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月後。

中亞沙漠中一個秦國占據的,傍著綠洲而建的小鎮上,一群士兵環繞著篝火對唱著歌。

這是每天都會上演的事情。

東方周帝國的士兵不像第一城市的士兵那樣一年還有幾個假期,從他們從軍那天開始,除非立下大功,一直到退役他們都沒辦法回鄉。

如果在秦國的話他們還能看到熟悉的人與物,但在異國他鄉,除了歌謠和每個月一次的家信,他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寄托思鄉之情。

所以老掉牙的歌總是唱了一遍又一遍。

新兵剛報到的時候會覺得乏味,但當他們成為老兵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再也離不開這些歌謠,哪怕它們唱起來實在難聽。

亞當坐在一塊石頭上像其他士兵一樣端著一杯水,不斷地抿。

這是他每天都會做的事情,這一杯水一直喝到大家散夥回去睡覺都不會喝完,最終無非是被亞當悄悄地倒掉。

他已經在這裏呆了半年了,在這半年裏他像個普通的士兵一樣生活,除了在偶爾的遭遇戰中悄悄吸上一些血之外,他幾乎與普通的士兵無異。

這半年裏,幾乎每半個月就會發生一次小規模的戰鬥。對手可能是沙漠裏的強盜,可能是一些當地的反抗組織,可能是齊國,也可能是晉國。

總之,他們看似沒有敵人,但又好像到處都是敵人。

不管怎麽樣,在這半年的時間裏他已經完全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就像一個土生土長的秦國人那樣。

“嘿,小子。”刀疤臉扶著刀柄悄悄走到他身邊,旁邊的兩個士兵識趣地移開了位置。

“要交錢了?”亞當伸手從衣兜裏麵掏出六個刀幣交了過去。

刀疤臉接過刀幣,看也不看地放入自己的衣兜裏,笑嘻嘻地坐到亞當旁邊。

“我從沒見過你這麽自覺的家夥,其實你已經可以不用給了,老兵了,你不給我也拿你沒辦法。”

“我沒什麽花錢的地方。”亞當淡淡地說了一句,繼續注視著火堆看得入神。

“沒有花錢的地方?那你就給家裏寄嘛。沒家人嗎?”刀疤臉問。

“有。”亞當忽然想起了依琳,蒂娜,當然黃昏也算一個,如果硬要數的話,耶和華也應該算吧。想了許久,亞當歎了口氣,說:“他們不缺錢。”

是啊,好像錢這個東西除了當初需要黃金來製作藥水,幾乎就不存在於亞當的概念裏。

“不缺錢?那存起來等退役了買點田地也好啊。”

亞當沒有回答,刀疤臉也沒有接著問。

在他看來,亞當的身上有很多秘密。例如不摘永遠不摘麵紗,例如每次都將所有的錢都給了刀疤臉,例如在軍本上連名字都沒有。

這點應該是最令刀疤臉驚異的,後來還是他幫著才將“林絢”這個名字加進了軍本裏,穩住了這棵“老實”到了極點的搖錢樹,為此他花費了不少口水。錢,倒是沒花。

這不是主力部隊,在秦國這屬於三流戍邊部隊,加上地理特別差,軍士怨言多,管理極其鬆散,要做點手腳其實一點也不難。

亞當身上有秘密,這一點很多人都知道,但卻誰也不關心。在這個地方如果沒必要,他們都不會多看別人一眼。唯一會和亞當打交道的,就是刀疤臉了。

開始是收錢,後來也會時不時聊上幾句,總的來講,算是半個朋友吧。

篝火邊的歌謠還在繼續,這次換了個會彈胡琴的人,調調也有點變了,士兵們開始沒事瞎起哄。

刀疤臉抬起頭來看了天上的烏雲兩眼,嘟囔道:“這天氣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亞當也抬頭望了上去,卻不說話。

時間,大概差不多了吧。

在沙漠裏,別說烏雲,就是白雲都不常見,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萬裏無雲。可是半個月前開始,綠洲上空就開始浮著一朵烏雲,任風如何吹也吹不走,也不下雨。

哪怕是發生了沙暴,它也是一動不動。

亞當知道,這是力量達到一定程度之後引發的天地異象,就連他自己也無法控製。

此時他的力量已經接近了吞噬月石殘片之前的狀態,並且保持著極快的速度在增長。

再這樣下去,恐怕他很快就會被發現。

之所以現在還沒走,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去哪裏,況且在這裏過得也挺習慣的。

“喂,你聽說了沒有。我們秦國囚禁了西方的特使啊。”一個滿臉胡渣的士兵說道。

“哪裏來的消息?”一堆士兵當即圍了上去。

在這個消息閉塞的地方,任何一點來自外界的消息都會引發大家熱烈地討論。雖然國內的消息傳到這裏的時候往往都已經過了期。

“是我老婆給我的家書上提到的。”

“你還有老婆?”一個士兵嘲笑道。

“嘿,我有老婆怎麽著?我還不能有老婆啦?”滿臉胡渣的家夥當即挽起衣袖準備幹一架。

“閉嘴,繼續說剛才的事情,我有興趣。”一個尉官不耐煩地喊道。

胡渣男頓了頓,不好意思地說:“信裏麵就寫了這個……沒多寫。”

“切”大家一哄而散。

“被囚禁了?應該是胖子吧。”亞當想著,離開喧鬧的篝火,緩緩地走向不遠處的駱駝棚。

是夜,綠洲上空的烏雲發出了轟隆的雷聲,這是這朵奇怪的烏雲出現後第一次發出雷聲。所有的人都以為終於要下雨了,高興地奔跑在沙地上等待久違的雨水。

令人大失所望的是,烏雲就在眾人的眼前緩緩地散了,就好像它從未出現過一樣。

次日清晨,點名的軍士發現一個叫“林絢”的士兵失蹤了,疑為受不了邊境的生活當了逃兵,守夜的士兵被重罰。

而刀疤臉則莫名其妙地在自己的枕頭底下發現了一錠晉國的官銀。

一天後,秦國秦王宮。

宏偉的秦宮中一個偏僻的小宅子裏,胖子鬱悶地打著哈欠。

這是一間幽暗的小屋,屋裏隻有一盞油燈,昏暗的燈光下,整個房間感覺十分的壓抑。

此時距離胖子被秦王強行囚禁已經過去六個月了。

當初秦王也不知是吃了什麽雄心豹子膽了,居然借著那件案子就動了手。打死胖子也不相信秦王真的是因為一時之氣。

就算當時真的是氣急了,那現在總該醒悟了吧?可眼下秦王絲毫釋放胖子的意思都沒有。

而最讓胖子鬱悶的,是西方的反應。

當天意識到不對,藤蔓一行的幾個血族還強行衝擊了一回秦王宮。可惜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秦王似乎早有準備。

雖然就算集結秦王宮裏所有的力量也不足以完全壓製住幾個血族,可問題是他們根本就找不到秦王和胖子。

幾番衝擊,血族們渾身都是傷,而不知哪裏來的援軍卻還源源不斷。

不得已地情況下血族們暫時撤退了。

原本胖子以為他們會去搬救兵,可讓他大跌眼鏡的是,這一撤退,他還真的就完全銷聲匿跡了!西方就連派個人來談判要求秦王交人都沒有。

剛開始胖子還以為是亞當要親自出馬了,結果……結果……他就是沒有結果!!

說起來這件事情鬱悶的恐怕還不隻是胖子,就連秦王也是鬱悶。他原本大概是占著有什麽強援,想逼西方妥協,結果發現人家根本連談都不來談。

到頭來秦王反而虧了,徒養了個廢人。

好在秦王也算是以禮相待,這麽久以來胖子是衣食不缺。當然,美女佳肴這是想都不要想了。連帶的現在秦王也不大願意見胖子了,仿佛覺得他已經是一個多餘的人。

不過多餘歸多餘,人家就是不放人。

百無聊賴,胖子坐到窗口往外張望。

房子外麵大概有一百來個士兵晝夜輪班巡視,暗處應該最少還有二十個修士。若在平時,這樣的整容看管一個被軟禁的人是不可想象的。不過相對於幾個月前,現在已經鬆懈很多了。

剛囚禁胖子那會,外麵晝夜都是上千士兵,胖子一往外望便是滿目的長戟,時不時還能看到一堆的道士在他頭頂飛來飛去。

現在……大概秦王也覺得西方要救人早該來了,留下的那一百個士兵和幾十個修士,隻能說是做做樣子罷了。

說不定再過個兩個月,就隻剩下兩個士兵守門外帶一個送飯菜的了。

看著外麵的守衛一天比一天少,胖子隱隱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就好像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被遺忘的人似的。

無奈歎了口氣,他動手自己疊好床鋪準備早早睡覺——反正也沒夜生活了。

吹滅了油燈,爬上床,他蓋好被子就閉上了眼睛,很快進入夢鄉。

“嗡嗡嗡……”

“啪——!”

油燈又被點起來了,胖子茫然地坐在木凳上抓著癢:“蚊子,該死的蚊子!這幫家夥越來越過分了!我已經說過這裏有蚊子了!他們居然還不給我處理!”

他怒不可解地咆哮了起來,窗外傳來兵甲聲,是一隊巡視的士兵路過,可誰也沒理會他。

咆哮過後,胖子忽然就哭了:“殿下……殿下也不管我了嗎?黃昏那混蛋不救我,殿下也不救我了嗎?”

他錘胸跺地,走投無路地痛哭。

“喂,別哭了,這不是來救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