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你是亞當嗎?”黃鶯般的聲音經過擴音器,傳遍了整個莊園。

雖然略微經過處理,隔著擴音器帶上了些許磁性,但亞當還是能一下判斷出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夏娃。

“她還活著?”亞當仰著頭注視著這艘巨大的伊甸園戰艦,腦子裏開始思索了起來。

夏娃還活著?她也變成了血族嗎?應該不是,風靡所說的伊甸園曆史不包含這一段。那她是怎麽活到兩千年後的今天的?還是說隻是聲音相似的後代?

還有,他們來做什麽?他們是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裏的……

忽然間,當初那個突襲城堡的隊長注視自己的畫麵在亞當的腦海中閃過。

“該死,我早該想到,頭盔裏麵有攝像頭!”

這樣一來,事情就清楚了。

頭盔裏麵的攝像頭出賣了自己。雖然自己的外貌以一般人的目光來說不容易認出,但人類是個相信科技的種族,一旦用儀器來判斷,那麽恐怕要發現相似一點都不難。

開這麽大的戰艦過來,這些人來到這裏的目的還能是來幹嘛?他們絕對不是來迎接亞當回去當國王的。

伊甸園族群經過那麽多年的變遷已經對亞當的存在變得陌生,甚至是可有可無。

但他們會不會放任一個人類的始祖在外麵亂跑,特別當這個始祖是血族,與自身杜撰的曆史相左的時候?

那麽,這些人是來捉自己的咯?不過,令人驚異的是居然是夏娃帶隊……

沒想到啊,隻知道他們不會聽自己的,卻沒想到還要拿自己開刀……

亞當冷冷的笑著,滿是無奈,想看看這些當初自己救下的血脈能幹出什麽樣的忤逆之事。雖然早就知道他們不會像當初一樣服從自己,但卻做夢也沒想到,他們會對自己動武——在自己身份已經清晰的情況下。

數十艘小型飛船迅速降落在庭院裏,氣流攪動。

艙門打開,一下子湧出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們手持類似槍支的重型金屬武器。漆黑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亞當。

昂起頭,天空中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了背部盔甲上噴射著氣浪的飛行士兵。他們同樣手持武器對準亞當。

“你這是什麽意思,夏娃!”亞當用渾厚的聲音對著天空咆哮。

指揮室裏麵,夏娃身著大紅色的輕型緊身防護甲,黝黑的長發束在腦後。纖細的雙手撐著台麵,屹立在最高的指揮台上,臉上的表情堅毅而優雅。

一切都與兩千年前不同了,隻是那張絕美的臉——在亞當的強烈要求下,上帝創造的最傑出作品,輪廓還是沒有絲毫的變化。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圖像被一再放大,直到連亞當的毛孔他們都能看清為止。旁邊一張亞當的基因複原圖在不斷轉動。

“外貌切合度百分之九十八。回式脈波檢測結果……目標血族資質為體67魂120靈102。”檢測員驚駭地朝指揮台上望去,眼前的數據是他從未見過的離譜:“總數遠遠超過任意已知包括血族君王在內的血族。不過開發程度僅4%不到,全部集中在體。”

一千多年來,在地球的每個角落伊甸園族群與血族的戰鬥從未停止,他們的科技也有一部分是針對血族而研發,其中就包括了這種能檢測任意血族資質的回式脈波。

“是他了。”夏娃帶著詢問的神色轉過頭去。

在她身後是整整齊齊統一衣著,正在閉目養神的四位伊甸園長老。

“那就行動吧,剛才衛星已經拍攝到‘那些家夥’正在朝這裏趕來了,我們的時間不多。4%的開發程度說明蘇醒的時間還不長,我們攜帶這麽多的武器基本上可以百分百確保勝利。但最好還是能夠讓他自己束手就擒。”一位長老說。

這次的事情,其實不是夏娃主導的。重生了十次,她早就不記得亞當長什麽樣。

本來在北非發現一個血族也不算什麽大事,發現血族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伊甸園族群強悍,血族也不弱,戰鬥雖然從來沒停止,卻一直維持在一種平衡狀態。

不過壞就壞在這血族是風靡碰到了。風靡是夏娃的妹妹,其實是一個伊甸園孤兒,被挑選來陪伴夏娃,為此她在伊甸園族群中獲得了一定的地位。

此次她四處奔走,主要是為了幫一本環境與物種保護小周刊寫稿,恰巧碰上了亞當。於是,這個大智未開的小女孩在得知了亞當一夜之間殺了五十人之後,迅速將他與濫伐和過度捕獵等同起來作為人類最大的敵人看待。

回歸第一城市之後她發狂的四處尋求幫助——最終,她所提供的資料獲得了其中一位長老的重視。

接下來的情況,則是長老將戰地錄像送到相關部門進行對照,卻發展容貌和記錄中的一個無名血族的畫像很像……

與亞當估計的一樣,伊甸園的人類已經有了自己的立場,他們不會再接納一個曾經的王,更糟糕的是,他們不會容許號稱人類最早始祖的亞當流落在外,更何況還是一個身為血族,一旦身份曝光就有可能顛覆整個伊甸園族群長期以來建立的世界觀的始祖!

不接納血族的伊甸園族群接回一個身為血族的始祖,這個始祖的下場也是可想而知。不是被抹殺,就是被軟禁。

“束手就擒?可能嗎?”夏娃一臉的疑惑。其實她知道的比長老們還少,這次出來名義上是掛帥,其實軍權在這些長老手上。兩千年前夏娃一世淡出政治舞台之後,她就僅保留了女王的名號,如今第一城市的許多資料她都無法查閱。除了彪悍的一世夏娃,其他任何個夏娃都是傀儡,這幾乎已經成為慣例。

這次主動要求過來,不過是想看看這個傳說中的與自己同體,上帝內定給自己的丈夫亞當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當然有可能。”一個長胡子的長老在身前的全息圖像上按動了幾個按鈕。

飛船尖部的圓球迅速翻動,兩個射燈亮起,竟在飛船下方憑空投影出一個巨大全息圖像!

圖像內,是一個蜷曲成一團浸泡在培養液中的天使。

“依琳!”亞當頓時眼眶睜大,瞳孔擴張,一下子吼了出來,又低聲呢喃:“依琳……還活著?”

一瞬間,毫無征兆的,他雙手微微顫抖,身上的戰鬥狀態瞬時解除,眼眶濕潤。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人亞當會顧忌會思念的,想必就是依琳了。對於這個為了自己而隕落凡塵,致死不悔的天使,亞當虧欠了太多太多……多到他必須用一生的愛去償還。

此刻,他就好像個小孩子。他喜,因為依琳還活著;他悲,因為依琳在對方手上;他痛,因為他竟發現自己無力拯救——望著對準自己的無數黑洞洞的槍口,亞當知道那裏麵都是銀彈。仿似回到了兩千年前自己在雲端將槍口對準二翼天使的一刻。自己創造的,如今卻是對付自己。原來命運真的會輪回,兩千年,也不算快了吧……

種種的情緒不斷疊加,他,不能自拔。

指揮艙內,看到亞當的異常變化,幾個長老臉上無一例外的露出狡詐的笑容。

這個天使不是依琳還能是誰呢?

兩千年前隕落在地球上的迷失天使,肩部受傷。在伊甸園不公開的正史裏麵也就那麽一個——亞當的夫人——依琳。當他們找到依琳的時候便已經知道了這點,隻是沒有對下麵的人公布罷了。

也正是當他們找到依琳的那一刻起,尋找亞當的秘密計劃被提上了日程:依琳還活著,那麽一同隕落的亞當呢?

他們從來就沒想過要將亞當迎回去當王,他們不過是害怕亞當重新奪權或者破壞整個伊甸園的秩序罷了——第一城市圖書館最高權限閱覽室裏原原本本地保留著伊甸園的曆史,他們很清楚亞當是個怎麽樣的人,一旦這個膽敢挑戰上帝的人回歸,絕不可能甘心接受他們的安排!麵對一個羽翼成形的亞當,他們沒有絲毫獲勝的希望——他與這個世界有太深厚的淵源,以至於他是大象,那麽伊甸園的長老們僅僅是螞蟻。

為此,他們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假借各種名義在世界範圍內搜索,因此而引發的各族爭端層出不窮。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費那麽大力氣沒找到的亞當,自己跑出來了!

也好,這就把他帶回去,封印起來。

“亞當,您好。我們希望您能跟我們回去——如果還顧念您的夫人的話。”一個中氣十足的男中音忽然透過擴音設備傳播了開來。

亞當仰頭漠然地掩去眼角的淚痕,他是王者,不能流淚,任何時候都不能!

“夏娃,你這是在威脅我嗎?”亞當的眼中,隻有夏娃配與他對話——他是如此的高傲。

聲音冰冰冷冷地,幾乎沒有起伏,就好像亞當此刻的神情一般,卻迅速刺穿了夏娃的心。

在聽到那句話的瞬間,夏娃的身軀猛的震動了一下,身體裏一個什麽東西忽然爆裂了開來,腦海中出現了一些模糊的記憶碎片,在虛空中不斷相撞,排序。整個人迅速陷入了痛楚之中。

“亞當。”那中氣十足的男中音再次響起,聲音的主人是四位長老之一:“神話時代已經過去了,我們希望您能正視這個事實。隻要您接受我們的安排,那麽您的夫人也會安然無恙。我們知道你是血族始祖,但請你相信,單憑一個力量開發程度不到5%的血族始祖的力量,是無法擊敗這裏專為血族而搭配的武器的——而且,您自己的後代——血族,似乎也不太喜歡你……”通訊斷開了。

可以想象,忽然斷掉的通訊,遮掩的是冰冷的嘲笑。

“這些家夥……”亞當的拳頭握得劈啪響。

難道他們忘記了,我是為誰而沉睡的嗎?居然想把我軟禁,而且用依琳來威脅我!

亞當忽然覺得,即使上帝不滅了他們,自己也想滅了他們!或許讓這些家夥在洪水中永遠消失,才是最正確的決定!

難道這就是上帝所說的,為族人所唾棄嗎?

自己所拯救的人,卻拿著刀刺向自己。承擔永恒的詛咒,換來的是永世的唾棄。

兩千年前那驚天的一戰,今天看來仿似錯誤。也許伊甸園中那個父親的話一般,這些人不是自己的族人,會永遠悲憫自己的,隻有自己的父,還有依琳——用自己的身軀擋下光箭的天使。

亞當望著璀璨的星空冷笑著,在所有人的注視中,他旁若無人地自嘲著,大笑,狂笑,直到再也笑不出來,直到劇烈的咳嗽占據他的心肺,那聲音如此悲切,直到夜空中,再沒聲響。

他從來沒有這麽痛過,從來沒有……也許亞當早有預感會是這樣,但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切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痛。

無法拯救依琳的愧疚,對自己所拯救的人類的痛恨。

“他們在說什麽?”銀鈴遠遠地站在搖搖欲墜的大廳裏朝外麵眺望,一腦袋的問號。剛剛因為亞當的駭人行徑而帶來的恐懼已經一掃而空。畢竟畫麵雖然驚悚,但血族的心理素質還是不錯的。

四周的血族們已經趁著亞當離開的時候全部變成蝙蝠逃走了,眼前的兩邊劍拔弩張,哪邊都不好惹,隻有傻瓜才會在這裏繼續呆下去。

此刻,在銀鈴的身邊就隻剩下藤蔓和古典兩個,對於銀鈴的問題,他們也是一頭霧水。

“你們遇到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啊。”一隻藍黑色的蝙蝠飛了過來,悄悄降落在他們身旁——枯木!

他望著亞當的雙眼放射著光芒:“血族的始祖——亞當,沒想到那個傳說是真的!”

枯木蒼老的麵容上感慨萬千,興奮的神色溢於言表。而另外的三個則直接陷入了呆滯狀態。

或許他們聽不懂亞當是什麽,但他們一定知道血族的始祖是個什麽概念——那是神明一般的角色,就連仰望,他們都沒有資格。

“這不可能!”藤蔓一下子喊了出來,這個訊息與他知道的實在相差太大。

枯木也不回答,他隻是微笑,注視著藤蔓,直到藤蔓自己都心虛,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滑落。

“現在我明白男爵大人為什麽對他那麽敬畏了……”一旁的古典臉色十分凝重。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如果能搭上始祖亞當這條線,自己無疑是一步登天,但現在亞當就快被捉走了,怎麽辦?

古典的腦子開始拚命的轉動,卻愣是沒轉出啥來——實力差距太大,可變通的空間太小。

相對於藤蔓的驚駭,古典的凝重,銀鈴則是小臉上泛著紅暈,微微發燙,心裏嘀咕著:還好,他還是血族,不是什麽別的怪獸。

對於亞當是始祖的這個問題,小女孩沒有一絲的覺悟。

“那他接下來會怎麽樣?”藤蔓問道。

“也許會被捉走吧,這些都是第一城市的精銳部隊,雖然是輕裝備,但要對付一個不懂秘術的血族始祖,也是輕而易舉。”見多識廣的枯木回答。

銀鈴的身軀猛的一震。

會被捉住?然後會怎麽樣?被殺嗎?

銀鈴的心中有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情緒在噴發,忽然間,她變身成為蝙蝠,朝著遠處亞當所在的位置悄悄飛了出去。

“你要幹什麽?”藤蔓猛地問。

“我要當始祖夫人!我決定了!”空氣中傳來銀鈴夢幻般的聲音,少女美麗的夢想在頃刻間升華,稚嫩而驕傲,竟像是撲火的飛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