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揭缽（下）
當他提著這口箱子去晁霽的租屋時，就看見在門口已經堵著許多人了。
“請問大叔，你老來這是做什麽呢？”花九溪看了看眼前這人，他戴著頂氈帽，臉上一副墨鏡，看起來有幾分猥瑣的樣子。
這大叔看見一個嘴上沒毛的年輕人跟一個小姑娘過來了，心想應該是除魔圈的新手，態度一下子擺了出來。
“你是你師父打發過來的？”大叔問花九溪。
“啊啊，是吧。”花九溪隨便應和著。
原來眼前的這些人都是驅魔人或驅魔人的弟子，是一齊過來跟晁霽商討生意分配的事情的。他們人多勢眾，自覺即使動起手來也肯定不吃虧。
“不是對手。”花九溪拉著湘靈袖角到了巷子深處對湘靈說：“如果真有能耐的話，早就自己開宗立派了，誰還會這樣走街串巷驅魔呢？所以眼前這些雜人，要是動粗都要被那位收拾掉。”
“那，我們幫誰呢？”湘靈問。
“湘靈你這時候怎麽想不到了，我們當然是誰都不幫了——再看看晁霽有什麽本領。”花九溪說。
湘靈點點頭。
隻說這些人涵養也是不錯，就那樣默默地擁塞在晁霽門前，等著他出門。快到中午了，他們就從就近的飯館叫來一些菜肴，三五成群地吃了起來。
晁霽聞到食物的香味就出來了。
因為實在太餓了，許多人見目標來了也不望他一樣就在那自顧自地開吃。如是過了好幾分鍾，才有人跟晁霽打招呼。
“各位幸會了——”晁霽說。
“呔！你這東洋鬼子，心裏打的是什麽鬼主意？”立刻有人跳出來指責他，隨後又有人說些他拐帶小孩煉藥之類子虛烏有的事情。
晁霽皺了皺眉：“這些事在下確實是一件也沒做過——另外，我不是要搶各位的生意，實在是太窮了，我本身除了驅魔星卜之類的有沒有別的本事——不過你們國家倒也真有趣，行行都有自己的流派和黑話。”
“那是，博大精深，哪是你們區區外夷能學會的？”有人回答道。
“不過我最近的錢也掙夠啦，至少三個月不會出山啦，大家可以散去了。”晁霽拱手道。
不過就這樣退散了，眾人還是有些不甘心，好歹得讓對方服個軟才行。當即就倚仗自己人多，要晁霽簽下什麽文書，似乎是規定了哪些地方不能進行驅魔。
晁霽簽地倒是很爽快，那些人自討沒趣回去了。
等到眾人走遠，晁霽才走到那巷子盡頭，說：“二位可以出來了。”
花九溪才和湘靈緩緩地走出來，邊走邊說：“我還以為一會會有大戰發生呢——倒是讓我失望了。”
晁霽笑了笑，說：“討生活不易，我不想傷他們，而且不想事情鬧大罷了。這回找我有什麽事？”
“我們是真有事要求助閣下。”花九溪神色肅穆，“您做好了和自己人開戰的準備了嗎？為了公理……”他覺得自己說出的話好無力。
“自己人？你說來自東方大島的妖怪嗎？”晁霽說，“我說過，我之前雖然在他們的朝廷裏任職，但那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至於為了公理，這個參戰的理由是足夠充分的。”
“那你說答應咯？”花九溪問。
“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吧。”晁霽說。
“嗯，我以為你已經很清楚了。”花九溪說，“我猜你本身就在追蹤那些人的行跡吧？”
“我確實是在追蹤一個東洋妖怪，不過可能跟你們說的不是一回事。”晁霽說，“而且她現在就被我關押在這個小屋之內，你們想見見嗎？”
花九溪心想這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事，不過也不好駁了對方的意思。
見花九溪和湘靈沒有反對的意思，晁霽就一人默默地進屋了，片刻後，兩人見到晁霽牽出一個少女來，另一隻手則拿著一柄卷軸。
這少女倒是讓兩人大跌眼鏡。
“日，日美子？”花九溪大聲說。
那個少女的打扮跟容貌倒是比之前的兩個日美子要好看一些，她當然是從沒見過眼前的男女，頭一歪：“你們是——”
“哦，應該是日美子眾多個分身之一。”花九溪拍拍腦袋說。
“他們是誰？”日美子仰頭問晁霽，是一種平等的語氣，不像一個被俘的囚犯，倒像是任性的妹妹。
“這個我也解釋不清啊。”晁霽笑著說，“兩位也知道‘日美子’的存在嗎？”
花九溪嘴裏嘟囔著：“算，算是吧。不過我們之所以知道這人，主要是有一係列叫日美子的妖怪跟我們作對。她們的能量可不小，給我們製造了不小的麻煩。”
“好吧，即使這樣，你們也不能把這些事算到眼前這個小姑娘的頭上。我是在幾個月之前發現的她，然後這一段時間之內她一直在我身邊，沒有做任何壞事。你們對這個叫‘日美子’的妖怪，到底知道多少事情？”晁霽一邊看著日美子一邊說。
日美子似乎感到了某種危險，悄然走到了晁霽的身後。
“肯定沒你老清楚，就別賣關子咯。”花九溪聳聳肩，說。
“好吧，進屋裏說。”晁霽招呼完就自己上樓了，而那個小姑娘此刻倒是很熱情地說：“哥哥姐姐過來吧。”
“湘靈，看起來每個日美子的個性都不大一樣啊。之前的那兩人就屬於比較討厭的。”花九溪小聲對身後的湘靈說。
“因為人的心靈也是分成很多份的吧，有的溫柔，有的暴戾，有的魯鈍，有的機敏——而眼前這個日美子繼承的是可愛的那部分。”湘靈回答說。
晁霽的小屋也采用了縮地法，所以能見到裏麵寬廣極了。一麵麵巨大的書櫃立在那裏，晁霽提前對花九溪說：“這些書可以隨意翻閱——隻是不能帶走。”
花九溪心想這是把自己當手欠的小孩子了，不過還是按捺不住對書本的貪婪，就開始急速翻閱著其中一些感興趣的書。
“龍女姑娘你也看看吧。”晁霽說，“應該有你喜歡的。”
湘靈搖搖頭：“時間寶貴。”
晁霽哈哈一笑，就示意他們坐下來，四人相對。
“我來講一下，日美子，聽這個名字可能有人才出來了。他是日本一個很有名的古人。”晁霽說。
“比你還有名嗎？”花九溪問，“我好想猜到是誰了。”
“是的，她不隻是位巫師，同時還是一位女王。在你們的史書中都有所記載的。五十年前，她悄悄來到了大陸。當時，我已經在這裏搜尋一些有關自己的事，我見她來了，好奇這人想做些什麽。於是一路跟從。”晁霽答道。
“所以她此行的目的是什麽？”花九溪問。
“似乎是尋找某種毀滅性的武器。”晁霽邊搖頭邊說，“不過具體是什麽我不清楚——因為她去的地方是西部一個叫少廣城的神聖建築。那個城池四周都有很強的結界，我雖然能抵達外圍——但是中心處的不允許男子參觀的。我追蹤這位女王就到此為止了。”
“後來呢？”花九溪神色急切地問，沒想到這事居然涉及到了一個自己熟悉的地名。
“後來，她和那城中的人爆發了衝突。”晁霽說，“戰鬥是在半空中進行的，那真是太壯觀了。我一生目睹過很多次神魔大戰，但那一次能排進前三。交戰雙方都是女性，跟這位女王戰鬥的是一對狐仙姐妹——是一雙金色的九尾狐。雖然女王的咒術很強，但在那對姐妹的夾擊下，很快就落了下風——”
“那是肯定的，因她們的強大我也是見識過的。”花九溪知道晁霽口中的這兩隻金色九尾狐就是朱實、朱音姐妹。
“是的，不過那位女王居然想出來一個很詭異的辦法——保住了自己一命。”晁霽說，“在她落敗的那一瞬間，她把自己的靈力釋放出來——一共有一百多份，分散到了周圍各處，然後，留下自己一具屍體還是身體來著。”
“厲害。”花九溪說，“巫女的力量全來自於靈力，靈力沒有遭到破壞，那麽她就有東山再起的可能——隻是，那屍體怎麽沒有破壞掉？”
“這個，還真沒有可能。後來據那些狐仙說，她們本來也隻打算將之禁錮罷了。因為這位女王是西王母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也隻有西王母擁有破壞她肉身的能力——或者就是使用一種叫‘天厲’的可怕武器，但她們並沒有那個權限。”
“原來是這樣——”當然，花九溪對少廣城的這些事比晁霽更加清楚。
“不過，少廣城的人在解決完她之後就對這事不管不顧了，好像隻有威脅到她們本城的時候她們才會采取行動-明明有那麽強大的力量。於是我就自發地擔負起搜尋那些分散靈體的工作，因為這些靈體沒一個都能獨立成長——也就是說，萬一她們再聚合到一處就會形成更強的力量。如果產生這種狀況，那真的就沒什麽人能處理了，要知道，她當時來大陸就是抱著一種毀滅你們的目的。”晁霽說。
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花九溪決不允許這事情的發生，便說：“據我們已知的，已經有一個日美子加入了我們敵人的陣營。這夥人是東洋朝廷派遣來進行顛覆活動的。”
晁霽似乎料到了這種事，馬上說：“是麽，那麽這個日美子是不能存留的，盡全力消滅掉吧。實不相瞞，那東西的靈體比她的肉身還難消滅，所以我的工作就是持續地把這些分身找出來，隨後進行封印。而遇到溫和的個體，那我則會允許她們自行融合。”
“妹妹養成。”花九溪說。
“一個符合條件的封印容器是很難找到的。”晁霽突然起身，從自己收藏的一大堆書畫裏抽出其中一副卷軸出來，將其攤開在花九溪兩人的麵前。
“《揭缽圖》。”花九溪和湘靈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畫兒的名字，兩人隨即對望了一眼：你也知道！
晁霽看了看同步率極高的兩人，樣子也是出奇地和諧，繼續說：“沒錯，不過這個當然不是真跡，是比較早的摹本罷了。”
所謂《揭缽圖》是一種佛經故事題材的畫卷：傳說印度有一個夜叉女叫訶利帝母，也就是鬼子母。她每天都要吞吃人類的孩子，佛教為了教化她，便把她的一個孩子藏在了自己的缽盂底下。鬼子母使盡全力，都無法掀起這個缽盂。最後還是佛祖讓鬼子母皈依我佛作為護法，才將她的孩子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