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就是地球,這是一個多麽諷刺的事實!

在場的所有人,隻有亞當和夏娃,才能體會這其中的荒唐,荒唐到幾乎讓他們以為自己在做夢。

在伊甸園的這邊,是白晝,裂縫的那邊,是無盡的深淵,宛如兩個世界。

那顆藍色的星球肉眼可見的速度轉動,那速度忽快忽慢,但不管是快還是慢,都超過了亞當以往的理解,就在他驚駭的短短一小會,已經轉動了兩周。

兩邊的時間流動,顯然是不一樣的速度。

我們要在宇宙空間中航行?

亞當看了看自己這個方舟,頓時覺得毛骨悚然。也許天使真的可以,也許惡魔也可以。但是人類在宇宙空間中……

別說那真空,零氣壓,就光是衝入大氣的高溫,就足夠這艘船在空中解體,幾萬噸的重量,到達地表的天知道有沒有兩百公斤……

偏偏上帝老兒早不創造死亡,晚不創造死亡,剛好這會創造了死亡……

不過,也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畢竟在神話的時代,要按照神話的思維。亞當看著自己手中的晶石猶豫了。

正在此時,在方舟的身後,雲層中忽然竄出無數的天使,黑壓壓一片,與原來包圍在射程之外的天使混合起來,將方舟四麵八方圍得水泄不通。

米迦勒、枷百列,還有另外一個六翼熾天使拉斐爾。

這下,四大熾天使全齊了,天界主要的戰力都已經到達這裏,全副武裝,如臨大敵。

“為什麽不用弓箭?”枷百列冷冷地問道。

“主交代了,不可以傷害亞當,現在怎麽辦?”烏利爾咬著牙,望著底下吞噬了無數同僚血肉的汪洋,如果沒有這個該死的命令,他恨不得將亞當碎屍萬段。

“主很快到了。”大天使長米迦勒閉著眼睛說:“一切自有裁決。”

也許,沒有更壞的情況了吧。看著密密麻麻的天使,亞當終於做了決定,再次催動晶石,方舟加速朝深淵衝去。

隻是剛啟動,卻又忽然停了下來!

這一刻,除了亞當和夏娃,甲板上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上帝——耶和華,出現了!

“你究竟想幹什麽?”上帝問,臉色依舊沒有一絲的表情,隻是皺紋明顯增多了,手中握著不知何時已經奪取的晶石,聲音卻是直接傳播到在場每個人的腦海中。

也許這個問題他早知道答案,隻是不相信罷了。

“我要保護我的族人!”亞當回答。

“你的族人?”上帝看了看匍匐滿地的軀體,轉頭望向亞當:“那我又是什麽?”那目光仿佛無盡的深淵一樣。

“你?”亞當答不上來。

你是上帝,你是造物主,你是耶和華,你還能是誰。亞當想這麽說,但不知道為什麽,他說不出口。

“你想投入地獄,到哪個萬劫不複的地方?為了他們,背棄我?”上帝接著問,那聲音無比蒼老,目光卻幾近憐愛。

亞當忽然產生一種錯覺,他麵對的仿佛不是要殺他全家的上帝,而是自己的父親。

“是的。”終究還是作出了自己的回答,沒有猶豫。

一瞬間,上帝忽然神情渙散,仿佛一個失去了孩子的老人,那種悲傷不單單是一種情感,而是一種意識,一種波動,忽然間映射到在場每個人的腦海中,震動著每個人的心。

刹那間,原本平靜的空間,變得更加沉默了,就連原本僅有的風聲也消停。

他握住拳頭,瑟瑟發抖,舉起……許久,又落下。

一瞬間,落寞的目光在上帝的臉上浮現,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去。

“好吧,如你所願。”沉默了許久,他聲音再次回蕩在每個人的腦海中,揚起頭,望著地球,上帝輕輕閉上了布滿皺紋的眼睛,那呼吸沉重得讓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我,賜予你永生的力量……為了讓你在那片罪惡的土地上流離!去吧!如你所願,你將飲用族人的鮮血止渴,永世受到他們的唾棄!你將不能見我的麵,無法在陽光下生存!你將永世在苦與難的邊緣煎熬,直到將自己的罪孽洗清,重返伊甸園的那一天。”

睜開眼睛,上帝望著匍匐在地的人們。

“對於你們,我賜予永世的痛苦,疾病,饑餓,痛苦、衰老以及死亡將與你們相伴。你們的心將為欲望所吞噬,忍受無盡的災害,在那片罪惡的土地上繁衍,永世懺悔,直到一切回歸原點,仰或在無盡的光陰中漂泊……”

又是沉默,冰冷的沉默。

許久,上帝看了一眼四位熾天使:“放他們過去吧……”

緩緩地轉身,那背影無比孤寂。

一道白光閃過,晶石跌落在甲板上,上帝悄然消失了,留下驚駭的眾人。

亞當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深刻了……

是的,用深刻這個詞。因為世界不再是原來的迷幻,一切都變得不那麽完美,殘缺,卻深刻。

有生,有死,有興,有衰……有如穿越前那個熟悉的世界。

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眼前的變化,他猛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中火焰在燃燒!

他的手指劇痛,伸出黑色的指甲。

他的牙齦奇癢,長出長長的獠牙。

頭發、瞳孔、眉毛都瞬間失去了色彩,變成了永恒的黑,與蒼白的臉相映,麵目猙獰。

恍惚間,本能占據了一切,他一把抓起了旁邊的一個身披重甲的人類,扯開他的頭盔,朝著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鮮血濺起,他猛的吸,猛地吸,喉結滾動,鮮血沿著食道滲下,卻直接進入了血管,遍及身體的每個角落……

身體裏麵的火焰還是沒有熄滅,他饑渴著又抓起了另一個人類,咬了下去……

直到第三個人類奄奄一息地被放倒在地,亞當才恢複了神誌。

在他的周圍,是驚駭得說不出話的眾人。

永恒的流離,為族人所唾棄,野獸的本能,懼怕陽光,縱使懺悔也得不到神明的回應……

亞當明白了,他已經變成了傳說中的吸血鬼,那詛咒本應該是由他的長子該隱承受,如今卻到了他的身上。

上帝,要他在黑暗中去沉淪,為自己的背叛付出永恒的代價!

沒有驚駭,也沒有抓狂,這是自己選擇的路,亞當習慣了勇往直前。

沒有理會眾人的目光,他走到三個奄奄一息的人類身邊,用劍隔開了自己的手腕,讓血流入他們的口中。

是的,這就是所謂的初擁,伴隨著三人緩緩從甲板上爬起來,一個新的種族誕生了,沒有生,隻有死的種族。

三個饑渴的新生吸血鬼腳跟還沒站穩,便瘋狂地撲向了人群,整個甲板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我們走吧,這是他們自己的事情。”看著眼前的一切,米迦勒淡然地說。所有的天使都按照命令,開始飛向雲中,除了一個。

烏利爾懸浮在空中,望著滾動的汪洋,那裏麵吞噬了無數天使的血肉。

“就這麽放過亞當了?”他低聲呢喃。

身體開始顫抖著發生了變化,在他的身後六翼緩緩失去了流動的光澤。

愛、恨,一切的情感,並不一定要通過蘋果才能獲得。

背棄,有時候就是那麽一念之間。

“你怎麽啦?”發現異常的枷百列回過頭,用驚駭的目光望著他。

下一刻,失去流動光澤的翅膀染上了夜的漆黑,望著亞當的眼睛,布滿了血絲!

一瞬間,僅僅是一瞬間,烏利爾起手,凝成光箭,朝向亞當射出。

那光箭呼嘯而去,猶如閃電,在亞當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一個嬌小的身影擋在了身前,伴隨著劇痛,無數的羽毛漫天飛舞。

箭,射在了依琳的身上,刺穿了肩部,刺入了翅膀,又刺入了亞當的身體,瞬間消失。

光箭消失了,但巨大的衝力還在延續,兩人一並被拋出了方舟!

恍惚間,亞當注意到了夏娃捂著嘴驚駭的表情,看到了轉身飛向地球的烏利爾,看到持劍追擊的枷百列,看到了一臉茫然的小女兒蒂娜站在倉內眺望……

在亞當的瞳孔中,一切漸漸遠去。

他們沒有重新落入伊甸園,而是穿越了缺口上的迷霧被遠遠地拋向宇宙。

“對不起。”亞當抱著依琳說,真空中沒有辦法傳播聲音,但意識卻直接嵌入了依琳的腦海。

身為新生的吸血鬼,他不再懼怕真空與零氣壓。

沒有回答,依琳隻是痛苦地笑了笑。

“你後悔嗎?吃那個蘋果。”

“沒有……後悔。”強大的箭抽離了所有的神力,她已經沒有力氣,卻還是擠出了幾個字。

“我愛你。”

亞當抱得更緊了,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他們走到一起成為了夫妻,共同度過了十幾年,也有了孩子。

但是誰又能說他們的愛情美麗呢?

一切都是那麽瘋狂,那麽怪誕,隻是沒想到,那個純白的天使,會為此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

這對夫妻,就這樣靜靜地相擁著,因為強大的衝力而在冰涼的宇宙中漂流。

許久,地球的引力終究將他們拉回,大氣開始在瘋狂下墜的他們周圍湧動。

用盡力氣握住依琳的手,恐怖的摩擦終究還是將他們扯散。

他就這麽望著潔白的身影漸漸離自己遠去,在空中化作一顆流星。

亞當想哭,但是他沒有眼淚,每一絲**滲出,都在極度的高溫下升華。

空氣劇烈的摩擦,高速的運動,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化作了光的線條。

體內的血液正在高溫下劇烈燃燒。

直到一切都變得模糊,閉上眼,亞當再沒有一絲感覺。

……

烏利爾因為憎恨而背棄了上帝。

枷百列因為職責而追擊。

蒂娜在方舟中親眼看著父母的隕落。

夏娃終於成為了人類的女王。

全副武裝登陸地球的伊甸園族群。

還有惡魔帕斯,墮天使格雷,三個年輕的血族,船艙底下的偷渡者……

一隻穿越的蝴蝶扇動翅膀,激起浩瀚曆史的一場風暴。

如果說亞當穿越的一刻將曆史引入了誤區,那麽當這幫人踏入地球的瞬間,曆史無疑將走入了盲點。

至此,整個大時代終於展露了它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