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順的表情瞬間僵硬了，呼吸開始有些淩亂，就好像被逼入絕境的人。如果眼前的是尋常人，他肯定已經發飆了，是惱羞成怒。可是眼前的是亞當……
他的頭微微低下，目光遊走，劇烈起伏的胸膛努力平複著。
亞當噗次了一下笑了出來：“開玩笑的，說重點，複活這麽可怕的一個怪物，對你有什麽好處？難不成你想毀滅世界？”
敖順的窘境亞當又怎麽會察覺不了呢？敖順說的東西，有些他自己都已經說是傳聞了，自然沒有答案。亞當也不應當深究，沒有意義。不過目的，卻是必須明明白白的。
聽到亞當這麽說，敖順明顯鬆了口氣，但心裏卻是梗得慌。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被玩弄的小兔子一樣憋屈。除了在父親麵前，他還從沒有過這種感受。
“我和你說過，耶和華是最強大的，往後是女媧，再之後，則是我父親。他們互相製衡，這三個人決定了整個世界的命運。”
“然後呢？”亞當問。
“我想打破這種平衡。”敖順麵無表情地說。
亞當臉上一直持續掛著的微笑頓時消失了，他饒有深意地注視著敖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隻要這種平衡存在一天，我們永遠都隻是棋盤上的棋子。這就是我的痛苦了……”敖順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因為他自信亞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雖然他並不確定這種答案是否他所希望的。
亞當仰起頭，沉思著，什麽都沒有說。
將臣的力量，看來不是一般的強。除了那種恐怖的裂變之外，他自身的力量，看來也是達到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境地。
可是他卻沒說，在天玄山見到亞當的時候，他卻沒說。女媧封印他，真正的理由恐怕應該是這個吧。如果當初他告訴亞當這一點，那麽亞當就更沒有理由複活他了。
複活一個還摸不清底細，卻擁有恐怖力量的存在，在亞當看來無論如何都不保險。
如果敖順的推斷真確，那他的強大程度絕不是亞當這個西方血族始祖可以比擬的，起碼不是還沒有吞噬月石殘片的亞當可以比擬的。
打破三方平衡，這意味著將臣的力量等級，就算無法與撒旦比肩，起碼也相差不遠。
“是啊，西方有耶和華，卻還有撒旦。東方有女媧之外，為什麽不能有將臣呢？”亞當仰望著天花板上繁瑣的燈飾低聲呢喃，自言自語地說著。
下一刻，他猛地低下頭來，問道：“女媧呢？女媧對將臣不是一般的緊張。複活了他，會是什麽樣的結果，你有考慮過嗎？而且將臣隻要複活就立即能擁有那麽強大的力量嗎？”
“不是。”敖順輕聲說：“將臣需要大量的鮮血才能恢複力量，並不是複活這麽簡單。至於女媧……這樣做會是和時間比賽。”
“你差點將我哄騙到了一個可怕的陷阱裏。如果將臣複活，力量恢複的話也許千年之約就不再作數了。平衡被打破，一切都必須重來。可是女媧的怒火，可不是那麽好承擔的。而且複活將臣如果真那麽容易，女媧早就不惜親自過來也要我將他交出去了。恢複將臣力量的鮮血，恐怕是個天文數字吧。”
敖順伸出一隻手指：“十萬，十萬個成人的鮮血匯聚在一起全部被吸收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實際操作考慮損耗掉的部分，大概需要十五萬人。”
“這樣的動靜，必定會驚動女媧！”
“這不需要你考慮，這些事情，我自己來想辦法。”敖順深深吸了口氣，望著側邊牆上布滿的照片，慢悠悠的說：“女媧不親自找你的原因，是因為耶和華與女媧之間也有約定。耶和華保證他的天使不會隨意出現在地球，而女媧則保證隻有不對地球造成太大的破壞，她便在西方留下一片天地給予伊甸園族群。要不然你以為東方為什麽兩千年都沒拿下西方？
當然，這個約定是脆弱的，隨時可能破裂。
我的亞當叔叔，你真是連刀子都刺不進入的人。我能給予的最大承諾，就是你先複活將臣，爾後我先救出依琳。再然後，我才開始想辦法讓將臣恢複力量。這樣做，就算過後女媧暴怒，也是遷怒於我。你有足夠的時間隱藏起來了。如果這個承諾都無法讓你滿意，那麽我隻好尋求另外的辦法了。”
“更進一步，對你真的有那麽重要嗎？”亞當問。
“你是沉睡了兩千年，我卻是孤獨地度過了兩千年，這裏麵的滋味，你是不會明白的。日複一日地重複，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活著是為了做什麽了。除了這件事，我沒想出還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先前我並不知道將臣在天玄山，直到得知你從天玄山帶走了將臣，我才開始動起合作的念頭。”
“你的哥哥們呢？也和你這麽想嗎？”亞當問。
“他們也許根本不知道將臣的厲害。不過，每個人的想法不同，我隻按照自己想要的去做就行了。你考慮下吧，這件事，對你沒什麽損失。”敖順緩緩轉身，便想走向大門。
“等等。”亞當大喝了一句。
“什麽事？”敖順轉過身來。不過他並沒有什麽神情變化，他並沒有指望亞當會這麽快給出答複。
“我想知道，什麽是‘最終的賭局’？”亞當問。
“‘最終的賭局’，其實也是‘最初的賭局’。這個東西你知道就好了，沒有什麽實質上的意義。那是耶和華和盤古之間的賭局，延續到今天，已經變成了耶和華與女媧之間的賭局了。知道了之後，恐怕有朝一日你也會萌生和我一樣的想法。”
“具體內容是什麽？”
敖順淡淡笑了笑，說道：“生命，是否有對錯。”
“什麽意思？”亞當有點懵了。
“盤古以自己的身體化作地球，地球上弱肉強食公平競爭。耶和華創造了伊甸園的萬物，卻定下了對與錯的區別。地球上沒有神，神已經死了，女媧不過是意誌的延續。耶和華卻依舊身居天界，甚至還曾經打算培養下一代的神明——就是你。你說呢？”
說著，敖順轉頭就走，推開大門的瞬間，身後傳來亞當的聲音：“賭注是什麽？”
“賭注？需要賭注嗎？”
亞當沒有再說話了，任由敖順離去。
許多的謎題，似乎都解開了。真相遠比想象的簡單，但是放到這個世界裏，這麽多的人為他生，為他死，卻是如此荒唐。
原來一切就是那麽簡單。
蒼茫宇宙間，兩個互相知曉的神明百無聊賴，他們造物。
一個認為所造的物需要引導，有對錯。一個認為不需要。於是他們產生了分歧。
亞當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這個世界竟然源於一場無聊的辯論。”
被世人看得極重的東西，在天神的眼裏不過是一粒沙塵。一個小小的賭局，卻開創了整個世界。並且往後的一切，都是以這個賭局為根本。
亞當緩緩低下頭，打開全息屏幕亞當說道：“幫我叫羽佳過來。”
“是。”
亞當關掉全息屏幕，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仰望著。
這就是為什麽耶和華要滅世了，因為那些都不是他創造的物種，僅此而已。
這就是為什麽耶和華要說地球是罪惡之地了，因為那裏沒有他的對，沒有他的善。
為什麽女媧要滅掉修士，要有封神之戰，因為力量根本不是造物的追求，過於強大的力量，反而是一種威脅。
這也是為什麽女媧能容忍西方族群了，因為盤古的世界，本來就是自由發展的。
在亞當來的世界裏，已經沒有了修士的存在。因為沒有強大的伊甸園族群降臨，女媧根本沒有必要留著修士們。
兩個世界的分歧點，在亞當忤逆耶和華的時刻達到了最高點。
在另一個世界，諾亞遵從了耶和華的旨意，他隻帶了耶和華允許的物種離開。降臨到地球的，不過是一幫普通的人類。而亞當卻固執地帶著精靈、巨人、矮人、獸人離開，這便是問題所在了。
既然是競爭，女媧自然不可能讓東西方在完全不同等級的起跑線上比賽，於是她又重新創造了修士這種本該在封神之戰之後完全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角色。
亞當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思索著。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一切的根源，竟然如此地簡單。就好像一棵巨樹，它隻有一個樹幹，卻分出了無數的枝葉，創造了遮天的樹冠。
自己當初的掙紮，對抗的無非就是那個賭局。
亞當閉上眼睛，臉上露出笑容：“路還是有走的，敖順說的沒錯，知道就好了。”
“殿下，可以進去嗎？”門外傳來了羽佳的聲音。
“進來吧。”
羽佳推開門，從縫隙中探出頭來，跨入之後又隨手關上門。
坐到亞當的桌前，亞當對他說：“先前你提供了以黃金為主原料讓血族不懼怕陽光的藥。能幫我製造令我懼怕陽光的東西嗎？”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