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救星 （下）
稍稍整頓之後，蛭子諸人就要從這迷宮突圍出去。
貓眸小僧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鬥誌——或者說他腦子裏從來就沒有這種東西存在過。現在看他眼光暗淡，全無一絲歡欣氣象了。這也難怪，任誰遭遇到這種四肢癱了三肢的情況，都會悶悶不樂的——雖然蛭子告慰他，這隻是暫時的。
但是貓眸小僧知道，自己接下來肯定會遭遇一番，或者好幾輪嚴刑逼供。這又是不以他的意誌為轉移的，因為即使自己真的打算和盤托出——對方也必然不信。隻有種種生鐵鑄就的刑具和通紅的炭火是信得過的。
貓眸小僧就這樣戰戰兢兢，像一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自身的重力對他的胸腔造成一陣壓迫感，使他呼吸有些困難。
蛭子和謝小鏑等人說話的當兒，見貓眸小僧臉色不對，知道他不舒服，就一把把這人拽了起來。就近找了一把椅子扶他上位。
貓眸小僧也不道謝，隻說：“難受啊——”
蛭子嗬嗬冷笑幾聲：“罪有應得。”
貓眸小僧點點頭：“是，我是罪有應得——可你們之中誰有沒有殺過人呢？天生萬物，本來就是殺來殺去的。試問你們吃魚吃肉就沒罪了嗎？”
原來東洋人的傳統裏極少吃雜畜肉類，所以貓眸小僧所提的肉類僅限於魚肉。
蛭子見他妄圖進行一串詭辯，就“啪”的一聲給了他一個耳刮子，旋即又補上幾十下——打得自己手掌發麻了才罷休。
貓眸小僧被打出了眼淚，再也不敢反駁什麽了，繼續說：“打得好！本人本市不濟，又遇上那種不爭氣的豬隊友，失敗也是理所應當。”
蛭子一點也不同情他，說：“你說那隻小狗是豬隊友，我可一點也不這麽看——就說我那謝老哥，厲害不厲害，居然快被他打死了……”
話說到這裏，就看謝小鏑臉上一陣紅熱。
貓眸小僧說：“我不是說他實力如何，單說這人遇見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居然眼睜睜就往裏麵鑽。如果他不離開我，我們兩人合戰的話，你覺得你們還有一星半點的勝算嗎？”
這話倒也有理，隻能說人的性格在很多時候會決定成敗。謝小鏑、蛭子二人這回得勝自然也有著許多運氣的成分，該給菩薩燒燒香的。
“我看你這人廢話有點多啊，要不我再把你舌頭刺腫了？”謝小鏑走過來皺眉說道，“那可是鑽心的疼啊——”
貓眸小僧一下子就怕了起來，趕忙搖搖頭。
蛭子止住謝小鏑，說：“算了，回來還得審他，要是為說不了話那可就拖延了。”
謝小鏑說：“我這是嚇唬他呢。喂，現在就我們哥倆問你話，你會老實回答嗎？”
貓眸小僧點點頭，說：“不過咱們醜話先說在前頭，我把知道的都交代給你們，但要保障我的生命安全。”
“哼哼，這時候還想討價還價。”謝小鏑鼻孔裏出氣道，“你可是沒有那個資本的，不過——”
“不過我們行走江湖，就是靠的義氣。”蛭子接上說，“說留你一條狗命，就留你一條狗命——”
兩人對於這件事本來就做不了什麽主，大可以天上地下一陣胡亂許諾。貓眸小僧眼下就這樣被他們蒙在鼓裏。
但謝小鏑兩人年紀輕輕，並不知道一些審問流程，隻能想一句問一句，雜亂無章地就開始跟貓眸小僧東拉西扯起來。
貓眸小僧還以為這是對方為了驗證他說話真偽的策略，故而努力保持前後意思的統一完整，生怕有一點紕漏又得遭受二人的毒打。
……
“哦，對了，關於這個迷宮，小貓子你知道多少？這才是重中之重。”蛭子捏了捏下巴說，“這回把這學校包圍了——就小花那種膽小怕事的性子，不知現在都急成什麽樣了。我們得趕快出去。”
之前說過，貓眸小僧已然全無鬥誌，幾乎要歸順蛭子一夥。他連忙把自己所知的以一種極快的語速說出來：“知道知道！”
“那就先說造出這迷宮的寶貝是個什麽東西吧？”謝小鏑拉了拉貓眸小僧的尖耳朵。
“寶物本來不是一件——”貓眸小僧說。
“嗯？”蛭子眉毛一挑，“所以是有很多很多咯？”
貓眸小僧點點頭：“是的，這東西是一種一次性使用的寶具。它本身出產於東方的無邊大海，那海裏麵有很多人跡罕至的大島小島——隻有有緣的人才能登上去。”
“是類似蓬萊瀛洲一類仙山吧……”謝小鏑小聲對蛭子說。
“所以有誰登上了那小島嗎？”蛭子繼續問。
“就是滑頭鬼。”貓眸小僧終於說出了這個名字。
蛭子和謝小鏑對於這種域外的名字聽著本來十分費力，但由於花九溪一早就猜出敵方可能有這類怪物，所以提前對大家多少有過介紹，故而馬上也就跟腦海中的信息對應上了。
貓眸小僧看到兩人望天思考的樣子，還以為對方知曉了自己隊伍的秘密，也就放心地說：
“這個滑頭鬼是我們國家的一個大妖怪——他自封為東洋魑魅魍魎之主，本身倒是特別猥瑣，而且鬼鬼祟祟的——這種妖怪也是不止一個，而這回來唐國的，是其中資格很老、或者說最老，勢力又最龐大的一個。他早年就曾經遊曆過很多地方，搜羅了一大堆奇珍異寶。這次也一塊帶來了。”
蛭子聽到這話就知道這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對手。他跟謝小鏑對了一個眼色，對方也有同樣的憂慮。
而貓眸小僧則繼續介紹：“滑頭鬼曾經就在東南的大島上探險，那島本身就是一個迷宮——他千難萬難才走到了島中央——發現有一棵大樹。”
“啊！難道說能製造迷宮的，就是那樹木嗎？”蛭子問。
貓眸小僧點點頭：“那大樹上麵生長了很多果子，隻是這些果子不像正常的果實一樣圓形，而是四四方方，外麵有很多橫平豎直的接縫。看著類似魔方（作者按：現實世界中的魔方是上世紀中葉後才發明的，此處為平行世界，無視之）一樣，滑頭鬼就知道這島嶼的古怪都出在上麵了。於是他想了好多辦法，終於取走了十幾個果實。就是你們這回撞見的。”
蛭子點點頭，說：“你剛才說這東西是一次性的——果真這樣嗎？”
“那還有假？”貓眸小僧說，“這種果實割裂時空間的能力是蘊藏在它體內的——使用的時候一旦把這些能量都釋放完——當然自己也就變成廢物了。”
“所以這個意思是，即使我們找到了這個果實的位置，並且把它給破壞掉——那爺於事無補？”謝小鏑問道。
“是這樣咯……”貓眸小僧一翻白眼，“不過迷宮不是永久性的，一旦這種改變持續七七四四十九天以上，所有一切都會漸漸恢複原樣。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可能，就是使用果實的人自己將咒語收回。除此之外，並沒有解決的可能。”
他這話不由得又有些自負的口氣了，謝小鏑和蛭子看著一陣不爽，不過還是暫時止住了兩雙拳頭。
“好在隻是個迷宮——我們肯定能走出去。”謝小鏑對蛭子說。
“那可不是——”貓眸小僧繼續潑了一盆冷水，“因為除了迷宮之外，另外有人布下了一層結界。那結界不是妖怪能打開的。”
蛭子兩人這下就更愁了，不過不能讓貓眸小僧看出半點端倪：“什麽結界？”
貓眸小僧當然識破了他倆焦急的心思，語氣馬上變成一種不緊不慢的調子：“這個不是滑頭鬼弄的，是另外一組人。他們是飛彈山的天狗——老早之前，好幾十年就來唐國潛伏了。”
蛭子點點頭：“天狗，好像是一種和尚變的妖怪。”
“有這麽一說。”貓眸小僧繼續回答，“這夥天狗來到這裏之後遊曆康藏各地，學了一套密宗的咒術，隨後就竊據了一個雪山的小廟——平時以小廟僧人的形象示人。這回征召他們行動，他們也是躍躍欲試。直到最近這次，才有立功的機會。這道結界就是他們布下的，因為是運用了佛法之力，所以你們這些妖怪，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打破的！”他說話的口氣越來越大，聲音越來越響亮，態度也越來越堅決。
謝小鏑隨即給了他一嘴巴：“哦哦，就這樣？那我還是可以破一下的。”
貓眸小僧挨了打，剛才的氣焰馬上全不見了。又不知道謝小鏑哪裏來的滿滿自信，覺得能輕易破壞這個結界。
蛭子與謝小鏑把話都套問出來後，就直接把貓眸小僧打昏——這樣就防止他有耳朵偷聽了。本來打算現在就去闖那迷宮，但是從早廝打到了午後，現在已經快入夜了，於是就決定明天行動。
學生們的情緒多少有些不穩定——如果真這樣待上四十九天，不止外麵不好交代，連後勤都無法保障了。因為大食所產出的**也是得轉化有機物，要供應這麽多人天天開銷，那就得把整座山的草木吃禿了。
次日清晨，蛭子三人生拉硬拽加上武力恫嚇，將全部學生召集到一處。蛭子不由分說，用一種細細的紅索——其實是一種類似筋肉的東西，綁住了大隊人馬的胳膊，這也是出於防止掉隊的目的。
轉移過程中，如果有什麽人想大小便，就說一句“解手”就可以了。
而貓眸小僧本人，則繼續像一條死狗一樣，被謝小鏑拖著前行——他的褲子就這樣在地上剮蹭著，而其本人的意識則是持續昏迷。
“可能是昨天打出手太重了吧。”謝小鏑看了看自己拳頭說。
“他可不能死——”蛭子再度探了探貓眸小僧的鼻息，“這麽重要的證人——要有個閃失——那咱倆可就——”
“他要是真一命嗚呼了，那咱們就說是戰死唄？”謝小鏑說，“我在他身上補一刀，想來大夥兒也不會細查的。”
蛭子心想這倒也有道理，就同意了，兩人達成了這種默契，或者說貓膩。
這迷宮果真非同小可，蛭子和謝小鏑好歹也是感官超出人類的妖怪，也連續走了十來個小時，才終於來到了這迷宮的邊緣。之間那仿佛是一層巨大的金色薄膜，從內部並不能看到外麵是什麽情形。
“找到蛭子和謝小鏑的妖氣了！”
花九溪剛才小睡了一會，有好幾個人為他披上了一層大衣。而睡夢中他隱隱約約察覺到了有一股很熟悉的氣息，身體自然而然做出反應，醒了。等到他醒來再確定這不是夢之後，興奮地直接跳腳了。
以為這第一證明蛭子二人還活著，而且應該是打倒敵人自己走出來了。
第二就意味著自己這個處分是落不下了，事關自己的安危，能不高興嗎？
蜾蠃會的眾人聽聞這事也是一陣歡欣鼓舞，忙一齊湊到那學校的大門前等待蛭子等人出來。花九溪因為之前勞累過度，一時間居然站不起來，被幾個蜾蠃會的小妖攙扶著走了過來。
“結界攻克的進展怎麽樣？”花九溪問。
朱天等人當然試過了很多方法，但眼下還是毫無進展。而湘靈則說請的高僧因為風雪所阻，得很晚才能來。
“沒關係，我們之前都說過。小謝的毒刺連佛祖金身都還能破損掉，這種結界應該不在話下。”朱天對花九溪說，當然他也不是有十二分的肯定。
花九溪點點頭：“那這樣隻能寄希望於他們自己了。”
眾人正在討論的時候，就聽那結界中傳來好兩個少年的聲音：
“喂——我們活著出來了！”
“還抓了個俘虜！”
也分不清是蛭子還是謝小鏑的聲音，大家聽了這話，一陣雷動。活捉敵人，可能還是一個頭目，這是目前這些大人們都沒能完成的任務，居然就被這兩個少年做到了。大家都替他們高興。
“小謝！”花九溪敲了敲那結界，問。
“嗯，我在。”謝小鏑回答道。
“說來慚愧，這個結界不簡單——也就是說，我們暫時沒能打破。我聽大家說你自己有辦法，可以試試麽？”花九溪說。
“啊，好的，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