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走便是一個多時辰,火光依舊在大地上肆虐,草地變成了焦土,火線也一直往南方推進,草原似乎更加安全了。wwW,QUaNbEn-xIAoShUO,cOm狂奔了一天,連巨豹也有些吃不消,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 「累死我了。」 火場麵積如此之大,很難想象一堆與魔人交戰的人類還有機會逃生,赤熾雖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放棄尋找活著的人類。 夜魈回望東方,卻有另一種期盼。如果一場大火可以消滅半數魔人,人界麵對的威脅會立時減弱,陷入戰亂深淵的人類世界也會得到喘息的機會。 「不知道有多少魔人被燒死?」 「最好燒光了,以後就天下太平了。」赤熾冷冷一笑,隻有這樣才能使不安的心得到釋懷。 「天下太平?」夜魈的俏臉染上一抹輕笑,「別忘了,定陽還有一堆獸羊人呢!」 赤熾倏地一愣。這些日子,他的所有思緒都圍繞著魔人在轉,完全忘記了最初出現的敵人,搖頭歎道:「差點忘了那邊還有一堆高手,要是獸羊人從後麵攻擊魔人大軍的背部,就可以一鼓作氣把魔人鏟除掉。」 但夜魈忽然轉向西麵,再度握緊雙刃巨鐮。 「怎麽了?」赤熾愕然往西方看了一眼,黑暗深處卻什麽也沒有。 「遠處好像有人影晃動。」 「人影?妳是說人影?」 「你用鬼眼看看就知道了。」 赤熾愣了愣,隨即轉用鬼眼,天地驟然泛白,西方果然有一片身影晃動,清一色都是騎士,人數不少,似乎在等待什麽。 南方火光衝天,北方的黑暗雲海已近在咫尺,這種地方不應該還有人類,除非……他心中一喜,想都不想就催動巨豹奔去。 奔行數裏,人影在鬼眼中越來越清晰,數量讓兩人都很驚訝。那裏是一處不大的刺槐林,初雪剛至,樹上的葉子已經全部掉光了,可以清楚地看到林內外的狀況,此刻正黑壓壓擠著一片人,看上去至少也有幾百人。 人影聚集處不時傳來馬嘶低吟,氣氛也變得凝重緊張。 「好像出什麽事了!」 巨豹突然一陣低吼,刺槐林所有的馬匹都受到驚嚇,同時發出嘶鳴,有些膽小的馬匹甚至嚇得四散,整個人群被驚動。 赤熾舉起冷巨,跳躍的火焰照亮前方,也照亮了自己。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突然被火光掃走,林內外所有人都像條件反射般彈身而起,如同驚弓之鳥,讓赤熾和夜魈大為意外,那不隻是謹慎,還展現出強烈的擔憂。 「難道,他們真的是從火場裏逃出來的?」 刺槐林外的人終於看清楚來者,都長長地鬆了口氣,隨即又是一陣**,這一次不是因為不安,而是因為灰色巨豹,所有人都露出驚訝神色。 赤熾知道巨豹的威懾力,因此不敢過於接近馬群,遠遠的便停了下來,高聲喚道:「你們是什麽人?在這幹什麽?」 聽到人聲,氣氛越發安靜,幾個人輕輕一晃來到巨豹前,懼於巨豹的殺傷力,誰也不敢過於接近,都保持了五丈距離。 赤熾打量五名來者,清一色都是中年男子,身上穿著羊皮夾襖,腰懸配劍,發上都紮著藍色束帶,一看就知道是武士,而且像是來自同一門派。 「赤熾?」 其中一人忽然發出驚叫,赤熾和夜魈都不禁一愣。 一個頭發略有花白的男人踏前幾步,瞪大眼睛打量赤熾,含笑道:「赤熾!果然是你,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你是?」赤熾皺了皺眉,來者樣貌極為陌生,一時也想不起在何處見過,然而對方臉上的黑灰、身上的焦痕都說明是從火場逃出來的,這讓他心中不禁大喜,無論是不是攻擊魔人大軍的那批,隻要有人能活著逃出大火,就足以寬慰了。 男子抱了抱拳,笑道:「在下莫流遠,煌盛堂堂主,曾與閣下在鷹莊有過一麵之緣。」 提到鷹莊,赤熾腦海中不由浮現那溫柔的倩影,一陣陣眷戀之情湧上心頭,分離越久,思念越深,卻又感覺分離隻是昨天的事而已。 莫流遠含笑,「當時那場麵,沒人不記得你,不過,你應該不記得我們了。」 「是啊!」 想到青檸小院,他心裏又湧起一片暖意。那是唯一一處有家的感覺的地方,隻可惜佳人至今不見芳蹤,青檸小院也毀於獸羊人之手,一切都恍若夢幻,讓人唏噓。 「你們這是……」莫流遠突然看到夜魈的麵容,立時有種驚豔的感覺。 冷眉雪容,冰眼玉唇,若論平生所見,無人能與這位冷豔至極的美人相比,莫流遠此時竟有種說不出話的感覺。 「異族大軍殺入草原,為了日後作戰,我們來調查情況。」 「有膽識!」莫流遠豎起了大拇指,「在這種情況下,還敢主動接近敵人的無一弱者,不愧是那個獨闖鷹莊的豪士。」 麵對一個曾經的敵人如此讚賞,赤熾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思緒明顯飛到悠檸和鷹莊的事情上,隻是陪著笑了笑。 「你身後這位是?」莫流遠的目光穿過赤熾肩頭,落在夜魈冷豔的麵孔上,驚豔感一再襲來。 「她是……」赤熾一時竟不知如何介紹。若說夜魈是鬼女,難免惹來麻煩,若說其它則又對她不公。 莫流遠以為其中有曖昧之情,笑了笑表示明白。赤熾給人的形象便是年少輕狂的**浪子,甚至有人用紅**人來稱呼他。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浪子是否守身如玉,多幾個美人相伴反而更合情理。 「對了,你們這麽多人在這裏幹什麽?看你們身上都有焦痕,不會是剛剛從火場出來的吧?」 莫流遠苦笑著長歎一聲,搖頭道:「猜得沒錯,我們的確是從火場跑出來。不知從哪裏燒起這麽大的一場大火,又是風雪交加之夜,幾乎要把我們這些人全部燒死。幸好我們跑得快,否則已經變成飛灰了。」 赤熾尷尬地笑笑,臉上早已沒了放火時的得意。當時他沒想到草原上還會有其它人,更沒想到冰雪中的大火竟也如此凶猛,好在人都平安。 後麵四人也擠了上來,其中一人忽道:「你們怎麽會從東麵來,這麽大的火,你們不會是從南方過來的吧?」 「這個……」就像秘密快要被揭穿一樣,赤熾越發尷尬,幹笑兩聲應道:「敵人太多了,我們隻有兩個人,隻能遊走側翼和後方。」 「看到其它人了嗎?」 「人?」 「我們一共出動了兩千多人,火勢太猛,風又大,一下就吹出幾十丈。我們被迫分散,分成兩批各自逃走,留在這就是因為擔心他們的安危。」 五人都顯得憂心忡忡,不約而同抬眼朝東方張望。 赤熾猛然回首,凝望著東南漸遠的火線呆住了。 還有一千多名武士不知所蹤,也許已經逃了出來,也許悲慘地喪身火海,赤熾雖極力控製,但身軀還是有些顫抖。 夜魈捏了捏他的手臂示意他冷靜,赤熾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多想,但是二十年來他從未如此內疚過,一千多條生命,不是一兩句話就能釋懷的。 夜魈從未見他如此失態,眉尖蹙得更緊,第一次開口,問道:「你們為什麽那麽衝動?兩千多人就敢去衝擊敵軍,難道都想去送死嗎?」 莫流遠勃然變色,每一個字都如小刀割在心上,氣不打一處來,扯著嗓子大聲駁斥:「什麽叫衝動?那不隻是敵人,那是一群魔鬼!妳知道他們都幹了什麽嗎?那些令人發指的行為我都不敢去想……」 周圍四人都流露出悲憤之色,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 夜魈依然冷漠,淡淡地道:「我當然知道,他們殺人,也吃人。但這不代表衝動就是對的,做事之前怎麽也要量力而為,集中更大的力量,才能有效攻擊敵人,沒必要把自己當成食物送到他們麵前。」 「原來妳也知道他們吃人,我很佩服妳還能如此冷靜,但我不能……」 莫流遠不隻是聲音在抖,身軀也劇烈地顫動著。那悲憤欲絕的神色,赤熾甚至可以感覺到那種刻骨銘心的刺痛。 莫流遠幾番張嘴,舌頭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突然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人到中年,頭發見白,竟然如此失態,可見他心中的悲痛。跟著他頭一歪,昏死過去,就連夜魈也大吃一驚,沒想到他已經脆弱到這種地步。 旁邊四人一起扶著莫流遠,同時朝夜魈投以憤怒之色。 赤熾忍不住問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 「莫堂主……親眼看到妻子和兒子被那些醜陋可惡的魔鬼撕成幾半吃了……你們沒有親曆那場麵,當然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赤熾呆若木雞,恍若被電擊中一般。 夜魈也說不出話來,鬼人沒有親人,也沒有親情,並不能完全理解那樣的悲痛,但她知道現在說任何話都會引來敵視的目光。 片刻後,莫流遠悠悠醒來,看著麵前的身影,又不禁淚流滿麵,雙拳攥出一陣脆響,咬牙切齒地望著南方。 「莫堂主,我們一定會殺光他們,為嫂子、侄兒報仇!」 「沒錯,殺光他們,一定要殺光他們!」莫流遠跳了起來,傾盡三江之水也解不開眼中的恨意,連夜魈都不敢與他直視。 「報仇,報仇,報仇!」林內外所有人都大聲叫囂著。 赤熾的心又有了一絲安慰──那場火燒了無數的魔人,對莫流遠來說,至少是一種安慰。 「大火襲卷了敵軍,想必一定能殺死很多人。」 「沒錯,燒死他們,一定要燒光他們……」莫流遠已經失去理智了,心中隻有恨意,說話都變得措詞不清。 叫囂聲刺激了後方的人群,許多人都站了起來,眼中充斥著同樣的憤慨,頹喪之氣驟散,取而代之的是衝天的怒火和無盡的憤慨,同時又夾雜不同的哭聲。 「他們都是?」 「嗯,很多人的經曆都像他一樣,那群惡魔來得太突然了,大家都猝不及防,那些惡魔手段凶殘,一路上啃著人肉,那場麵實在……哎!有些人被嚇出失心瘋,還有的直接被嚇死。」 「所以大家都往四方逃散,你們卻來了?」 「是啊!因為大家心裏都不舒服,我們都是習武之人,一身武藝卻連家人都保護不了,心裏鬱悶到極點,所以……」 「衝動!」夜魈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人憤怒地看了夜魈一眼,似乎被美麗的麵容所感,神色一鬆,輕歎道:「也許吧!不過我們也不是沒有計劃,之前商議了很多,而且原本隻是想尋找敵人的小股部隊。 「大家都覺得那些惡魔隻在黑暗雲海下活動,沒想到會遇上那麽大股敵人。風雪也影響了判斷力,大家氣在心頭,一看到敵人就什麽也不顧了,隻想著報仇。」 赤熾好奇地問:「魔人的軍力如此強大,狼騎兵的速度非同小可,你們居然能逃出這麽多人?」 「什麽狼騎兵?我們看到的都是步兵,一個個凶神惡煞……」 「步兵?」赤熾呆了一呆,隨即露出喜色,「這麽說,他們一定跑不掉了。該死的魔人,讓他們嚐嚐烈焰焚身的滋味吧!」 夜魈淡淡地道:「現在明白我們的選擇是正確的吧?」 赤熾連忙點頭。若真的全是步兵,沒有人能逃出烈焰,這將是人界對外戰爭中,最偉大的勝利之一。 莫流遠五人也流露出興奮之色,雖然不是親手報仇,但大麵積燒死敵軍,多少可以緩解心頭之恨。 夜魈喃喃自語道:「難怪,我說如果有狼騎兵在,怎麽會沒有發現這隻豹子的氣味。看來那是一支步兵隊,又或者是雜兵,魔人派那麽多步兵來草原幹什麽?他們應該知道草原不適合步兵,步兵更應該走六華山脈一線,莫非是輕敵,倒也不是可能,隻是……」 莫名的疑惑一直縈繞她的心頭,揮之不去。 另一邊,一些人見五人聊了這麽久也都好奇地湊上來,不少是年輕人,看到夜魈的美貌立時發出驚歎聲,隨即有更多的青年湧來。 夜魈早就習慣這樣的場麵,冰冷依舊,倒是巨豹被一堆人圍著感覺很不習慣,連番咆哮,把人群嚇退了幾丈。 赤熾拍拍巨豹,笑問:「看大家的樣子,應該殺了不少魔人吧?」 「我們覺得他們一旦離開了黑暗雲海,實力會大打折扣。黑暗雲海很快就覆蓋到這裏,我們希望在那之前給異族迎頭一擊。」 赤熾眼睛一直,抬頭看了看天空。這意外的消息讓他有種莫名的興奮,如果敵人的實力隻限於黑暗雲海下,人界世界的危機便可以控製在一定的程度上,除非黑暗雲海有能力覆蓋整個人界。 夜魈用極低的聲音勸道:「這是重要消息,必須盡快趕回去通知其它人。」 赤熾很想抹去誤殺的陰影,然而,下麵一句話又把他拉入深淵。 清醒後的莫流遠恢複常態,看著眼前親密無間的男女,突然想起一事,臉色微變,顫聲道:「對了,你的那位……嶽父大人也在……」 「嶽父大人?」 赤熾先是一愣,隨即意識到對方嘴裏所說之人是誰,臉色勃然大變,情緒在一瞬間幾乎崩潰了。 冷巨上的烈焰驟然熄滅,世界又一次回到黑暗的懷抱,赤熾的身子連續晃了兩晃,控製巨豹的火焰韁繩突然浮動,隨即傳來巨豹的慘叫以及焦味。 「熾!」夜魈緊張地扶住前方的身軀,雙手用力按住肩頭,冰冷的感覺很快壓抑住赤熾體內翻湧的熱血。 他在第一時間內清醒過來,重新控製火力,臉色卻依然如死灰般,沒有一絲生氣,難以置信的目光望著正前方。 「你……再、再說一遍……我的嶽父大人在另一半的人群中?」 「沒錯,鷹莊莊主悠鷹也隨同我們一起殺了過來。」 赤熾絕望地看了一眼被自己焚燒的大地,遠處那漆黑的焦地像地獄之手,把心拖入了無盡的深淵。 莫流遠赫然發現赤熾的一張臉白得像死人一樣,沒有一絲血色,眼神不斷顫動,透著莫名的恐懼,與初見時那個神采飛揚的浪蕩少年截然不同,不禁一愣,「你……怎麽了?臉色好難看啊!」 「悠莊主也參加了行動,難道悠家小姐也……」 「別誤會,悠莊主參加行動完全是出於義氣,不過,悠家的確死了些人。」 「檸小姐呢?」就連赤熾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莫流遠原先見赤熾帶著一個美人同行,才沒有提及悠檸,見赤熾如此關切不像是做作,心中詫異,卻也有一絲欣慰,「悠檸小姐安然無恙,此刻正在西麵的沼港,組織難民一起出海前進西麵的雅安港。」 「姐姐還是像仙子一樣溫柔仁善。」想到悠檸的音容相貌,赤熾的心情更是複雜,一方麵為她平安無事而感到高興,另一方麵又極度擔心悠鷹的處境,越是想念佳人,心中的愧疚感便越來越深。 茫茫草原,大火波及的範圍之廣難以估計,找人的難度可想而知。 「當時你們為什麽會分成兩撥,為什麽不一起走?」 「我們人數較少,很快就被敵軍分割成兩個部分,彼此之間無法支持。再加上風雪黑夜,連方向都無法辨認,大火一起,所有人都亂了,敵人率先陷入慌亂的狀態。 「我們趁著機會向外逃,但其實,當時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逃向什麽地方,隻知道盡快遠離大火,一直跑,跑,跑,結果就到了這裏,大家都想回去找人,但馬力疲憊……」 赤熾還沒聽完,已沒了表情。 完了,完了,從西麵殺進去,東麵全是魔人,這麽大的火從北麵燒過去,隻有西和南麵可以逃。莫流遠這一批人往西逃卻沒有看到悠莊主,他們一定是往南逃,又或是被困在火場中,這可怎麽辦,我失手殺了莊主,怎麽再去麵對姐姐?完了,一切都完了! 絕望、失望、懺悔的情緒一下湧現,他這輩子從未像此刻這般自責,這般後悔,如果當時能停下來看看發生什麽事,事情絕不會發展到這一步。 夜魈也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事到如今說什麽也沒有用,隻能拍拍他顫抖的肩頭以示安慰。 「我幹了什麽,我都幹了什麽……」赤熾的頭像被千支小針刺著一樣痛,痛得幾乎想找人一刀把腦袋砍下來。 夜魈見他如此落寞,蹙緊眉頭沉吟片刻,小聲道:「悠鷹之死與你無關,那麽點人殺入幾萬名魔人之中,你覺得他能撐到點火的時候嗎?說句不好聽的,隻要不被魔人當食物吃就已經是萬幸了。」 赤熾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夜魈有種被他目光撕裂的感覺。她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目光,身子顫了一下,幾乎掉下豹背。 五人都被赤熾近乎瘋狂的氣勢所懾,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紅發怪人,以往建立的形象完全打破。 「啊──」赤熾大吼一聲,突然撥轉巨豹,往東南方的火場衝去,雙眼泛紅,情緒像是被點燃了,一轉眼就把刺槐林甩在身後。 「熾!不要衝動。」 「我能不衝動嗎?當時隻要上去問一句,一句就夠了……」 「都是我讓你那麽做的,要恨就恨我好了!」 赤熾回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凶猛的目光卻無法逼退夜魈,冰冷化成堅冰擋在身前,靜靜迎接來自眼神的衝擊。 「我不是妳!」 「鬼人是無情,你早就該知道,到現在我也不覺得有什麽錯,如果換成其它人,你還會如此激動嗎?」 赤熾不答。 「你這麽激動,無非是為了那位悠檸大小姐,怕此後沒有麵目再見到她,怕她追究此事而恨……」 「不要說了!」赤熾吼道,精神突然萎靡,痛苦地抱著頭,顫聲低吟道:「我是害怕。這輩子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覺得是正確的,隻有這一次,這一次……」 夜魈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腦袋,按到胸前,呢喃著道:「你要記住,這個決定不是你一個人下的,這是所有人共同的決定。 就算書清言、魅幽羽和藤忍處於當時那種情況,也絕不會節外生枝。 「你要知道,這樣大舉消滅敵人、又能把傷亡降到最低的條件千載難逢,以後都不會再有。你必須想一想,有多少人因此獲得重生的機會,有多少人可免於像莫流遠一樣,麵對親人被魔人吃掉的殘酷畫麵,你絕對沒有理由自責。」 冰冷的身軀傳來烈寒,赤熾整個身軀如墜入冰窟,像個孩子般的發狂。 他最初的十八年生活在前人的光環下,他一直努力擺脫,然而此刻他才發現,自己竟是那樣的脆弱。 道術、鬼術、冥術和武術賦予了他強大的力量,在和平的歲月中能按自己的意願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但麵對突如其來的世界性大災難,壓力承受的問題才真正暴露出來。 這二十年來,赤熾從未如此大哭。 一直信奉英雄無淚的他,此刻完全失控了,跪在黑色焦土上放聲大哭,似乎要把二十年來積累的淚水一次流完。 夜魈隻能靜靜看著,因為她必須控製脫離赤熾的巨豹,黑色的地麵伸出無數骨手,牢牢抓住巨豹的四肢,使這隻龐然大物動彈不得。 「可惡,可惡!」 赤熾捶打著焦黑的地麵,痛哭不隻是因為自責,而是麵對人生犯下的最大錯誤感到羞愧。 二十年來,他雖然不是沒有犯過小錯,但他從未有「家」,因此也就沒有必要向任何人交代,如今悠檸給了他家的感覺,也因此他內心感到無法向那個「家」交代。 這樣的感覺,夜魈不可能明白,身邊所有的人都不會明白,隻有那個仙子般的身影才會懂,可是,他現在已經沒有麵目再去見她了。 (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