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豐慢悠悠地走在大地上,享受著來自四周恐懼的目光,激動的心情讓他昏昏欲睡,忍不住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雖然他才剛剛從地底洞穴裏麵睡醒,之前的那一覺他睡了足足幾十年。

一直以來,他的生命除了睡覺,就隻剩下憎恨。

他憎恨這個世界的一切,憎恨誘騙他吞下月石殘片的元老會,憎恨放逐他的第一城市,憎恨背叛他的巨人族。

至於那其他各族,精靈、矮人、獸人、魚人……這些家夥看著自己被驅逐卻都無動於衷,這樣的家夥難道會是朋友嗎?

對他來說,這個世界是無比肮髒的,肮髒的世界,就需要用毀滅來淨化。

他恨不得用熊熊的烈火將一切都燒盡!

踏上西海岸沙灘的一刻,他就直接將莫斯科的特使“就地掩埋”了。

這個計劃進行到這裏,已經不需要這些惡心的人類插手,莫斯科軍團已經變得可有可無。

接下來是他和莉莉絲之間的事。

元老會那些惡心的老臉,最好永遠都不要出現在自己麵前!

當然,其實出現也好。這樣自己就有機會將元老會的元老好像拍死的蚊子一樣揉成一個肉球,那會是怎麽樣一種愉悅的心情——這不正是自己那麽多年來幻想過的最令人興奮的一幕嗎?

遠處,一艘無人小型飛行器快速升上高空,繞過地上正在逃亡的精靈射程來到堤豐的麵前。

“堤豐,你究竟在幹什麽?!加速進軍,再不快點他們就要跑了!”帶著金屬回響的聲音從飛行器裏麵傳了出來。

“我怎麽做,似乎沒有必要對你交代吧。”說著,堤豐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淚眼朦朧地甩了甩頭,激起的氣流差點沒毀了飛行器。

“你究竟在幹什麽?難道你忘了……”

“哢!”堤豐一張口直接將飛行器吞了下去,連爆炸的聲音都沒有,隻是打了個咯,咯中還帶了一絲火花。

“我似乎真的忘了什麽。”堤豐咧著巨大的嘴巴說。

一條巨大的紅蛇從他的身後緩緩豎起,將頭顱垂在他的眼前說:“不過,那想必是不重要的事情,所以你才會忘記。既然忘記了,就不要再想起來。”

這條巨蛇,是堤豐的妻子厄柯徳娜,當初,她隨堤豐之後吞下月石殘片與他一同離開第一城市。

飛翔在天空中的魔怪,行走在大地上的魔怪都是堤豐的子嗣,同時也是厄柯徳娜的子嗣。

“哈哈哈哈!說得對!”堤豐猙獰地笑,巨大的笑聲傳動千裏。

遠處,黃靜峰的莫斯科軍團指揮室裏剛剛斷開的通訊沙沙作響,一滴汗珠從他的額頭上落了下來。

“長老……精靈和血族很快就要撤離我們的攻擊範圍了,巨人也在逃跑,我們是不是……”

黃靜峰伸手直接打斷了軍官的話。

“長老,怎麽啦?”一位軍官戰戰兢兢地問,他發現黃靜峰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此刻,黃靜峰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屏幕上堤豐的身影,幹枯的嘴唇微張。

他心中隱隱有一絲憂慮,相對於奧林匹斯山一係的逃亡,一個更大的危機也許已經近在眼前。

然而,這個危機還缺一個證明,或者說,黃靜峰還不死心,在沒有最終的證據出來之前,他還不死心。他正在膽戰心驚地經受著心理鬥爭。

堤豐一步一步地往前,對逃亡的精靈和血族甚至巨人熟視無睹。巨大的眼睛帶著邪惡的笑意注視著莫斯科軍團。

這讓黃靜峰一陣毛骨悚然。

很快,就連軍官們也意識到了這詭異的氣氛。

“長老,要不……後撤?”

“先……暫時後撤。接通衛星軌道炮,對準堤豐。”

他原本想說“先暫時等等”,但真正出口卻變成了“先暫時後撤”,說完,黃靜峰頓時好像老了十歲一樣,他冒不起這個風險。

“我怎麽會想到相信堤豐的承諾呢?”他喃喃自語。

如果等到堤豐與自己近在咫尺,忽然發難,到時候自己連逃命的空間與時間都沒有。

堤豐,確實是克製亞當的必要存在。不過,他也不會與第一城市的任何分支共存。

直到這一刻,黃靜峰終於承受不住心理壓力而退縮。當初他也曾預想到這一情況,但他確實小看了堤豐對第一城市的仇恨。

一句命令發出,莫斯科軍團下屬的“獵魔者”好像漫天飛舞的黃蜂一樣迅速回到所屬的戰艦中。

地麵的蜘蛛機甲來不及裝載,隻能徒步往東北方向撤退。

留下幾艘已經接近報廢狀態的戰艦作為試探,大部隊伴隨著堤豐的一步步前進,他們一步步後退。

“這又是怎麽回事?鋼鐵部隊也在後撤嗎?”姬允望著天空不解地問。

“呃……”羅拉猶豫了一下回答:“按照我們資料中的記載,堤豐的魔怪軍團在西方幾乎沒有盟軍。與他們過節最深的應該是第一城市和巨人族。嗯,我是指巨人族的另一支。大概是他和莫斯科大軍又談崩了吧。”

“那他們之前又是怎麽聯合到一起的?才一會,又談崩了?利益的基礎已經不存在了嗎?”

“大人,這個我想我沒辦法回答你。”羅拉放下小冊子尷尬地笑了笑。

“我感覺自己越來越沒辦法理解西方的思維了。”姬允皺著眉頭,望著天空,緩緩地說:“在東方,我們一切以利益為準。我們可以打著各種名義進行鬥爭,有彰顯皇恩的,有淑清門戶的,各種理由都有,在開戰之前我們會給對方扣各種各樣的帽子。

但說到底我們的鬥爭都是圍繞著某些關鍵的利益,也許是某塊土地,也許是某項特權。而這裏……我總感覺他們都在糾結於各種過去的恩怨。難道他們的心目中就沒有天下,沒有黎明百姓嗎?”

“我想……是的。”羅拉點了點頭,說:“我被派到西方也已經很久了,我說說我的想法行嗎?”

“說吧。”姬允朝他點了點頭,示意羅拉隨意說。

“東方的特點是金字塔式的結構,我們的根源在於土地,在於糧食。有糧食有土地就有黎明百姓。而不管是強大的修士、驍勇的猛將、精明的臣子,他們都必須誕生於黎明百姓之中。所以,所有人都重視這個基礎。

擁有了基礎就擁有了一切,龐大的族群注定了個人的恩怨無法成為主導。於是就出現了很多昨天還是勢不兩立的仇人,今天就可以站在一起談笑風生的人——無論道德被歌頌得如何崇高,說到底一切的根源還是利益,利益被改變了,關係就會改變。土地代表糧食,權力代表百姓。”

“嗯。”姬允點了點頭,他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小細作很久見地。這算是用西方的觀點來解讀東方社會嗎?

得到姬允的認可,羅拉接著說:“但是在西方並不是這樣。在西方,人類就是人類、巨人就是巨人、精靈就是精靈。出生了,是人類,就意味著一輩子是螻蟻。他們不像東方人一樣可以通過修煉成為強大的修士。同樣的,出生成為巨人,不管如何弱,終究不是一個人類所能對付得了的。

這裏麵有永遠無法逾越的血統鴻溝。血族算是一個特例,人類通過變成血族承受詛咒可以獲得改變命運的力量。但在血族內部也同樣存在著血統,十五代血族永遠無法對抗一代血族,他們之間有著無法改變的差距。

所以,東方的特色是平等。而西方的特色,則是血統。他們強調一切都是注定的。”

姬允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個小細作羅拉,忽然間,他覺得遠處的戰局好像還沒有這段話來得重要。這個小細作正在給他打開一個新的世界。

羅拉越說越起勁,這些內容,是他在西方那麽多年總結出來的精華所在,而姬允認真的目光給予了他巨大的鼓勵。

“人類的壽命是有限的,他們在西方世世代代是爬行在地麵上的螻蟻,辛勤勞作卻沒有把握命運的可能,更好像食草動物一樣,生來就是樹林傳說的背景色,隻為承托猛虎和餓狼的強大。而真正把持西方的,是那些降臨而來的生命。

巨人擁有無限的壽命,血族擁有無限的壽命,精靈擁有近乎無限的壽命,矮人的壽命也十分漫長,至於獸人、魚人,雖說比起其他的幾個種族都要短很多,但也是動扼五百年上下的壽命。隨便都是幾百上千年的光陰,要知道大地上的曆史至今也才多少年啊。至於第一城市,他們擁有世界上最完美的技術,他們記載並傳承著自己的文化。”

“所以?”姬允幾乎是脫口而出。

“所以,他們緊緊地記著過往的一切,背叛、仇恨、信仰、血緣,所有的一切都緊緊地記得。就像是一個大家族,大家族內部族長之間的鬥爭,左右著整個西方的格局。他們不在乎土地,因為他們無需耕種。他們不在乎民眾,因為民眾裏麵無法誕生他們這樣強大的存在。於是,他們以自己的喜惡為根本戰鬥,這就有了你看到的這一幕……”羅拉往後退了一步,伸手指向,便是烽煙朝天的戰場。

“所以他們也不在乎大地究竟遭受了多麽沉重地創傷。這就是東西方的區別……”姬允用手撫摸著自己的下巴,望著戰場喃喃自語:“我想,我開始明白一些事情了。雖然還不是非常明朗,但,這似乎就是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