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狙擊(下)

“嗯,這顯然不是人類的眼睛。”多姆拉說,“不知道他怎麽混過入學時身體檢查的。剛才我聽到那些貓兒口口聲聲說‘貓眸小僧’這個詞——雖然我對漢字不大熟悉——但八成就是眼前這人了吧?”

“那還不容易,叫幾個貓妖過來指認一下就好了。”利姬亞說道。

多姆拉點點頭,便召來一個看起來還算機靈的貓妖——他一看那照片,“貓眸小僧”四個字便脫口而出。

“果真是這人麽?”蛭子又問了一遍。

那小貓猛地點點頭,蛭子按住他肩膀——不過他這個舉動實在是沒有什麽威懾作用。

“別嚇唬他了。”朱音止住這一幼稚的行為,“他們沒長翅膀,在這大營裏也飛不了。”

“是,是。”那小貓戰戰兢兢地,等蛭子手掌放下之後,緩緩說:“我鄭三發子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敢有半點虛言!”說著,就撲通跪下了。

“得了吧——你就說說,這貓眸小僧是怎麽跟你們攪和在一起的,他是個什麽樣的妖怪?”蛭子心想這是私設公堂,就沒必要做什麽筆錄之類的了。

“是是,我說。”鄭三發子磕了幾個頭,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的經曆訴說起來:“小的是一隻二百年的貓妖——”

“嗯?才二百年,就能這樣走路說話了?”蛭子馬上質疑了一下。

按理說,越親近人類的動物,隻要資質不像牛馬那樣魯鈍的,更容易修成人形。其中貓的靈性就很強,但剛剛二百年,就能變出九成人形,那其實是很罕見的。

“本來也不成。”鄭三發子繼續說,“小的沒害過人,這進步速度就更慢了。我就天天跟我那哥幾個對著月亮吐納導引,有沒有師父帶,三個月前,才剛長出第二條尾巴來。”

“哦,那你肯定是有什麽奇遇了。”蛭子眉毛一揚,“是那貓眸小僧點化了你?”

“沒錯。小的又一次跟哥幾個在早市上偷魚吃——”

“修道得戒葷腥——你一犯了葷戒,二犯了偷戒,難怪不成材。”蛭子點點頭說。說得好像自己少犯了似的。

“然後就碰見那個貓眸小僧了。”鄭三發子說,“貓眸小僧朝我們哥幾個吹了通口哨——那口哨不知有什麽法力,就把整個早市大大小小十幾條貓都給引到一處旮旯去了。”

“隨後那貓眸小僧就用貓語對我們說,你我同屬貓妖,但看你們根器如此下劣——我實在是於心不忍——所以就特地過來點化你們。”

“想來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這不是就讓你們過來送死了嗎?”蛭子微微一哂。

“實話實話,送死的還是少數,這修為瞬息增益,可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這鄭三發子見蛭子也是虛張聲勢,並沒有收拾自己的打算,膽氣愈加粗強,繼續說,“隻是這貓眸小僧所用的法術倒是極為古怪——既不是賜給我們金丹妙藥,也不是把妖力吹給我們。而是——用一塊金板。”

“金板?”

“是,據貓眸小僧所言,這東西是東洋國所用的金幣。”鄭三發子說,“是他隨身帶了八百年的寶貝,一共跟過幾十代——***他用的詞好像是太夫。”

“哦哦——是這樣,行院娼館是人氣最盛的地方,在那裏能吸收到的精氣——是別處的數十倍。我猜這個貓眸小僧就是靠這個才早早變成人身的,那金幣,本身則帶著他自己和幾十代遊女的**氣。”蛭子也不知道是真懂假懂,就這樣胡亂解釋了一通。

“是,隨後貓眸小僧就把完全沒有資質的幾個小東西打發走了——剩下的人,沒人額前都讓那金幣貼了一會。”鄭三發子說,“輪到我的時候,我就覺得有源源不斷的妖力湧進來——跟抽了大煙似的舒服!”

“你抽過大眼?”蛭子笑著問。

“不是,我平時是一個外宅姨太太養的貓。”鄭三發子說,“平時見她吞雲吐霧的樣子,那是又爽氣又神氣。但我知道,這東西可是不能碰的——尤其我們修道之人。”

“哈哈,你天天偷腥——再加上一條抽大煙,那也不算什麽了。”蛭子說,“在這之後你就能變成人了?”

“對,可惜我道行還是不夠——所以還是長著個貓頭。而有兩個經貓眸小僧一點撥,已經能變成全須全尾的小孩了。”鄭三發子恨恨地說。

“嗯,繼續——貓眸小僧給了你們這些好處,他叫你們做什麽沒有?”蛭子問。

“當然,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鄭三發子就說,“因為我們也不全是野貓——他就詢問了我們主家都是誰。然後就下令,讓誰誰去哪哪地方,有什麽風吹草動——大事小情,都要定時向他匯報。而且來去的時候,隻能保持貓形,不能用人樣來。我們都是野貓,對他用處不大,不過,我看那小子的意思,應該是也籠絡了不少大人物的家貓!”

這事態已經十分嚴重了——因為敵人——也就是貓眸小僧,用極為廉價的方法,居然建立了一套個人情報網絡。而且家貓這種人見人愛、又體型嬌小的動物,隱蔽遊走,都有自己的先天優勢。

“可惜啊可惜——這個貓眸小僧派你們過來攔路,就算棋差一招。”蛭子捏了捏下巴,“這下把老底都亮光了——我回去就收拾他!”

“你先別衝動。”朱音止住他,問鄭三發子道,“你能提供一份名錄嗎,就是哪些貓妖是被貓眸小僧控製的?”

鄭三發子搖搖頭:“山城的貓妖成千上萬互不統屬——這事隻有貓眸小僧本人才知道了。”

朱音聽完笑了笑,說:“那個無妨——最近不是有個什麽‘新生活運動’麽,講究衛生——把可能有病的貓狗全抓嘍,那就萬無一失了。”

“啊,是獵貓行動!”利姬亞讚歎地說,“中世紀的時候,就用大規模捕殺貓的事情——因為貓跟女巫可以互相轉化。當然結果很不好,因為這種荒唐事,直接催生了黑死病。”

“我倒覺得不必這樣——”蛭子說,“那個貓眸小僧的暗殺計劃既然失敗了——這個情報網的覆滅也就理所當然了,他現在應該正惴惴不安我們怎麽對付他呢……”

“這個你需要跟花九溪商量一下。”朱音提示他,“畢竟他比你年長——而且對東洋的妖怪更了解一些。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放長線,釣大魚。”

“那是自然。”蛭子點點頭,“阿姨你會幫我嗎?”

“我可脫不開身,各國的使團就要過來了——敵人隨時隨地都可能攻過來。”朱音說,“這也是為什麽上麵連多姆拉都從學校調走的原因。”

“所以你們判斷敵人不會在學校展開行動?”蛭子問。

“你聽我說——小蛭子,孩子這東西,有時候對政治人物不是太重要。畢竟可以再生……”朱音擺擺手說。

“實名反對。”蛭子當然不同意這話。

“那這對貓狗還潛伏在學校做什麽?自己遛自己麽?”他繼續對朱音說。

“我們來設想一下,情況最糟能有多糟?”朱音見蛭子年輕氣盛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可愛,“無非是這些小孩子全體死亡——但,如果是這種喪心病狂的襲擊——簡直是與世界為敵。”

“但是,小花告訴過我。”蛭子說,“東洋人做事得隴望蜀,而且毫無章法。也就是說,在行事的時候,走一步算一步,心險膽大!”

“好了。”朱音止住他說:“我們繼續說,萬一敵人決定在學校內部展開行動——你和蜾蠃會的人難道就是泥捏的?”

這話倒是點醒了蛭子,從一開始,他心中的敵人似乎是無比強大,處處都有他們的魔爪。但細想起來,自己一方才是地頭蛇,過江龍也難壓呢。

而自己與謝小鏑,還有蜾蠃會其餘會眾,也並非不堪一擊。

“阿姨您說得是。”蛭子說,“我再回去觀察觀察吧,先把事情告訴小花。而且還有一點就是,這次衝突,貓眸小僧的目標應該是多姆拉才對——而我和利姬亞上車卻是他不知道的。也就是說,他們並不知曉我識破了他們的身份——這樣,我可以偷偷布下天羅地網,伺機把他們收拾掉。”

“嗯,這樣就乖多了。”朱音像哄孩子一樣,繼續說:“你好不容易來了一趟,我這也沒有什麽禮物送給你,怪不好意思的。”

“您這就太生分了。”蛭子嘻嘻一笑,“咱們娘倆這關係——”

“送別的沒啥意思——但求殺人劍,我可以給你幾個保命用的怪物——的血。”朱音說,她知道蛭子有吸收他人血液,以複製其能力的特殊體質,“這些是我們新近俘虜的大妖怪,任你是十年八年也捉不住的。”

蛭子一聽這個來精神了,忙問:“在哪?”

“隨我過來——那些東西野得很,都在籠子裏關著呢。”朱音招呼了蛭子一下,臨出門對多姆拉說,“對了,也送這個小妹妹一些防身用的東西——多姆拉你挑給她吧。”

“是。”多姆拉點點頭。

利姬亞沒想到最近兩天淨碰見這樣的好事,當即一陣心花怒放,就搭上了多姆拉的胳膊笑吟吟地不說話。

“利姬亞同學,你想要什麽樣的武器?”多姆拉說,“朱音小姐之所以這樣考慮,應該是怕你在戰鬥中扯後腿吧。”

這話太過直接,但利姬亞倒也能接受,說:“是啊,我目睹了兩次妖怪之間的戰鬥——確實很恐怖,但也還沒到上一次世界大戰那樣的慘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