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浮出水麵的真相

劉棋從傭人手上接過兩盤精致的點心,放到桌子上,“這是我們灣灣島特產,鳳梨酥和紅龜糕,你嚐嚐。”

“謝謝。”

劉棋坐到倪煙對麵,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裏好了。

這裏明明是他家,可他卻比倪煙還緊張。

反觀倪煙,眉眼間連半點異色都沒有,那氣定神閑的樣子,好像她才是這裏的主人一樣。

大氣渾然天成。

這股獨特氣質是尋常人怎麽也模仿不來的。

“吃、吃糕點。”劉棋將糕點往倪煙麵前推了推。

盛情難卻,倪煙伸手拿了塊鳳梨酥,外皮酥脆可口,餡料軟糯香甜,“味道很不錯。”

劉棋的臉紅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好、好吃你就多吃幾塊。”

倪煙的視線不著痕跡得從樓梯口的方向掠過,“叔叔阿姨都是內陸人嗎?”

劉棋先是楞了下,“然後點點頭,對,我爸我媽都是內陸人。我爸因為一些不可抗拒的原因,留在灣灣島生活,現在在灣灣島定居,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回京城了。”

“內陸人在沿海城市生活得習慣嗎?”倪煙道。

彎島四麵環海,氣候和陸地有很大的差別,單純的旅遊還好,如果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去沿海城市肯定會非常不習慣。

劉棋道:“我們從小就在灣灣島出生長大,早就習慣了那裏的氣候。我媽以前本來就是南方人,南方那邊氣候和灣灣島的也差不多,我爸在灣灣島呆了半輩子,就算是不習慣,現在也應該習慣了。”

倪煙驚訝的道:“原來阿姨是南方人嗎?我也是南方的,阿姨是南方哪裏的啊?”

薑醫生的祖籍在京城。

京城和海城相隔幾千公裏,在通訊不發達的年代,相隔幾千公裏的人,幾乎不會有什麽瓜葛。

而且,私生女的可能性也不太大。

薑醫生在22年就和趙青一起出國了,12年後回國的時候已經34歲了,薑醫生今年才68歲,劉母雖然看著年輕,但最起碼也有四五十歲了。

年齡對不上,唯一可能就是,劉母是薑醫生那個已經死去多年的妹妹,薑稚。

“真的嗎?”劉棋很驚訝的道:“那真是太有緣了!我媽好像是海城市的!”

倪煙笑著道:“那真是巧了,我也是海城市的。”

海城市......

這就比較有意思了。

倪翠花剛好就是被拐到海城市的。

聞言,劉棋非常激動。

這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

語落,倪煙接著道:“不知道阿姨姓什麽?”

劉棋急著要在倪煙麵前表現自己,毫不猶豫的道出了劉母的全名,“我媽叫江文棠,長江的江,文化的文,海棠的棠。”

“哦。”倪煙點點頭,“我們村好像很少有姓江的人家,我還在想,阿姨會不會跟我一個村呢。”

“我媽是小木村的。”劉棋道。

“小木村?”倪煙想了想,“我沒聽說過這個村,應該是跟我們以前住的村離得很遠吧。”

事實上,倪翠花的養父家就是小木村。

小木村就在大壩村隔壁。

“你以前是哪個村的啊?”劉棋接著問道。

“我是大壩村的。”倪煙道。

“哦。”劉棋撓了撓腦袋,“好像沒聽我媽說起過這個村。”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

沒一會兒,劉家父母和劉如就從樓上走下來了。

看到父母下來,劉棋很興奮的走過去,“媽,原來倪煙也是海城市的,你跟她還是老鄉呢!她是海城市大壩村的,媽,您知道大壩村嗎?”

江文棠先是愣了下,然後道:“媽都離開海城這麽長時間了,誰還記得這個啊。”

聞言,倪煙微微挑眉。

這個江文棠有點意思。

如果江文棠真是海城市小木村人的話,她不會連隔壁村都不知道,雖然時間會淡化一切,但它永遠不會改變鄉音和鄉愁。

唯一的解釋就是,江文棠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劉父走到倪煙麵前,“倪煙小同誌,冒昧的問一句,你跟孩子他大娘是什麽關係?我們應該怎麽稱呼你呢?”

倪煙微微一笑,並沒有直接回答劉父的問題,而是道:“叔叔,如果你們真的是劉奶奶的親戚的話,到時候劉奶奶會告訴你們的。”

“好。”劉父點點頭,“那咱們快走吧。”

劉如這才發現,原來倪煙也來了。

劉如身上穿著一件淺藍色的旗袍,胸側的扣子上掛著一條同色的流蘇壓襟,淺淺流蘇裏藏著一塊通透欲滴玉石。

劉如身材高挑,雖然皮膚偏黑,但是整體五官生的精致,這一身打扮將她身上的囂張跋扈氣息削弱了不少,倒也有幾分窈窕美人的感覺。

但是,今天站在她對麵的人是倪煙。

巧的是,倪煙今天穿的也是一件旗袍,素白色的旗袍上,掛著一條紅玉壓襟,剛好和耳側的紅色邊夾相互對應,隨著走動的步伐,玉石也隨之擺動著,波光瀲灩。

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塗砂不點而朱。

有如此珠玉在前,劉如這點姿色就有點不夠看的了。

劉如拉了拉裙擺,抬頭看向倪煙,雙眉緊緊地皺在一起。

這個賤丫頭,她肯定是故意的!知道自己今天要穿旗袍,所以她也跟著穿旗袍,她要搶走自己的風光!

說不定,她還想跟自己爭寵。

她想奪走大娘的寵愛然後借機騙走大娘的財產。

真是太不要臉了!

等她和大娘相認了,她就讓倪煙有多遠滾躲遠點!

倪煙休想搶走自己的東西。

幾人一同走出公館外。

外麵停著兩輛車,一輛是劉家的,一輛是倪煙的。

倪煙走到車前,拉開車門,“我在前麵帶路。”

劉父楞了下!

乖乖!

這個小同誌居然還會開車呢。

真是不簡單!

“好的,麻煩你了小同誌。”劉父壓下眼底的震驚,點點頭。

倪煙坐進車內,關門、發動引擎、啟動等動作一氣嗬成,有股莫名帥氣。

見此,劉如愣了下。

她原以為倪煙是個窮丫頭,沒想到,她居然還會開車!

她哪裏來的錢買的車?

該不會是已經騙走了大娘的財產了吧?

劉如越想越覺得是這樣。

江文棠和劉如是一個想法。

她可不認為,倪煙一個小丫頭片子,會有錢買車子。

看來這個倪煙還真不簡單呢!連老太太的錢都騙!

江文棠眯了眯眼睛。

為了照顧到後麵的司機,所以倪煙特地放慢了速度。

“爸,我也想學開車。”劉如晃了晃劉父的胳膊。

“不行,女孩子學開車太危險了。”劉父拒絕。

“我就要學,爸爸,你就答應我嘛......”劉如開始撒嬌,“爸爸,我的好爸爸......”

劉棋‘嘶’了一聲,“你就別惡心我了好嗎?小如,聽哥一句勸,你真的不適合撒嬌,我的雞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了!”

“爸爸,哥哥欺負我......”劉如繼續撒嬌。

劉棋都快受不了了,將車載收音機打開,音量調大。

車速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京華村。

和想象中的窮鄉僻壤不一樣,京華村家家戶戶門口都通著水泥路,而且路邊還有工人正在安裝路燈。

江文棠驚訝的道:“鄉下居然也有路燈了!”

望著窗外的風景,劉父感歎道:“看來京城這些年發展得比我們想象中的要迅速很多!”

劉母接著道:“這兒的環境真不錯,鳥語花香的,看來大姐這些年來,過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咱們那兒,還有很多地方都沒有路燈呢。”

這個時候,隻有繁華的街道才會安裝路燈。

劉父歎了口氣,“看到她過得還好,我就安心了。”

前麵的車子停在一幢破舊的房屋麵前。

劉棋趕緊放慢速度,慢慢停車。

倪煙拉開車門走出來,“就是這裏了,叔叔阿姨你們快下車吧。”

下了車,劉父看著眼前這幢十分破舊的房子,眼眶微紅的道:“這些年來,她就住在這種地方嗎?”

先前看到村子裏都在安裝路燈了,他還以為,她這些年過得不錯呢,,沒想到,她就蝸居在這麽個地方。

她身上不是還有一筆錢的嗎?

就算在怎麽落魄,也不至於變成這樣吧?

劉父轉頭看向倪煙,再看看倪煙左邊的轎車,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她手上戴的是劉家的傳家寶......

說不定買車子的錢也是......

這個可能性真的很大。

畢竟,這裏隻是一個鄉下的而已,倪煙一個鄉下人,哪裏來的錢買車的?

她那輛轎車是進口的,最起碼要十幾萬呢!

倪煙接著道:“劉奶奶現在就在裏麵,叔叔阿姨跟我一起進去吧。”

劉父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好。文棠,小棋小如,我們快進去吧。”

倪煙走過去敲門,“劉奶奶,劉奶奶,我們到了。”

“來了。”劉奶奶應了一聲,打開大門。

為了迎接遠方而來的親人,劉奶奶特地換上了不久前倪煙給她買的新衣服。

家裏收藏著劉奶奶年輕時候的照片呢,所以江文棠一下子就認出了劉奶奶,衝到前麵,握住劉奶奶的手,“大姐。”

“大娘!”劉如在江文棠眼神的示意下,一把擁抱住劉奶奶,哽咽著道:“大娘!大娘我們終於找到您老人家了!您都不不知道,這些年你啊,我們一家找您老人家,找得有多苦!大娘!”

劉奶奶看著淚眼婆娑的母女倆,心下全是疑惑。

弟弟隻比她小兩歲,弟妹比弟弟還大一歲,眼前這個比她要年輕三四十歲的人,怎麽可能是她弟妹?

不對。

他們這是認錯人了。

劉奶奶直接推開劉如,“小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大娘。”說到這裏,劉奶奶抬頭看向江文棠,“還有,這位大閨女,我不認識你!我沒有你這麽年輕的妹子。”

劉如也見過劉奶奶以前的照片,她愣了下,沒想到劉奶奶會推開她。

這和她想象中的認親很不一樣。

劉奶奶和他們分散這麽多年,見到他們應該是很感動才是!

她怎麽會這樣呢?

難不成是這個老太婆老糊塗了?

還是倪煙在中間挑唆了什麽?

劉如抬頭看向倪煙。

江文棠重新抓住劉奶奶的手,“您就是我大姐!我沒認錯!我們不會認錯的!”

“你真的認錯人了!”劉奶奶甩開江文棠的手。

正在江文棠尷尬的時候,劉父站了出來,“書月,是我啊。”

聞言,劉奶奶抬頭看去,瞳孔微縮,封閉的記憶,此時如同放了閘的洪水一樣,洶湧而至,鼻翼漸漸煽動。

“啟、啟年!”

“是我!”劉父先前走了幾步,想伸手擁抱下劉奶奶,但是看到劉奶奶身後的環境,又縮回了手,哽咽著道:“書月,是我!”

白首相看擬奈何。

故人重見。

世事年來千萬變。

“啟年,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劉奶奶直接哭出了聲,一把抱住劉啟年,“我還以為你死了!啟年,我還以為你死了!”

六十年了。

她每天都要給劉啟年上一炷香,她怎麽也沒想到,劉啟年居然還活著。

他還活著!

劉奶奶甚至以為自己這是在做夢。

“書月,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我還以為你死了,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相擁著的兩個老人,倪煙微微蹙眉,雖然劉奶奶已經認出了人,但她感覺,這件事沒那麽簡單。

據劉棋說,劉父應該叫劉浩山才對,怎麽現在又叫劉啟年了呢?

劉奶奶哭得很傷心,“我也以為你死了,老天有眼,啟年,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死別,而是生離。

如果他們早知道對方還活著話,就不會飽受煎熬了。

“啟年,你還還活著,那大哥二哥他們呢?他們還在嗎?”劉奶奶接著道。

劉啟年搖搖頭,“不在了......”

在那樣的亂世之下,能僥幸存活下來真的很不容易,劉啟年剛好是千分之一的幸存者。

聞言,劉奶奶哭得更傷心了,不停地捶打著劉啟年的後背。

江文棠立即走到二人身邊,紅著眼睛道:“大姐,對不起,讓您受了這麽多年的苦,以後的日子,就讓我和孩子們來好好照顧你!”

突如其來的喜悅讓劉奶奶的腦袋一時轉不過來,“啟年,這是誰啊?”

難道是劉啟年家中的親戚?

劉啟年回頭看向倪煙,猶豫道:“有些話當著外人的麵,我不方便說。”

劉奶奶擦了擦眼淚,“煙煙不是外人,她和我的親孫女沒什麽兩樣,有話你直接說就行,不用有什麽顧慮。”

劉啟年沒說話,在他看來,倪煙就是外人。

倪煙也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笑著道:“劉奶奶,我家裏還有些事,一會兒再來看您。”

劉奶奶拉住倪煙的手,“煙煙,你不用走。”

倪煙照顧她這麽長時間,這個時候讓倪煙走,豈不是傷倪煙的心?

劉奶奶是真的沒把倪煙當外人。

“書月!”劉父的神色很明顯有些不對。

見劉父這樣,倪煙還是離開了,如果她堅持留在這裏的話,到時候她不痛快,劉家人也不痛快。

反正他們家離劉奶奶家比較近,如果真發生什麽事了,她還能趕過來幫劉奶奶。

倪煙走後,劉父鬆了口氣。

劉奶奶推開半掩著房門,“你們跟我進來坐吧。”

屋子雖然破舊,但裏麵收拾得卻很幹淨,客廳裏還放著一台電視機。

江文棠仔細的打量著屋裏的環境,還能買上三千塊一台的電視機,這說明,老太婆手裏還有不少錢。

劉奶奶忙著給幾人倒水。

江文棠連忙過來獻殷勤,“大姐我來幫您。”

劉奶奶家裏的茶具都有些破舊了,雖然洗的很幹淨,但是劉父還是有點不敢下嘴。

他已經有很多年沒用過這麽破舊的杯子了。

看這家裏的環境,也不知道有沒有被老鼠爬過。

劉父不敢下嘴,嬌生慣養的劉如就更不敢下嘴了。

劉棋倒是沒在意這個,正好口渴,端起杯子就喝,“大娘,這個茶不錯呀!是大麥茶吧?”

劉奶奶點點頭,笑著道:“是大麥茶!你要是喜歡喝的話,一會兒走的時候,我給你裝一點帶走,我這裏還有很多。”

語落,劉奶奶看向劉父,“啟年,你現在可以說了吧?這些孩子都是你的什麽人啊?這些年你到底過得怎麽樣?”

聞言,劉父歎了口氣,臉上全是痛苦的表情,說起了那段過往,內容無非就是他這些年有多麽多麽的不容易,在槍林彈雨中,他一個人漂洋過海去了灣灣島,然後在那邊有了一番成就。

“幸好!幸好我在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遇到了文棠,文棠是個好女人,她不嫌棄我年紀大,也不嫌棄我曾經有過妻子,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著我,如果不是她的話,我可能早就死了......婚後,文棠給我生了兩個孩子,他們一個叫劉棋一個叫劉如,小棋小如,快過來給你們大娘問好。”

“大娘好。”劉棋劉如走到劉奶奶麵前。

劉奶奶愣住了。

她沒想到劉啟年再婚了。

不但再婚了,他還有了一雙兒女。

她這麽多年的守候,好像在此刻變成了一場笑話。

聞言,劉奶奶腳步不穩的往後的倒退了幾步,幸好劉棋及時出手扶住她,“大娘,您沒事吧?”

“沒事,”劉奶奶擺擺手,抬頭看向劉棋,“孩子,你知道我姓什麽嗎?”

“姓劉?”劉棋道。

應該是姓劉吧?

要不然怎麽倪煙叫她劉奶奶呢?

“不。”劉奶奶搖搖頭,語調說不清是悲還是喜,“我姓趙,叫趙書月。我之所以以劉姓自居,是因為故去的亡夫姓劉。”

是的。

劉啟年是她的丈夫。

是舊時拜過天地的夫妻。

舊時的女人講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尤其是趙書月這種大戶人家走出來的千金小姐,這種觀念更為深刻。

一場戰亂帶走了她的家人和丈夫,又因一場饑荒,她被迫離開了自己從小生活的地方,隱姓埋名來到京華村,從此以劉趙氏自居。

誰也不知道,她也有自己的名字。

她叫趙書月。

可她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

得知真相的時候,她已經一隻腳踏入閻王殿了。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見趙書月這般,劉啟年急了,“書月,你別這樣!我還沒死,我沒死!我還活著,我知道這些年來是我對不起你!可我也沒辦法,這一切都是時局所致!”

趙書月目光悲涼的看向劉啟年,“所以,你今天是過來幹什麽的呢?是來跟我炫耀,你已經有了一雙兒女,而我卻活得像個笑話?劉啟年,你捫心自問,我們趙家當年可有虧待過你?你又是怎麽答應我爹的?既然你還活著,你為什麽不來找我?我看你的穿著,不像是因為條件拮據的原因造成的吧?”

有些人活著,還不如死了。

這麽多年了,但凡劉啟年真心想找她,就不會找不到。

可劉啟年沒有。

他不但沒有,他還再婚了。

這一切是多麽諷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