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色還沒有亮,折可求已經來到皇宮參加早朝!

現在皇帝不來早朝,他作為樞密使乃是朝中地位最高的官員,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說了算!他現在對於早朝可是樂此不疲!那種號令天下的感覺令他興奮不已!

早朝結束,折可求匆匆返回了自己的家中!

天空中仍舊下著小雪,門口的仆從們將折可求衣服上的雪掃掉,折可求道:“小姐現在在何處?”

一個仆人道:“小姐在後麵的花園中作畫!”

“這麽冷的天氣,她竟然還在作畫!我去看看她!”折可求道。

當下折可求帶著幾個侍衛朝著折府的花園來去,等來到花園之中,折可求令侍衛們停了下來,他大步進入了花園之中!

花園裏銀裝素裹,地麵上、牆頭、樹枝上到處都是白雪!

在這一片皚皚白雪之中,一個女子正站在一張桌前!桌上鋪著宣紙,上麵有筆墨紙硯,旁邊則是有幾個丫鬟打著傘在一旁伺候著!

女子穿月白宮衣,此刻她正低頭作畫!

折可求輕步來到了女子的身旁,也不打擾這女子,而是等著她把畫做完!

足足過了有一刻鍾的時間,這女子才停了下來,她抬起頭有些驚喜的道:“爹爹,您是什麽時候到來的?”

折可求聲音柔和,道:“我也是剛剛進入園中,看到你在作畫,就在一旁看著了!”

女子笑道:“爹爹,你可喜歡我這張畫?”

畫上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白雪中偶爾有雜草,看起來異常的蕭條!畫上有一個男子,這男子有五十多歲,身披盔甲,騎在馬上,雙手正在開弓射箭,目光凜凜,看起來威武不凡,不是折可求又是何人?

這畫畫的栩栩如生,人物也是神彩動人,算得上是一張好畫了!畫的旁邊還提著一句詩“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折可求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這幅畫畫的極好,我要收起來,好好地珍藏!”

女子嬌笑道:“這隻是女兒隨手所畫,不值得珍藏!若是爹爹要珍藏的話,我用上一半個月的時間,好好地給爹爹作畫,那樣才行!”

折可求輕輕歎息了一聲,道:“這樣子已經很好了!非常的好了!”

不知為何,折可求突然覺得很內疚!他四十多歲才生的女兒,對這個女兒無比的疼愛!可以說,他對兩個兒子的疼愛加起來都不如這個女兒!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把女兒當作“工具”的想法!可是自從來到漢中之後,自從有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想法之後,他已經兩次要將女兒當作工具了!前一次,他想要把女兒嫁給曲端的兒子,但是曲端沒有同意!現在,他卻是要將女兒嫁給一個廢物皇帝!他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自己的權勢,可是,為了權勢就可以將女兒當作工具來使用嗎?

“爹爹怎麽了?”女子有些奇怪的道。

“沒什麽……沒什麽……”折可求突然覺得雙眼有些潮濕!

不管怎麽說,他也是一個人,他也有人的正常情感!之前他和折彥文在一起的時候,可以毫無顧忌的談論女兒,可以毫無羞恥的把女兒當作工具!可是此時此刻,真真正正麵對女兒的時候,他心中最柔弱的部分被觸動,此刻竟然是情不自禁!

他用手擦了擦眼睛,笑道:“雪飄入眼中,眼睛都有些花了!”

女子笑了起來,道:“爹爹隻怕是操勞國事,所以眼睛難受!爹爹,自從來到漢中之後,我和你見麵的次數越來越少!你可不能隻操心國事不關心女兒啊?”

折可求強笑道:“這怎麽可能?你是爹爹的心頭肉,在爹爹心中,任何事情都不如你重要!”

女子笑道:“這樣最好!爹爹,雪下得有些大了,我們回去吧!”

折可求點了點頭,道:“好!”

他本來要和女兒說起出嫁的事情,但是此刻竟然有些難以說出口!

當下他們父女二人朝著花園外麵而去,那些丫鬟們留在那裏收拾桌子!

折可求一路不言不語,走了一陣之後,那女子有些奇怪的道:“爹爹,你今日怎麽了?”

折可求沉思了片刻,咬了咬牙,道:“月如,我有重要的事情給你說!”

原來這女子的閨名叫做折月如!當下隻見折月如點了點頭,用閃閃發光的眼睛看著折可求,道:“爹爹要說什麽盡管說來!”

折可求停了下來,道:“月如,你年紀也不小了!今年你已經十六,已經是一個大姑娘了!別人家的女兒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嫁為人婦了!”

折月如道:“父親是要和女兒商議婚姻大事嗎?”

折可求道:“不錯!”

折月如沉默了片刻,輕聲道:“爹爹,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爹爹和女兒商議的道理?”

女兒這般乖巧,折可求心中卻是更加的內疚,他幾乎要改變自己的想法,忍不住問道:“月如你喜歡什麽樣的男子?”

折月如白皙的臉上出現了一片緋紅,臉轉向一邊,過了好久才用極低的聲音道:“女兒喜歡高高大大,英俊威武,如同爹爹一樣,可以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年輕男子!女兒不要那些文弱書生!”

折可求心中難受,他再次長長歎息了一聲,道:“為父給你找了一門親事,將來他必是你的良配!”

折月如羞澀至極,道:“爹爹不要說了!從古到今都是父母之命,爹爹既已決定,孩兒遵命就是!”

折可求咬了咬牙,他還是決定把一切告訴女兒,道:“那個人便是當今的皇帝!”

“什麽?”折月如呆在了那裏!

她雖然常年呆在折府之中,很少離開折府,乃是這個時代標準的大家閨秀,她曾經幻想過未來的郎君是什麽樣子,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人會是皇帝!

她也曾經聽下人們議論過皇帝!當朝皇帝隻有11歲,年紀幼小也還罷了,可是聽說皇帝喜歡打獵,常常整天整天的呆在外麵,除了打獵之外皇帝唯一喜歡的竟然是做木匠!皇帝乃是古今中外唯一一個木匠皇帝,外麵的百姓都在恥笑皇帝!她做夢都想不到父親所說的“良配”竟然是當朝小皇帝!她可不願意嫁給這樣一個昏庸皇帝!這皇帝絕非什麽“良配”!

自己的終身大事竟然被父親這樣決定了,自己未來的夫君竟然是一個隻會吃喝玩樂、喜歡木工的昏庸皇帝,一時間折月如感覺心都要碎了,她的身子微微顫抖!

“月如,為父也是逼不得已!”看到女兒臉色變得煞白,折可求心疼的解釋道。

“爹爹不要說了,孩兒會遵命的!”折月如沉默了很久,突然道。

“你這個孩子,若是你實在不滿意,你說一聲,爹爹不逼你!”折可求歎息道。

“爹爹讓我嫁給皇帝,必然是為了我折家未來著想!爹爹養我長大,恩德比天還要高,女兒怎可違背爹爹的意願!女兒幼年便開始讀書,書中講三從四德,未嫁從父,此乃是女子之德,女兒明白這個道理!”折月如道。

“哎!你放心吧,爹爹必然風風光光的把你嫁出去!皇帝隻是年幼,其實異常的聰慧!我聽那些侍衛們說,皇帝對人都很是和善的!再說了,有為父在外麵,他也不可能欺負你!”折可求道。

“是,女兒明白!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女兒就先走了!”折月如道。

她一邊說著一邊已經忍不住朝前而去,此刻隻見她淚水已經不斷滴下!她是怕父親看到自己失態的樣子,因此才要離開!隻是走著走著,她竟然險些身子一晃,險些跌倒在地!

“快去看著小姐!”折可求不便追上來,他衝著後麵的幾個丫鬟道,那幾個丫鬟急忙追上去,這且不提。

折可求在雪地中站了許久,他的神色仍舊在掙紮!不過又過了一陣,他仿佛有了決斷一樣,雙拳緊握,雙眼的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為了我折家的未來,犧牲一個女兒,那也不算什麽!若是將來我折家能夠占據中原,我要讓折家的後人都記的月如為折家所做出的奉獻!小皇帝確實不堪,但是我會讓他平平安安的活一輩子!罷了,走吧!這些天裏國事頗多,我還要好好地處理一番!等到漢中、川蜀穩定之後,我就要考慮關陝的事情了!”折可求自言自語了一陣,大步朝著遠處而去!

※※※

趙諶正在皇宮裏做木匠,康安看了看周圍沒有人,又閃了進來!

“快快坐下,把鋸子給我拿來!”趙諶道。

康安急忙將鋸拿了過來,他眼睛撇了撇周圍,輕聲道:“陛下,您不是說聽從我的建議,專心處理國事嗎?怎麽還在做這個?”

趙諶猶豫了片刻,道:“我即使想要處理國事,那也不可能啊!”

“不可能?”康安一愣,道:“陛下是說折可求不讓您處理國事?不錯!是這個道理!”

“我什麽都沒有說!”趙諶笑道。

“陛下,微臣明白了!”康安道。

“你明白什麽了?”趙諶道。

“陛下是逼不得已才做木匠!”康安道。

“其實我是真心喜歡做木匠!”趙諶又笑道。

康安被趙諶弄得無所適從,不知道趙諶的真實心意!但是他隱隱覺得陛下就是被折可求逼迫成這個樣子!想到皇帝不是不肯處理國事,不是不肯做一個明君,而是沒有辦法,他心中陡然覺得輕鬆了許多!他不怕前路艱難,既然選擇了和折可求對抗,他就決定一條路走到黑,現在他也沒有回頭路了,他是怕皇帝昏庸無能、是個傻子,那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現在好了,他終於得出皇帝不是傻子的道理了,當下滿臉的笑容!

“陛下,外麵都傳開了,折可求要將他的女兒許配給陛下,讓他的女兒當皇後!”康安又道。

“什麽?”這一次趙諶是真的吃了一驚!

皇宮裏麵,除了康安之外,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告訴他外麵的消息,因此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

“陛下,折可求這是要當國丈!陛下您年幼,他若是成了國丈的話,就可以更加名正言順的管理國事了!”康安道。

趙諶一邊暗暗捉摸折可求的心思,一邊琢磨康安的心思!在他看來,康安把這般隱秘的事情都分析給自己看,若現在還說他是折可求派來的奸細,那根本不可能!

“折可求的女兒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趙諶思考了片刻,道。

“折可求的女兒在西北可是大名鼎鼎,以前是西北出名的才女,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女真入侵之前,西北無數世家向折可求求婚,但是聽說折可求愛惜女兒,一直沒有讓女兒出嫁!現在折可求的女兒已經十六歲了,明年就要十七,已經是大姑娘了!微臣本以為他會把女兒嫁給一個門當戶對之家,沒有想到他卻把女兒當作工具,要嫁給陛下!”康安道。

“明白了!”趙諶點頭。

“陛下一定要拒絕折可求,不能讓折可求把女兒送到皇宮中來!”康安道。

“我為什麽要拒絕?”趙諶淡淡道!

趙諶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做起了木工,他正在雕刻著一個木製的小小閣樓,閣樓很精致!看到他如此的用心做木工,康安又是焦急又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