是秦氏九郎,秦默?!”

見她這般奇怪的反應,王泓也生了幾分疑色,點點頭道,“秦王兩家互結姻親是常有的事。秦九郎的母親,便是鄙人的姑母。秦家三房的女郎,亦同我族弟有婚約……”

王泓還在絮絮解釋著,公儀音卻全然聽不進去了,腦子中不斷回響著那六個字,“秦氏九郎秦默……秦氏九郎秦默……”

她死死咬住下唇,胸口像被什麽堵塞住了一般難受得緊,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似乎有什麽遏住了她的咽喉,讓她呼吸不得。一顆心,不住地往下沉,周遭的一切好像刹那間變得虛幻起來。

“殿下,您沒事吧?”見公儀音突然麵色變得慘白,王泓停止了說話,關切地問道。

公儀音終於找回了一絲神思,費力壓住心內不斷上湧的怒氣,抬目看向王泓,聲音低喑而沉靜,“不知令妹叫什麽名字?”攏在袖中的手不自覺收緊,握緊成拳,指甲掐入掌心之中,一陣疼痛傳來,卻讓她混沌的思緒反而變得清明起來。

見公儀音麵色恢複如常,王泓便也沒放在心上,語聲溫潤道,“舍妹閨名喚作王韻。韻致款款的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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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狗糧吃夠了吧,換個口味了~PS:下章就揭曉薛府案情的真相了,反正我不劇透,雖然你們猜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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