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蜂猴(中)

雪猴其實也是有自己的名字的,他叫做六花。本來被他盯上的人,與他過不了三招,肯定是一命歸天。但是這幾天派下的任務,居然是連連失利的下場。

他當初收了兔子精數不清的奇珍藥材,要為他們取回一個金字塔形的盒子,又看對方無非是老弱婦孺,就滿口答應了。這東西心思粗直,想出了個最為簡單的戰略。

他先將幾個列車員盡數害死,以止住這夥人的行動。再潛伏在車中,將其一個個殺死,隨後慢慢搜查其行李。

卻不料一開始就漏了一個肥老鼠精——列車開動的時候他還嚇了一跳。

好在得來全不費工夫,在他潛伏房間內,正好是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孩,最巧的是他手中恰恰有那個金色盒子。一不做,二不休,就決定等他一人獨處時將之宰了。

不想就這樣一個毛孩子也很難難對付,光見招拆招就鬥了超過五分鍾。幸虧最後千難萬難還是把他打垮奪了那寶物。疾馳一晝夜,趕到聯絡點,將寶物送走,自己累得半死。

卻不成想搶來的是個假貨。他當即被少廣城派來聯絡的妖鳥啄了七八十下,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畢竟對方的勢力不是你一個妖界殺手能應付的。故而又立下軍令狀,勢必殺敗這這隊人馬,取回真寶貝。

這才有第二次夜襲,使全力凍住列車,一人強攻。不成想又碰了釘子,身中不知多少鐵釘子。眼下忙吃了幾十根人參,才覺得妖力慢慢回升了。

正閉目養神間,它自己用冰磚打造的屋宇一陣晃悠。

地震了?

不,並不是。他也是會望氣的,便覺得有兩三道極強的蟲類氣息之飄到自己室內。竟是夜裏擒住自己那隻古怪甲蟲在猛擊這宮殿!

“哈哈,痛快!”花九溪見大甲蟲在這一大片冰雕建築上胡打亂砸,有一種宣泄破壞欲的快感。

“不過建造這屋子的人可不好受咯。”拉克西米說,“自己辛辛苦苦搭好的積木,當幾個壞孩子一腳踹了。”

“那是他活該。”蛭子說,幾個人中隻有他直接吃了雪猴的苦,故而也最為憤恨。

“話說,小蛭你要走了那猴子幾滴血,分析出他有啥能力了嗎?”花九溪問他。

蛭子搖搖頭,說:“那血就是一般猿類妖怪的樣子,並沒什麽特殊的。所以說,這東西搞事靠的就是法寶——這就跟小花你猜的差不多了。”

遙見大甲蟲用十來分鍾,就把一片有房有樓的建築物擊為一地碎片,四隻拳頭舞動生風,被打成碎碴的冰磚在陽光下漸漸融化。

“嗬嗬,這猴子是要當縮頭烏龜麽?”花九溪說,“可惜咱們裏麵沒有會罵街叫陣的——師兄,你吆喝幾句?”

蟲天子白了他一眼:“罵人我倒會,可上了歲數,嗓子不給力了。”

“欺負人就罷了,還想罵人!”就聽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竟是雪猴從一地殘垣裏爬起來了。

說“爬”顯然不大合適,這次雪猴穿了一身黑色的玄冰鎧甲,形象立馬高大起來。

“呔!你這天牛精,我這就滅了你!”說罷手一抬,在數十丈外的眾人頓覺一陣寒風遠由而近擴散出來,頭發眉毛一陣亂飛。

位於寒氣中心的大甲蟲肢體關節立馬結了冰,等不到拉克西米下令,他就本能地自衛起來。由高空俯衝,要把雪猴撲倒。

那雪猴的機甲雖重,卻如何抵擋聖甲蟲的萬鈞神力?一個趔趄倒了,大甲蟲乘勢壓在了雪猴身上,要一拳擊碎雪猴頭上的冰罩——這一拳的力說或許能將猴腦漿打出來。

“嘿嘿。”雪猴卻狡黠地一笑,看著兩腿已然凍成冰柱的大甲蟲。那一拳落是落了,卻被雪猴躲過了。四肢封凍已經減慢了聖甲蟲的行動。

雪猴一陣狂笑,花九溪卻聽出了些許無力。因為要完全凍住大甲蟲這種體量的生物,會吸收大量的熱能。

“小花,你說寒冷的本質是什麽呢?”拉克西米問。

“為什麽這麽問?”花九溪眉毛一揚。

“我是想,那些冰凍魔法的本質是什麽。中學生都懂的一個道理是,寒冷本身不是一種能,而且失去熱量的狀態。因此,傳說裏魔法師所用的冰封法術,應該是將熱量轉移到其他地方的一個手段。”

花九溪一陣頓開茅塞的感覺:“這樣就可以解釋那水池為什麽總跟雪猴一同出現了。我推測它的成因是瞬間釋放高熱,而冰凍法術的本質就是轉移熱量。那麽,雪猴其實是將這些熱量集中到某一處,當達到上限的一瞬間,他就會發生爆炸!”

“那雪猴本身為什麽沒事呢?”拉克西米歪頭一想。

“因為他能把那個匯聚熱量的法寶從體內取來。”回想起昨天的討論,蛭子也發表了自己的見解:“那個東西就在雪猴的胸口處。”

“很好,我這就再給他一梭子。”花九溪說,隻看雪猴從大甲蟲**起來,手中驀地多了兩把冰刀,竟是來鋸斷對方雙腿的。拉克西米一陣心疼著急,忙叫:“別——”

話未說出,花九溪的箭雨已然打到雪猴胸前了。花九溪見裂縫並不大,咒罵了幾句,又一氣將剩餘的所有箭頭一並射出,耳聽得碎裂聲響,雪猴的冰甲被破了。

但這隻能暫住止住雪猴的行動,它哈哈一笑,

“你們這班廢物!有種過來跟爺爺一戰?我這就要把這個蟲子五馬分屍。”雪猴見退無可退,索性盡可能殺傷幾個敵人才夠本。

眾人則又氣又急。

蟲天子見此情景,低聲對花九溪說:“小花,遇見此等強敵,就用牟尼泥吧。”

花九溪看了看他,點點頭,心情竟有些小小激動。便將那小金子塔取出來了,蛭子問:“這東西也能用來打人麽?”

“是啊,我之前不就對你們說過了嗎?”花九溪說,“隻是多少會有些副作用而已——不過眼前是處冰天雪地的荒原,也無所謂了。”

說罷就一隻手拿住牟尼泥的尖端,五指按住它四道棱角,那金字塔塔頂當時就刺進花九溪掌心了,能看到血流下來。

眾人見他左手扶住右臂,似乎頃刻就要出現能把人掀翻的巨大力量。蟲天子此時則把一些透明如甘露一般的**灑到自己和其餘人等身上。拉克西米問:“大叔,這是什麽聖水?”

蛭子被灑了個滿頭滿臉,極不耐煩地:“這什麽,好難聞!”拉克西米望望他:“我沒覺得有味道啊?”

蟲天子嗬嗬一笑,說:“這本身就是刺激妖怪用的藥水,人類自然感覺不到。”

蛭子一愣:“還有其他魔物要來麽?”

感到牟尼泥的觸須已然伸入自己體內,與神經相聯通之後,花九溪默默念了幾句咒語。牟尼泥開始蠕動了。

隨後是在座的各人都從未見過的瑰麗、詭異的場景:

金字塔四周的四隻眼孔,像滲出泉水一般慢慢流淌出赤紅色的**來。那東西與其說像血液,倒不如說類似油漆。它們被晶晶瑩瑩的冰原反射出謎樣的光彩來,堆攤在一起,層層累加。

人類在觀察他好奇的事物時總會覺得時間漫長,明明幾分鍾,卻顯得足有一小時甚至更長。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白皚皚的大地上已經出現一處不大的血色沼澤,那沼澤的邊緣在一度擴展後又反向收縮了。

更為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這一片粘稠的、醬紅色的東西慢慢發展出了一條條類似肌肉的結構——圍繞著四條主幹,無數紅色蠕蟲般的線纏繞交織著,看起來很像打毛衣的過程。不一會,四條象腿那麽粗的觸手就完成了,有點類似人的手指,又有點類似章魚腕足或什麽節肢動物的腿。

總之就是這麽個莫可名狀的東西。

“好重!”花九溪倒是一陣叫苦,“猴子,你的死期到了。”

眾人見花九溪手持如此駭人的武器,又先聲奪人,料想也有了九成九的勝算,不禁一陣歡呼。

便見花九溪胳膊一甩,那四條神臂一把便將大甲蟲從敵人身邊拉回了——聖甲蟲一身重甲少說也有千斤,居然像提拎一隻小貓一般輕鬆。

大甲蟲被花九溪用一種“拋接”的方式送了回來,肚皮貼著地麵就劃了回來,差點撞到人。畢竟戰機緊迫,無暇顧忌太多。

雪猴見敵人驀地使出如此古怪的武器,也是一陣狐疑。隻看數條肉色的柱子蜿蜒而來,就要把自己攥住。他冷哼一聲,棄了冰甲——這東西即刻被觸手捏了個粉身碎骨!

“別忘了,我是猴子。閃轉騰挪還是有自信的。你這幾隻肉手,雖然力氣大,終究靈活不足。”他如是小聲說著。

“哦,是嗎?”花九溪一陣怪笑。

就看這觸手在短短時間內居然進化出了更為複雜的結構,每一條肉柱上又生出幾條附肢來,左突右進,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此時花九溪已無法支撐觸手的重量,以一種半跪半趴的怪異姿勢指揮)

雪猴六花本身的力量在雪人一族裏也算很差的,才蹦躂幾下便喪了氣,隻能被逼動用法寶力量。花九溪隻覺又有一陣寒風如刀,貼著自己頭皮飛來。

雪猴動用能力使四周溫度急速降下來,眼看要抓住他的觸手就結了冰,難以再延伸了。正得意的時候,耳聽得一陣碎裂聲音,原來剛才溫度太低,觸手前端已經被凍碎了。

而在斷口處又生出一隻完好無損的觸手來!雪猴大呼不好,隻能繼續使用能力,將四條觸手一一凍住,以致於又不斷製造出新的觸手來。

“嗬嗬,孽畜,我倒要看你還有什麽把戲。”花九溪見雪猴一陣發窘,心頭的狂喜已然壓倒了寒冷之苦,“牟尼泥的力量就在於生生不息,任你消滅多少,都能再生出來!”

雪猴這下真的慌了,但為了保命,隻得不住地把周圍熱量轉移出去來製造寒潮。他隻感到心口的溫度在持續升高,如果不釋放出一些,就要爆炸了。

等等,如果爆炸威力夠強,興許能僥幸炸死這夥賊人呢?雪猴決定賭一賭,他忙將能力發揮到最大限度,果然對方四條觸手都不動彈了,當時就成了冰坨子。而他胸腔內藏著的法寶,也到了爆炸的臨界點。

就看他雙手往自己胸膛裏一掏,花九溪連說:“你,你……”

那是枚紅色的圓球,蛭子看了一驚:“這,不就是他一開始隱身的那個水晶球嗎?我還以為是玩具。”

說時遲那時快,雪猴全力一拋出,便將那水晶球拋出了一丈開外。

一丈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