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最終決戰（二）
在日本中世的時候，有一個著名的故事，這一故事後來被寫成了更著名的一本書也就是《平家物語》。故事開篇有這樣一首詩：“祇園精舍鍾聲揚，回蕩諸事俱無常。桫欏雙樹花顏改，俱成黃粱夢一場。”
這詩告訴世人諸行無常，盛者必衰。
最終，故事中平家一方的勢力徹底垮台。年幼的安德天皇向西禮拜阿彌陀如來向東禮拜天照大神後，蹈海而死。自此之後，那片海中就出現了一種外形酷似武士怒目而視的螃蟹，當地人將這東西稱為“平家蟹”。據說平家蟹就是陣亡平家將士的怨靈變成的。（卡爾·薩根的《宇宙》紀錄片開頭就是這個故事，有興趣可以看看）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蜾蠃會眼前的對手，就有一個打扮得很像《平家物語》中的一個角色。
當然不會是樣子像女人的源義經，而是他身邊的隨從——武僧弁慶。
這個天狗的體格格外雄壯，身上披著甲胄，頭戴日本武僧典型的那種白色頭巾。他手中拿著的巨大薙刀，也像極了弁慶。
這個天狗的名字就是一無，但他身上顯然不是一無所有。
湘靈是見到這妖怪顯然是隊伍中的最強者才與他爭鬥起來的，而且雙方試探性地拆了十幾招，不分上下。這樣不痛不癢的交手，並不能讓人盡興，但眼下不是比武較量，無所不用其極是肯定的。
一無的另外兩個同夥，一法跟一妙居然打算合圍湘靈，恰巧此刻唐辛子和羅越一起趕來，瞬間又形成了三對三的格局。
湘靈轉身離開，兩隻天狗隨行。作為隊伍中腳力最好的羅越當然也飛快地追了上去——
湘靈當然不會跑太遠——因為敵人的目的可不是跟他們纏鬥而是要去增援拐跑香丹的大天狗的。這樣疾馳了百步的距離，來到一處極為開闊的場地，就要繼續動手。
湘靈跟一無在地麵對峙，羅越則盯住了同樣在空中徘徊著的一妙。
目前他們並不知道敵人有什麽能力，盡管之前花九溪和眾人一起分析討論過。
“降三世明王跟大威德明王，這倆應該會什麽類型的招數——我本人也是很難猜出來。隻知道大威德明王的特征是騎牛，降三世明王則是腳踏印度的濕婆神和雪山神女夫婦二人……”這是花九溪的原話。
“你的武器很特別！”
湘靈見這個高高大大的天狗對她說道。
“不過，應該很快也會成為我的收藏品。”一無說著，臉上滿是自大，“我是個發願斬殺一千人，收集一千把刀的破戒僧。你的那把大傘，必定也會屬於我。”
湘靈聽完這話，麵無表情地抖了抖傘，手臂上閃耀出電火花的光芒來：“你可以試一試，盡全力。”
任何人，在聽到這種冰冷且自信的話時肯定會思量一下。但是一無顯然對自己的能力更為自信，當即狂笑了一陣。
“所以你能看出我是誰嗎？”湘靈問他。
一無搖搖頭，說：“女傭？”
湘靈皺了皺眉頭，這種狀況還真是挺少見的——極少有人在接觸她之後還認為她是個單純的女仆的。
一無是個快言快語，且沒什麽複雜心理活動的人。他見湘靈猶豫了片刻，就要開始動真格地戰鬥了。他的熱身活動就是把自己的翅膀卸下來。
“咦~你們天狗的翅膀也是跟指甲一樣能生長脫落的嗎？”羅越在空中拍打著翅膀說道。
“不是，隻是這對東西對我沒有什麽助力，反而是個負擔罷了。”一無說著，就不怎麽費力地將那一雙巨大的灰白色翅膀撤掉，扔在地上如敝屣一般，看也不看一眼。
他隨即開始念咒。
湘靈絕對不會像漫畫人物那樣等到敵人把咒語全部念完采取攻擊——她的反應很迅速，當即從傘尖中噴出一道火舌朝一無麵門攻去。
羅越也配合她行動打算轉到背後偷襲一無，但她身邊還有個一妙時刻緊跟著。羅越不耐煩地扔出三根羽毛。
因為天狗在飛行途中也會掉落羽毛，所以這三根羽毛並沒有被一妙注意到。而這些羽毛在貼到一妙身上之後馬上起了作用——羽毛內部蘊藏的風力開始幹擾一妙飛行的方向。
“別以為我沒有貨——”羅越手中頓時多了一把長柄羽扇，類似芭蕉扇，這把扇子能扇起巨大的風暴。當然，這需要消耗扇子本身的妖力，而這妖力則需要晝夜不斷的補充。
羅越的居處是一片高空，一年四時有天風吹拂，那把扇子平日裏就佇立在風中，隨隨便便就能充滿妖力。羅越這是遇到了要緊事，才慌忙想到了還有這個法寶。
又因為天狗也是飛行妖怪，有個風屬性的寶物，對付他們如虎添翼。
可惜眼下的那個壯漢天狗居然自行把翅膀卸掉了——難道是料想羅越會有這一出？不過她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
而經過羅越輕輕一扇，加上三根羽毛的作用——大意的一妙居然就這樣直接被刮跑了。
羅越自然是希望他就此摔死才好，但對方好歹也是有點道行的妖怪，估計不會這樣輕易覆滅，馬上追著看了一下。
“羅越看起來走遠了，沒人礙事了。”湘靈望了望天空，對一無說。
方才的火攻稍微起了點作用——把一無的臉熏黑了，但並沒有湘靈預想中出現一副焦骨的情形。對方的妖力形成了一層淺淺的結界，保護住了自己。
不說別的，就連那蒙頭的白布，都有不小的法力。
看起來這個天狗的實力是遠勝過他那些四散的同夥的，湘靈選他，正好是棋逢對手。
既然沒能阻止對方念咒，湘靈倒要看看這家夥能弄出什麽花招來。
隻聽曠野中忽然想起了很清晰的“哞哞”之聲——難道有什麽人在耕田嗎？湘靈馬上搖搖頭，就在眼前，她見到一無如紮馬步一般立在那裏。
然後他的身體漸漸升高，在他腳下現出了一個巨大的青色輪廓來。起初像一股青煙，馬上就有血有肉起來。這東西頂部生了兩隻彎彎的角，竟然是一隻大青牛。
說是青牛，但它的體型倒類似一隻小象了。
“大威德…明王？”湘靈緩緩說出這五個字。
“哼哼，沒錯，大威德明王。”一無在牛身之上輕鬆地耍了一把大刀，說，“大威德明王，也叫閻曼德迦，意思就是閻魔敵。他的水牛，就是閻魔的象征。這隻青牛，就是要帶來你的死亡的。”
湘靈從沒想到，自己遇到敵人會自然而然地後退一步。因為她能感受到，從這隻天狗和他隨從的青牛身上所釋放出來的，強大的妖力。
對方會怎樣攻擊呢？最有可能的，是采取騎兵典型的全力衝撞——以衝擊力直接取下敵人的首級。
而暫時不能判斷一無人牛的速度和衝撞力，湘靈這時候念起羅越的好來了——有她在至少能不斷吸引地方的注意力。
湘靈現在站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之前，正好就拿這塊大石來測試一無的力量幾何吧！
一無雖然不擅長言辭，但顯然很好身體表現，他也知道一擊不會取了湘靈性命，就有心讓湘靈知難而退。所以馬上提刀，緊了緊兩腳，讓青牛全速衝擊前方。
那青牛得令，哞哞哞地亂叫亂吼著，身上突然就燃燒起熊熊的火焰來了。
湘靈心想這妖牛的妖力居然跟自然煤一樣不可遏止地自己燒了起來，確實得小心對付了。當即將自己眼鏡仔細折疊一下，收入囊中。
一無是個持律很嚴格的僧人，所破的隻有殺戒而已（笑），見到湘靈這樣的美少女全無概念，心中一點憐香惜玉的意思也沒有。
那青牛就像個火球衝了過來——湘靈身形一閃。
她的“龍王奮迅”已經練到很高的造詣了，如果一個人類在這，肯定看不到她是怎麽移動的。
青牛和一無直接撞破了巨大的岩石，那石塊像個被一截兩斷的石碑，直接從上麵掉落了一截，當即摔得粉碎。隨即就升騰起大量的灰色黃色的煙塵，但很快就能發現有些火焰在嗖嗖地噴湧著。
湘靈站在一塊碎石上，看到一無人牛俱全，身上除了沾點灰，並沒有什麽破損的地方。也就是，毫發無損。
“不隻是結界的作用，這個妖怪的肉身也很堅硬。”湘靈默默地想著，猶豫自己需不需要進一步解脫束縛，以迅速將其擊敗。
但，那種狀態她本人是極難控製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出此下策。
“怎麽樣，女施主？”一無拍了拍頭上的塵土，叫囂道。
“還可以。”湘靈回了這樣一句。
“能挨上一刀嗎？”一無繼續問她。
“能。”湘靈回答的很幹脆，她說的是實話。如果以龍的姿態出現，頂住這樣一兩刀顯然沒什麽問題。
“我有個問題——你殺過多少人？”湘靈突然這樣問道。
一無先是愣了一會，旋即說：“四百八十四人……怎麽了？”
“都是什麽樣的人呢？”湘靈繼續問。
“自然是什麽人都有。”一無說，“遇見什麽人殺什麽人。”這在他的理念裏，是理所應當的。
看來這是是個完全沒有是非觀念的瘋僧，那麽殺你就沒有任何道德壓力了——或者說可以算是替天行道。
即使這樣不會看到對方有任何懺悔，那樣無關緊要。因為這其實是為了挽救剩下的數百條無辜生命。
“你可以揮刀過來，我不動，看看能不能斬殺我。”湘靈提示一無說。
一無此人並沒有什麽心計，湘靈這樣說了，他就直接抄刀殺來——刀口是朝著湘靈那細長的脖子去的，目的當然是斬首。
湘靈體內的妖力起了應激反應——此刻麵對對方那紅黃色的妖力火焰，馬上形成了藍綠色的風暴，與敵人的氣息衝撞著。
一無這才認識到這個小姑娘是個不可小覷的家夥。
那薙刀無情地砸了過來。
但馬上被湘靈的傘蓋擋住了。
她本來像表演空手接住這把大刀的，但想想興許有個萬一，就臨時換成大傘了。
一無不知道這傘是什麽材料做成的，忙雙手壓在刀柄上，又用力按了下去。
湘靈如法炮製，也雙手按住傘柄。但相比較一無，她還有另外一個優勢。
透過這把龍皮龍骨製成的寶傘，湘靈將自己的妖力轉化為雷電，直接從傘身倒入一無體內。
這東西的電壓很高，理論上數十秒就能電死一個成人。對付皮糙肉厚的妖魔當然要加大力度，湘靈馬上看到對付的嘴角開始抖了抖。
“怎麽回事？麻麻的……”一無天真地問道，“是你施展了什麽術嗎？”
一無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逐漸麻痹了，緊握著刀的手也多少有些鬆動。忙向**青牛傳遞了一個快跑的命令。
湘靈覺得自己有些大意。
因為那頭青牛並沒有受到電擊的幹擾，它的身體顯然不是血肉做成的。而是一種近乎妖力幻化而成的東西，沒有內髒、沒有經脈，體內流通的也不是血液而是妖氣。
那青牛先是大吼一聲，隨即牛頭就將一無拉走了。原來一無衣服上有掛鉤與這青牛身體相連，即使自己受傷甚至戰死，也不會離開青牛的身體。
他就這樣跑遠了，在空中盤旋了一會，馬上又從另一個刁鑽的角度攻打過來。
湘靈見到對方能在虛空中飛行，占據了地勢上的優勢，一陣閃避。而一無確實了得，仿佛有使不完的妖力，盡管不得其法。但多次衝擊有一兩次幾乎真要擊中湘靈了。
湘靈心想實在是沒辦法了，把身上的重量減輕一些吧。好在羅越並不在身邊，當然也沒有其他男人在場，這樣更好進行工作。
他先把自己的手套摘了下來，又徐徐將那身厚重的外套扯了下來。現在湘靈上半身是一件黑色的小褂子，下麵則是皮質褲子。
順便地，她將自己頭發也散開了，按理說這樣並不適合運動。但是反正外形都改變了，索性就做到底。
湘靈換衣服的動作很快，但一無的刀馬上也到了。
“哼，不自量力。”
湘靈這次真的用五指把那刀接了下來——這其實並不是多困難。因為一無所使用的薙刀並不是神兵，而僅僅是人類打造的普通刀子罷了。難的是抵擋住刀口所帶的妖力。
湘靈用左手接下一無的刀子，對方正在納悶，就見到湘靈右手張開五指，朝他麵門過來了。
這次看得清清楚楚，湘靈的指頭肚兒上有五個紫色的小點。而這五個小點現在打開了，其中是一片幽深的黑色，黑色的麵積也緩慢地擴大了。
這裏麵是什麽？
一無馬上知道了答案，隻覺臉上一冷，即刻失去了知覺。
一無的臉，從鼻子網上的部分都被切掉了。完成這一工作的是一種極細的水柱，在超高壓強下，變成了比任何利刃都鋒利的水刀。
這就是湘靈之前所展現的能超距殺人的武器，像這樣充當刺客手段顯然是大材小用了。
湘靈五指之上的紫點，並不是單純的裝飾，而是五個連接大海的微型黑洞——借由此能從最狹小的空間內急速釋放大量水，便形成了這個可怕的招數。
然而事情並沒有結束，因為那隻青牛沒來得及被湘靈肢解。它亂叫了幾聲，居然妄圖頂向湘靈的小腹。
即便是湘靈也無法承受這種攻擊，湘靈隻得暫時收手避其鋒芒。那青牛見機跑走，湘靈能看到一無的腦袋在逃跑途中逐漸生長了起來。
“似乎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湘靈喃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