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打圍 （下）
半夜的花宅。
叫花九溪格外驚訝的是，蛭子和利姬亞來了又回——還不到一天的功夫。
“就這麽想我們？”花九溪一邊笑著打趣，一邊將茶葉沏入一排精致的小杯子裏，熱氣騰騰的。
他將茶盤端到蛭子麵前，蛭子先取了一杯給利姬亞。利姬亞雙手捧過，連聲說：“謝謝”。
盡管湘靈就站在旁邊，她卻沒有一點要幫忙的意思——當然花九溪他們也習慣了。
蛭子隻用茶潤了潤嘴唇，就開始說：“說正經的——埋伏在校園裏的敵人——有眉目了！”
這可是個轟天震地的大新聞——花九溪幾乎又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了：“真噠？”
蛭子見他這種大驚小怪好不沉穩的樣子以震撼好笑，等看夠了他的醜態之後才說：“確切說不止是眉目，而是已經識別出二人的真實身份了。不過，不是咱們的人發現的。”
花九溪吹了吹茶中浮沫，佯裝鎮定：“那是誰，觀音菩薩顯靈不成？”
“不是，是一個俄國的小丫頭，跟朱音阿姨在一起的。”蛭子說完這話就能讓花九溪明白。
“那一眾狐仙確實跟蘇俄有合作。”花九溪說，“所以這小丫頭也是潛伏在學園裏的？”
“嗯是的，不過多餘的事情她就不準我們透露了。”蛭子說，“她的任務、目的、行為，且不說我們隻知道一鱗半爪的，就算想接著問，估計也是‘板刀麵’伺候了。”
“我猜是這樣的，他們目前不好跟東洋人直接撕破臉——雖然在東北已經跟他們爆發衝突了——但維持目前實際上的對峙局麵，還是最有利的選擇。”花九溪說道，“將敵人的情況告知我們，就是所謂‘引誘殺敵’的計策——而通過你們這些不足輕重的小孩子，這種非正式的渠道，隨時能把責任推卸得一幹二淨。”
說完這些，花九溪笑了笑：“我說的對吧，利姬亞小姐？”
利姬亞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自己，隨即也對之一笑：“嗯啊，華先生你分析的很準確。”
“他們不準我們照寫或者拍照——所以消息都是口傳的。”蛭子說，“我背了好久，才把這兩人的基本資料背下來。但是，關於他們具體有什麽能力——連那位跟我們接頭的多姆拉姑娘也不清楚。”
“有一說一就可以了。”花九溪說，“我看我能不能提供一些有用的東西。”
蛭子就將所見的狛獠和貓眸小僧兩人的外貌、以及他們在學校中的舉止行為，都呈遞給了花九溪。其實並沒什麽可說的，因為這兩人可謂謹慎至極，除了上課也不跟人接話之外，就是在兩人的宿舍裏閉門不出了。
“銀色頭發金色眼睛的犬妖。”花九溪聽完蛭子的敘述說，“這還是很強大的一種妖怪——主要分布在西日本一帶。當初忽必烈汗東征日本時，曾發生了當地的巨大犬妖與元人帶去的妖魔混戰的記載。這種妖怪都很擅長使刀——而且他們的妖刀是用自己的牙齒煉成的。”
“很難對付嗎？”蛭子皺著眉頭問。
“說到蒙古人東征。”湘靈突然回憶起來，“據說當時日本召集僧眾一起念誦《護國仁王經》——這才導致了兩場巨大的神風。這是人類史書記載的，不過我聽聞過故事的另外一個版本。”
“啊，說來聽聽吧——不過湘靈你最好說的簡潔一些。”花九溪說。
“龍神——這個龍神不是龍眾，而是一種天地自然力量形成的神祇。”湘靈說，“據說蒙古人有一種法術叫‘鮓答法’，能白日招致風雨——這一次他們同樣在海上使用了這種法術。但是，因為海風遠遠強過陸上之風——這一點元朝軍隊自己都沒有想到。所以那場所謂神風，就從蒙古水軍那種升起來了——敵方反而沒受多少影響。”
“嗯，看來真是眾說紛紜。”花九溪說完這話，湘靈覺得自己打岔，多少不好意思地退了退身。
“言歸正傳——犬妖雖然很強，但根據你提到的訊息，那一隻還未成年，想來也不是太強。”花九溪說，“另外那個貓眼睛的妖怪，我卻是聞所未聞的——也許跟蛭子你一樣也是某種變異體吧。現在已知他的能力來自於那個魔法金幣，能夠提升貓類妖怪的力量。這能力挺可怕的，因為能不斷製造生力軍，我覺得他比那犬妖還要危險一些。”
花九溪說出了他自己的判斷，蛭子大致也表示讚同。
“那，我們下一步怎麽辦？”蛭子問花九溪。
“事不宜遲。”花九溪在椅子上正了正身子，湘靈知道他有話要說，即刻湊上前問：“我已經將信蜂準備好了——”
“好的，我的意思是，好不容易有明確的敵人出現，當然要盡全力把他們擒獲。隻要抓住其中一個，拔出蘿卜帶出泥，其他人等自然也就浮出水麵了。”花九溪說。
“萬一打草驚蛇呢？”蛭子問。
“目前敵我信息是不對稱的——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這兩個敵人不知道你跟多姆拉接過頭。那麽他們完全可以大搖大擺地繼續在這校園內部潛伏——就跟之前幾個禮拜一樣。”
“如果他們察覺了，那自然再也不會回到學校之內。這樣一來，學校內部的警戒就可以解除了——你和謝小鏑也不必留在哪裏，我們就能把力量和資源集中在一起，全力對付敵人了。”花九溪說。
“現在隻盼著出現前一種局麵——我們就要行動了。”花九溪說，“我現在就給錢局長打個電話——讓他把學校周圍的地段封鎖住。學校遠離市中心，應該本來就沒多少往來雜人——如果戰鬥範圍擴大，殃及池魚就不好了。”
“然後，麻煩湘靈你告知蜾蠃會，盡可能地調動一切夜行的、長於暗殺的隊伍，讓他們連夜埋伏在學校的四麵——這個過程千萬要小心機密！然後，也叫上翩翩姑娘和她手下的蛾蝶類妖怪，他們除了能製造幻想，還有封鎖天空的能力。”花九溪語氣加重、聲音加大，這樣吩咐湘靈，此刻也顧不得膽怯了。
隨後他又草草擬定了一份作戰計劃——從頭至尾倒也比較明晰：人類軍警在最外圍零散偵查，遇到多人同行即刻勸離，要是兩個小小子來了，則輕鬆放入。妖怪們則隱藏在學校近地，眼睛盯著每一個出去的孩子——因為如若在校內進校捉捕行動，敵人很可能會大量殺傷學生們——所以隻能在校外解決。
“蛭子你們坐一輛車回學校吧，到時候你們在內部進行接應。”花九溪見門外有汽車的喇叭聲說道。
當即蛭子二人跟花九溪、湘靈疾馳來到聖心中學，此刻已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中夜了。
酉司派來的便衣們辦事拖遝極了，等花九溪他們來了，足有一個多小時才出現。翩翩等人則先於花九溪到場——可能是因為有翅膀跑得快的緣故吧。
翩翩跟幾位探長笑談了幾句，又給沒人幾個銀元，這些人辦事才逐漸痛快起來。
“呔，這年景，人類還不如妖怪得力！”花九溪喟歎一句。
“花爺，妖怪也不是那麽不堪嘛。”翩翩笑著說。
“是是，我隻是一時激憤，說錯話了。”花九溪說，他現在神經有些緊張，如果平時是絕不會說出這種傷人話的。
蛭子見翩翩帶來了一大群還沒卸妝的旦角妖怪，一時間鶯聲燕語的，心裏又是奇怪，又是歡喜。
“那些女孩子是做什麽的？”利姬亞不解地問。
“是歌劇演員啦。”蛭子回答說。
就看這些蛾蝶妖怪在翩翩指揮下，齊齊抖動她們的水袖——自那水袖裏頓時傾灑出完全金色的鱗粉來，即使沒有其他光照，也閃現出繽紛的光彩來。
“不好意思了，我們的鱗粉本來是一種光學物體，如果沒有其他強大的光源，自己能製造的幻象是很有限的。”翩翩自謙地說，語氣婉轉，聲音柔滑，哪有人會指責她呢？
花九溪倒是一陣謝罪：“我大半夜的麻煩你們來，應該是我不好意思了——而且看情況，還不知要守到什麽時候。”
湘靈見兩人一番你揖我讓的，就上前輕輕說：“這是公情，又不是私事，有什麽你儂我儂的？”
花九溪心想她是故意用錯這詞，當即說：“對啊，於公是這樣——於私，我尤其對不住湘靈姑娘你。天天害你不止要掃灑備飯，還要同我吞風沐雨的——”
這話倒說得湘靈一陣感動——因為花九溪的語氣起初還有些做作——越說卻越發陳懇起來。
“您這是哪的話——”湘靈說著，耳邊就又聽到有大股妖力盤桓而來——是蜾蠃會守宮的成員們來了。
湘靈與花九溪、翩翩便出前迎接。不必戰陣的隊列，這些妖怪是以三三兩兩的小隊行動的——因為都穿著黑衣，花九溪看不起他們眉目如何——隻是感覺因為妖力太多太雜，自己的靈感有些失效。
帶隊的窟主是朱天，他是從審訊詹婆的現場趕來了——為了調教這女人，他跟唐辛子已經好幾天沒睡了。
“辛苦了，朱哥。從之前跟敵人交手的經曆看來——他們有著某種能屏蔽自己妖力的法寶。所以，望氣是指望不上了，我們隻能借助肉眼來觀察。”花九溪擺擺手說道，這真是很難處理。
“無妨，我帶了不少五感敏銳的弟兄來，比如這一位。”朱天說著，拉來身邊一個黑衣人，一下子就扯掉了他的麵罩。
都是眼！
這人的頭部就是一個類似冬瓜的禿頭，而這顆禿頭之上則滿是大大小小的眼睛，看著一陣激寒。
“這位弟兄能看常人看不到、不能看之物，而且目力、視域都廣大極了。”朱天大笑著說。
“啊啊，那這位兄弟會不會——說話？”花九溪大膽說出了自己的一個疑問。
“當然會了，蟲頭大爺你想什麽呢？”倒是有說話聲，不過是一種類似腹語的聲音。
隨後花九溪又見到了許多壁虎妖和蜘蛛妖，以及一隻不知道有什麽能力的烏鴉怪。林林總總，加上翩翩的班底，共有一百五十人左右——這算是安下了一麵天羅地網了，更何況還有湘靈、翩翩、朱天三位強手在此。
對方不過兩個毛孩子，哪有機會翻天？
眼看花九溪等人布置得熱鬧，蛭子忙問：“小花，我們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