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瞑童(上)

“小花,我來了。”拉克西米輕輕說。

花九溪不禁跳了起來:“終於來了,我一直還怕你棄我於不顧呢。”

拉克西米一笑,“怎麽會?”

然後她注意到花九溪身邊的古怪東西,“這些都是……刑具?”她辨認出了幾件自己熟知的。

九尾貓,鐵處女,屍輪……這些是歐洲的東西。然後還有一個木頭雕成的驢子模型,做工粗糙極了,驢腿底下是四個輪子。另外帶著刀片鐵釘的椅子什麽的,更有好幾把。

“嗯,刑具。我們的目的不是要讓這小孩從空間裏走出去麽?”花九溪回答道,“最簡單的當然就是恫嚇了。用這些刑具來嚇唬他。”

拉克西米懵懵地看著他。

“說起來,這地方還真是神奇。隻要你一想,什麽東西都能馬上出現。我在這短短時間,就打造了二十來樣刑具,還有些是我自己的發明……”說著他自己也笑了起來。

“你就是為了好玩吧。”拉克西米說,“難怪那麽多人不願醒來,看了是常駐這個夢境裏了。”

“嗯,夢是很美的,尤其是自己能控製的夢。”花九溪點點頭,“現實是殘酷的,而堅強隻屬於鐵和神,人卻無一刻不脆弱。”

“小花你居然也能說出這麽高級的話?”拉克西米不禁捂住了嘴巴。

花九溪吐舌道:“不許嗎?其實我也能跟你聊聊學術問題的……好吧,我雖然造了這麽些刑具。但還在猶豫要不要在這小東西身上用。”他手中拿著那九尾貓,試著揮舞了兩下。

因為花九溪已經“設定”了九尾貓的力量,因此拉克西米感到一股烈風隨著花九溪手臂起舞。要是打在人身上,估計直接就能裂成七八瓣。

“不行!”拉克西米自然不同意,她就試著抱起作為瞑童化身的孩子。

拉克西米抱過嬰兒,知道那是很有分量的。因此他把瞑童抱起的時候,也感到了一種質量感。但隨著“要是輕點兒”的想法出現後,瞑童居然真的變輕了。

“小花……奇跡,我的想法也能作用於瞑童本身!”她興奮地說。

花九溪有些不信:“那讓他爬出這個空間吧。”

拉克西米就努力地“命令”瞑童,卻沒起到任何作用。瞑童用一種漠然的眼光看著兩人。

“這孩子好像是沒有‘心’的。”花九溪得出了一個結論,一邊說一邊把一口鋼刀駕到了瞑童脖子上——對方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砍你脖子,你會流血的。”花九溪冷冷地說,隨即,真喪心病狂地蹭了瞑童脖子一下。

“不可以——”拉克西米就把手擋在了刀和瞑童脖子之間,但瞑童的脖頸已經被斜切出一個口子了——血泉噴湧而出。

拉克西米忙轉過身去:“小花你真是又貪玩又任性,萬一傷了他,這個空間崩壞了怎麽辦?”

“並不會。”花九溪說,“他受傷流血都是我想象的,而瞑童本身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不信你看。”

拉克西米緩緩從指縫裏看去,瞑童還是那種漠然的神色,而他脖子上流出的血液已然變成一個小湖了。

“消失吧。”花九溪說,湖,血,傷口都不見了。

“既然,瞑童可以被我們影響到。那我們就給他逐漸塑造出一顆知道愛憎的心來——”花九溪說。

“這意思是,需要很長時間?”拉克西米問。

“時間在這裏是無效的。我剛才沒有說,你被咬距離我倒下有多長時間?”花九溪問。

“嗯——大約二十分鍾。”拉克西米估算著。

“而我已經待在這裏七天了。”花九溪說,“我先造了兩個光體,也就是太陽和月亮。而它們的升落是和正常時間吻合的。我按照每天造三件刑具的速度,一共造了二十一件。”

“你的意思是,時間的流速在這個空間裏也是可控的?”拉克西米即刻明白,“那就更神奇了。”

“不過是‘南柯一夢’的道理,好像你沒聽過這故事。”花九溪一笑。

“切,我當然聽說過了。”拉克西米輕聲反駁道。

“拉克西米同學。”花九溪語氣有些嚴肅地說。

“唔…在!”拉克西米被他給嚇到了。

“我稍稍講下我的計劃,我打算讓瞑童變成一個對我們極度依戀的孩子。然後,我們一走,他必然痛苦萬分不忍分離……”花九溪悠悠說。

“欲令入佛智,先以欲鉤牽。就是這個道理。”花九溪說,“小米你意下如何?”

“哦哦,明白。”拉克西米此刻居然繞起了自己的頭發來,“讓他對我們極度依戀……意思就是扮演父親…和母親?”

花九溪沒想到這麽輕易就被她猜到了,這倒省得解釋了,“嗯,父母是兒童最早接觸的社會結構,同時幾乎是兒童世界的全部——嬰兒最初對世界的認識就來自於——母親的***我知道,不過這隻發生在幼齡孩子身上。一旦建立其自我意識,他就會與我們敵對的。”拉克西米說。

“這個……我倒是沒什麽體會,因為我沒有父母。”花九溪拍拍腦袋說。

拉克西米自覺失言,有看他好像全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就繼續講:“所以你特別希望……這算是一種補償麽?”

花九溪臉上一紅,說:“不說這些,我的打算是,用一定的時間——不知多久,把瞑童塑造成一個真正有‘心’的孩子,而且是有很強烈愛憎的孩子。”

“了解,那,開始吧。”拉克西米躍躍欲試道,“這是個什麽樣的家庭呢?”她說著,微笑著,“我要扮演什麽樣的妻子?”她在試著問花九溪心目中理想的彼女是什麽樣的。

“你挺好的。”花九溪說,“不需要刻意扮演誰。我們先把這個家創造出來……其實我盤算很長時間了,這是我白日夢的一部分。”

拉克西米聽到他對自己的評價,心中倒是一陣高興。

“首先,要有一棟大屋子。”花九溪說著,就看見一大摞深褐色方頭方腦的東西從四周驀地升起來,再一看才知道是十分高大的書櫃。

“先造一個書房看看。”花九錫笑嘻嘻地,跟個得到夢寐以求玩具的孩子一樣。隨即又開始填充細節,地毯、吊燈,散列著一些花花綠綠書籍的桌子。

一把大大的、仿佛黑色王座的椅子也從地麵生長出來,花九溪一屁股就坐到了上麵,說:“這樣就舒服多了。”他雙手一碰扶手,拉克西米能看到下凹的地方——居然是一把沙發椅。

花九溪在椅子上略微休息了一會,又著手將其他若幹房間以一種近乎神跡的速度創造出來——除了廁所,因為在夢境中壓根就沒有這種需求。

拉克西米望著一麵剛剛被創造出來的巨大窗子,隱隱看見外麵有街道、有行人,眼下似乎是深秋的景象,不知什麽種類的行道樹葉子都黃落了大半,而且正被風雨吹打著。

“連外麵的景色都想好了嗎?”拉克西米朝窗戶的玻璃哈氣,居然真的出現了朦朧水霧。

“不好意思,我覺得這種天氣最適合讀書。我喜歡靜靜的下雨天。”花九溪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嗯?我也很喜歡雨天!”拉克西米眼中閃出一線光彩,“不過我喜歡在雨天的時候出去散步。”

花九溪沉吟片刻,說道:“那我們就出去走走吧。”此時他正懷抱著瞑童——花九溪費了好大的勁兒用一種暗示的方法,把他塑造成了一個小嬰兒的樣子。

“今後陪你的時間可長了——也不差這一會的,所以爸爸媽媽先離開一會。”花九溪就雙手托著嬰兒,他身前頓時出現了一個極度華麗的搖搖床,將嬰兒安置在五六層錦被之下。

“嬰兒不會受熱嗎?”拉克西米有些擔心。

“會這樣嗎?”花九溪自然不懂這些道理,忙又撤下兩重杯子。拉克西米躡手躡腳走到搖搖床前,吻了嬰兒的額頭一下。

“他真可愛。”拉克西米笑著說。

“越是可怕的妖魔,他們的樣子也越美。”花九溪搖搖手指說,“所以不要被他們騙了。”

“可是現在不是在夢中麽,夢中不會有什麽紛爭,也不會有什麽不快。”拉克西米提醒花九溪,此時她已經為自己“想”出了一身俏麗的服裝,她整了整帽子,撐起傘,拉住了花九溪的手。

“走吧。”

兩個人就這樣出了門,拉克西米回望花九溪創造的大宅,儼然是一處幽深的哥特式建築——鬧鬼故事最喜歡發生在這種地方。

大宅前麵是一處無比寬闊的街道,卻冷清非常。三三兩兩的行人,都穿著嚴實的秋冬衣物,步伐匆匆。

花九溪為拉克西米打著那頂大黑雨傘,冷雨從上麵流出,形成一道道經線。兩人邊走邊聊天,這種情形好像還是第一次。

而且眼下,是真正沒有任何“外人”的地方。花九溪與拉克西米,從最開始各自言誌,逐漸深入到許多話題。這是在這片夢鄉後麵的日子裏,經常發生的一件事。

走累了,就坐到路邊長椅。

拉克西米搓了搓手,“好冷啊。”她觀察著自己哈出的熱氣,白皙的臉頰上居然被寒冷所激,現出兩道腮紅。

“冷麽?”花九溪先摸摸自己臉,又輕輕捧住了拉克西米的臉龐:“確實哦。”

拉克西米的臉更紅了,她自然未料到花九溪會有這種冒失的舉動,忙說:“你這樣抽冷子來一下,我——”

“唔,那下次我提前跟你說聲。”花九溪說,“可能是因為沒有別人,我的心思也有些活泛了吧。”

“不啊,爸爸媽媽做些親密的動作——再正常不過了,隻是你的手太涼了。”拉克西米甜甜一笑。

花九溪也笑了,手中頃刻多了兩個紙袋。

“給你一個。”拉克西米手一接袋子,居然燙了一下。確認一番,原來是大大的烤紅薯。

花九溪早就自顧自地吃起來了,“不錯,夠甜。我可喜歡吃這東西了。”

拉克西米依舊是用平常那種慢條斯理的方式,一小口一小口吃著紅薯。花九溪三兩口吃光後,看著她:“你真是個優雅的人,一個不摻沙子的大小姐。”

“習慣罷了。”拉克西米笑笑說,頗為不好意思。

“如果讓你教育,小孩子應該會成長出很有風度的人吧。”花九溪說,他多少是有些羨慕的。

“我們一起教他,我知道你會天天給他講故事——”拉克西米說,“那他肯定會變成一個淵博有趣的人。”

“嗯,說好了!”花九溪答道。

不知兩人散了多久的步,回來時就聽小嬰兒哭鬧的聲音。花九溪又驚又喜,說:“看來他真的把自己變成一個人類嬰兒了。這樣我們的計劃至少可以實施下去!”

拉克西米自然也很高興,但她先問:“孩子為什麽哭呢?是餓了,還是——”

花九溪掀開被子看了看,說:“他應該沒有便溺的概念,而餓了哭鬧是人類孩子最顯著的特點。所以我們該喂他了。”

“好啊。”拉克西米手中一下子多了一個盛滿奶水的玻璃瓶,她小心翼翼抱起嬰兒,熟練地喂起奶來。

花九溪想起她似乎有不少兄弟姐妹,有這種技能也是很正常的。望著哄嬰兒入睡的拉克西米,花九溪感到一陣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