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請……請容許我,拒絕這個建議。”

莫爾卡低著頭,手心攥出了汗,那答案卻擲地有聲。

亞當就這麽冷冷地看著他,緩緩地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繞著匍匐在地的莫爾卡踱步。

亞當以為自己伸出的橄欖枝夠大,在他的構想中,希臘政府幾乎沒有拒絕的理由。可是他錯了。

莫爾卡拒絕了。可以想象,要拒絕亞當,他該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甚至可以說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並不是每個人都好像玄武那樣,可以為了活命而背叛。

這些看似投機,不擇手段的政客,反而是最有節操的。他們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目標。在某些問題上,他們無比固執。與之相比,像玄武那樣沒有信仰,單純追求力量的修士反而是最沒節操,最容易控製的。

眼前的這個莫爾卡,碰巧又是政客當中最固執的一類人,時代已經將他推向了風口浪尖,逼出來的卻隻是赴死的決心。

“為什麽拒絕?”

“因為,我是希臘人。”這話已經很重了,他等於直接在頂撞亞當。甚至已經無形中用一把刀將雙方的利益區分開來。這比拒絕亞當的提議更加要命。

“就因為你是一個希臘人?”

“親手毀滅自己的民族文化,讓外來的宗教廣為傳播,這不是一個希臘人該做的事情。”

“去他的該死的文化!”亞當破口而出。

“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沒有文化,就什麽都沒有了。”

現在亞當能理解為什麽前世的耶穌會在名望的巔峰被釘上十字架了,想必每一個統治者都有一樣的考慮。但亞當還是不想放棄。

“就為了看不見,摸不著的‘文化’,所以你就打算看著山底下那幾十萬同胞死嗎?如果你不同意,也許我就不會出手幫忙,而他們則肯定無法逃脫死亡的命運。”

“有些犧牲是必須的。”莫爾卡緩緩坐起身,卻沒有睜開眼睛。

“有些犧牲是必須的?這話說得好輕巧啊。”亞當冷笑著:“那你經過他們的同意了嗎?”

“他們會理解的。”

“也許他們隻是想要活命,也許他們在希臘各地任職的親屬隻是希望他們活命,也許他們在軍中任職的親屬也隻是想他們活命,也許……沒有也許,而是一定!”

“他們現在看得不夠遠,但曆史會證明一切。作為希臘的掌舵者,我有義務拒絕這個建議。”莫爾卡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

這個人固執得好像一頭驢,亞當絲毫不懷疑,如果再繼續逼莫爾卡,他會當場拔劍自裁。

記得前世有句話,叫:小人不誤國,君子才誤國。小人沒有執念,沒有信仰,他們見風使舵,無非是順著曆史的潮流而行,反倒是這些君子,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想法,那種潔身自愛的行徑,可能造成的破壞更大。

當然,將民族國家引向輝煌的,也是這批人。

眼前的這個莫爾卡,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雖然他的拒絕,對希臘來說究竟是好是壞還有待曆史證明。

再說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亞當背對著莫爾卡,歎了口氣:“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治療病人,遏製瘟疫的事情我會派人做,而且我會宣揚對‘父’的信仰。如果在整個過程中,我發現有希臘政府從中作梗,那麽,希臘將會從地圖上被永遠抹去。”

“是。”莫爾卡深深的俯下身去。

亞當轉身,目不斜視,與他擦肩而過,步出大殿。

“讓煙霧來見我!”出門的時候,他對守候在外的傳令兵大喝。

亞當坐到自己的臨時書房裏,房門輕輕推開,煙霧走了進來。

“殿下,莫爾卡侯爵已經回去了。”

“他拒絕了我的建議,不肯配合宗教的建立。”亞當頭也沒回的說,口氣中帶有怒火。

“宗教?”這事煙霧還不知道。

“是的,我要在希臘建立對耶和華的信仰,幫助解決雅典瘟疫也是為了這個。我提出讓他們全力支持,可是他居然拒絕了我的提議,連幾十萬人的性命都不顧了!”

煙霧略略思考了一下:“並不奇怪,這會直接觸碰他們的核心利益,他們會拒絕是很正常的事情。”

“為了文化嗎?”亞當其實還不太理解。

煙霧緩緩搖頭。

“那還有什麽原因?有什麽原因比幾十萬民眾的性命還重要嗎?”亞當氣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留下一個深深的掌印。被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拒絕,他現在怒火中燒。

“文化隻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精神。一旦宗教大權讓外來者把持,那將代表著一個民族意誌的淪喪。而且,本民族的政府也將被完全架空。莫爾卡想必也很明白這一點。”

煙霧不愧為前政客,一眼就看出了關鍵所在。相比之下,反倒是亞當沒經驗了。看來在這個世界中,亞當需要學習的還不僅僅是血族秘術,對於各種人文,前世的位置不夠高,看的東西未必有煙霧多。

“那我們應該怎麽辦?如果我依舊要按照原計劃執行的話,你有什麽建議嗎?”亞當轉過臉來直視煙霧。

“這個簡單,莫爾卡不願意,總會有人願意。希臘政府內部,總會有不惜犧牲民族利益來換取權力的人。不過,我們如果強行撤換了莫爾卡,就是將矛盾徹底激化,到時候反對的呼聲也隻是從桌麵上轉入桌麵下而已。遠期來講,反而是弊大於利。”

亞當沉默了。

這樣做好嗎?撇開他和莫爾卡的私人交情不談,用這種強硬的手段來執行,到頭來雖然能按照原計劃執行,但隻怕要為新宗教平添一個汙點了。

回想起來,前世耶穌背十字架,又何嚐不是這種考慮呢?難道當時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嘛?擁有耶和華神力庇佑的耶穌,要捏死當權政府就好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

麵對政府當局的反對,讓耶穌受難,雖然暫時的發展受到阻礙,但最終卻迎來了基督教的輝煌。拋開基督教不談,甚至連伊斯蘭教的神話,不也是源自耶和華嗎?隻是叫法不同罷了。

無可否認,那十字架,耶穌真的是背對了!

亞當抬起頭,凝望著用七彩琉璃搭成的天花板:“還是讓曆史按照原來的軌跡吧。起碼,我知道那樣最終會勝利。”

當然,背十字架就免了,亞當可沒那麽多時間等著“曆史的曲折發展”。

“嗯?”這句話煙霧可聽不明白。

“聽著。”亞當直了直身子,坐正:“拋開希臘政府,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執行。調集物資的任務就由血族來完成,必要時可以脅迫當地政府,但最好是用交易來完成,殺人就堅決不要了。我們血族的名聲不怕壞,反正也就沒好過,但千萬不要玷汙了我們正在做的事情。還有,新宗教的宣傳首先從血族入手……改邪歸正,嗯,一個不錯的噱頭。”

“那巨人族呢?這個計劃要是真實施了,恐怕第一個利益受損者就是他們吧。”

“繼續盯住他們,有什麽輕舉妄動立即通知我。我還真就怕他們不動。”

煙霧已經大概明白了亞當對巨人族的態度,點了點頭:“雅典娜今天早上送波塞冬和哈迪斯去了,陪著他們進入了地中海,至今沒有回來。”

“哦?那現在奧林匹斯山巨人族沒人坐鎮咯?”

“還有,據說在雅典娜不在期間,這裏的事情全部委托給了愛神阿佛洛狄忒。”

“那個女人。”亞當沉吟了一下,對愛神阿佛洛狄忒的印象並不深刻,每次見麵她都是淹沒在茫茫人海中:“聽多她雖然沒有月石殘片,但卻有異能,對吧?”

“是的,殿下。作為十二主神之一,她在巨人族當中的名望相當高,甚至接近宙斯三兄弟的名望。”

巨人族的後代,有一小部分好像雅典娜一樣發生了變異,身高隻有人類大小。這部分人雖然沒有原版巨人族一樣的強大實力,但卻擁有一般巨人沒有的異能。例如雅典娜,即使不憑借月石殘片,她也可以懸浮空中。

“知道她的異能是什麽嗎?”亞當問。

“不清楚,巨人族守口如瓶,外人沒見她施展過。”

“嗯,下去吧,立即把事情落實了。”

……

雅典郊外,兩個身影隔著布滿士兵的隔離欄朝奧林匹斯山觀望。

“東方有回信嗎?”胖子姬東潤問。

“還沒有,也許是因為封鎖吧。送信的‘人’也不敢貿然進來。”站在他旁邊的是消瘦的羅拉。

現在他們兩個都被困在了隔離區裏,處境十分被動。

逃出去對他們來說想必不是問題,但一旦離開這裏,想再留在雅典恐怕就不是那麽容易了,那樣的話很容易被認定為擅離職守。

留下來,又怕感染到瘟疫。雖然他們都不是普通人,但卻都不通醫理。對於這兩個半吊子修士來說,如果醫治不及時,小小的瘟疫一樣可以致命。

“那我們應該怎麽辦呢?等死嗎?在這裏。”姬東潤簡直受不了了,為什麽什麽倒黴事都讓他遇上。

“淡定點,也許很快就有回音了。再等等吧,再等兩天,如果還沒消息,我們便直接離開這裏。現在我們需要關注的是奧林匹斯山。昨天晚上來了很多血族,也許那裏有事情要發生了。”羅拉凝視著有著零星幾點亮光的奧林匹斯山頂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