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一個比較念舊的人,手機號自從被警校開除時起就再沒換過,算起來,已經用了五年了。

當我按下最後一個數字,話筒裏的忙音突然一變,我的心跳也開始加速:“會不會有人接聽?”

自己的手機並沒有隨著我一起入夢,應該還在病房裏。

“沒人接嗎?”我也不知為何鬆了口氣,看向陰間秀場手機,直播間沒有中斷,並沒有任何電話打進來。

“看來我猜錯了,秀場手機的電話號碼跟我自己使用的號碼不同,這就奇怪了,葉冰是怎麽打通陰間秀場電話向我求助的呢?”我仔細查找了電話亭裏的每一處地方,沒有任何收獲。

站在原地,我回想起一個細節,在直播開始之前,葉冰打通秀場電話,她並不知道電話這一邊就是我:“事情有些複雜,她的電話號碼是從什麽地方弄來的?”

我放下話筒,推開電話亭的玻璃門,眼睛望向那一片無燈的街區。

“建築布局和無燈路很像,難道那裏才是陰間秀場真正的老巢?葉冰就是在那發現了我的聯係方式?”帶著疑惑,我匆匆離開三岔口,這裏太空曠,沒有建築物遮擋,容易被經過的念頭發現。

夢境的夜晚還不知道會持續多長時間,“夜長夢多”這個成語用在此處最為恰當,我快步跑回楚門藏身的藍色三層小樓,準備叫上他一起走。

當初選擇這間房子的時候,楚門也十分慎重,他說藍色在夢中是一種輕鬆有活力的顏色,象征著大海和天空,所以他認定這間房子沒有太大的危險。

推開木質房門,第一層類似那種合租房,雖然擁擠,擺放了很多東西,但是卻給人的感覺卻很溫馨。

“楚門?”我朝樓上喊了一聲,停頓幾秒後,發現無人回應,我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別在這時候出現什麽意外啊!”

進入屋內,我運用判眼掃過堆積在屋子裏的家具、雜物,沒有一點異常的地方。

謹慎前行,我來到閣樓東北角的樓梯,慢慢走了上去,第二層跟第一層布局差不多,隻是牆壁上和地板中多出了許多人形陰影。

這東西我一路上見的太多,早已見怪不怪了。

“它們現階段,能夠在牆壁中移動,但是還沒辦法走出來。”我從人形陰影旁邊走過,這些被遺棄的記憶碎片會不由自主的跟著我移動,就好像人在路上走,隨身帶起的柳絮一般,我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它們似乎沒有惡意。”

當然我的用詞隻是似乎,在這座完全陌生的詭異城市裏,我肯定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去跟這些未知的東西接觸。

等我走到二樓最深處,終於有了收獲,在通往三樓的樓梯口有兩麵破碎的鏡子。

“從輪廓看是一麵化妝鏡和一麵圓鏡,樓梯口周圍也沒有什麽地方會放鏡子,應該是被人拿過來的,會是楚門嗎?他沒事拿鏡子幹什麽?”我抬起頭忽然看到門框正上方釘著一枚釘子,對比了一下鏡框上的掛鉤,我忽然明白:“有些地方的風俗,為了辟邪喜歡在門上掛一麵包好的小鏡子。”

想到這裏,我產生了一些不舒服的感覺:“門框上辟邪的鏡子碎了,更奇怪的是同時碎在這裏的還有一麵化妝鏡,這是楚門幹的嗎?他是催眠大師,對夢境研究那麽深,應該知道鏡子在夢境中是最忌諱的東西。”

想歸想,我總不能把楚門一個人扔在這裏獨自離開,猶豫片刻我還是走上了三樓。

三樓是一個大廳,零零散散擺著一些裝飾,讓我驚訝的是,這棟建築的三樓跟我和楚門第一次進入的那棟建築一樣,在房間的正中央擺著一麵鏡子。

鏡子和人等高,背對房門而放。

“老楚?”透過鏡子下麵的空隙,我發現了楚門的鞋子。

走到鏡子另一邊,我一眼就看到楚門呆立在鏡子前發呆:“你沒事吧?”

楚門沒有回話,他麵目平靜的過分,就好像全部心神都被某個事物吸引了一般,分不開一點注意力。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視線落在了他麵前的鏡子上。

很普通的鏡子,但是映照出的東西卻有些嚇人。

鏡中的楚門好像已經死了很久,福爾馬林將他的皮膚泡成了淺黃色,他的臉上甚至還有多處針線縫合的痕跡,這種對屍體的處理方法我在江城醫學院直播時見過。

鏡子裏的他被當成了標本,而且是那種被學生使用過很多次的——“大體老師”。

“老楚,醒一醒啊!”任我如何叫喊,楚門一動不動,他緊緊盯著鏡中的自己,看著那個被做成標本的屍體。

“這麵鏡子照出的人影為何會和本人不同?楚門,該走了!鏡子本身就代表虛幻,你現在看到的都是假的!”我怕楚門越陷越深,想要強行把他拖走,可他的腳就像是生了根一樣,死死站在鏡子麵前。

過了很久,他才微微張開嘴巴,好似被衝上河岸的魚,一邊向前走,一邊無意識的說道:“這就是我的結局嗎?”

“什麽結局?楚門,你在這屋子裏遭遇什麽了?趕緊跟我走!鏡子裏看到的都是虛假的,千萬不要沉淪!”有楚門做前車之鑒,我不敢在鏡子前麵久留,竭力勸說。

“你錯了,夢根本不需要偽裝,夢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心理現象。夢不會說謊,也沒有歪曲與掩飾,它們總是在盡力表達其意義,隻是它們所表達的意義不被我們的意識自我認識和理解。我現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自己,一具被陌生人刀割的標本!我一直追求的是意識永生,可我也不想自己的身體被如此對待。一切都已注定,改變不了,這就是我的結局。”

楚門陷入了某種執念,說話顛三倒四,反複念著什麽。

“一切都已注定?難道這鏡子可以照出自己臨死時的樣子?可以照出未來?”我幾乎是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眼鏡中的自己,隻是一眼,視線就再也無法移開——鏡子中的我身穿病號服,著裝、皮膚都沒有發生改變,隻是整張臉被一張慘白的紙人麵具遮住!

不是戴在臉上,就像是就長在了肉中一樣,根本揭不下來。

“陰間秀場考官?不對,考官都穿著統一的製服。”我喉結滾動,想到了另外一個同樣佩戴紙人麵具,下場卻無比淒慘的人。還記得自己完成八次直播救下江城,通過考核後重回無燈路,那個時候我曾在地下四層另外一個房間裏遇見了一個瘋子,就是他(她)遞給了我關於夏馳的紙條,他當初的遭遇我還曆曆在目。那個人拚命想要跑出關押自己的房間,他臉上戴著紙人麵具,幾乎都要跑出來了,結果又被十幾雙手拽了回去。

這個人的身份我一直沒有猜到,現在想來他有可能也是陰間秀場的主播。

“難道有一天,我也會變得和他一樣嗎?被關進暗無天日的地下室,抹去一切存在過的痕跡。”腦子裏似乎多出了另外一道聲音,思緒不受控製,開始往某一個方向奔馳,“這就是我最後的結局?這麵鏡子映照的就是未來嗎?一切都已注定,未來無法改變,隻能接受嗎?”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向前走了幾步,靈魂好像被操控,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影響著我,讓我一步步靠近鏡子,直到鼻尖都快要貼住鏡麵時,我才停下腳步,看著鏡中的自己,雙眼的迷茫瞬間消失,血紅飄飛,猛然抬起被功德纏繞的左手砸向鏡麵!

“不管你是誰,馬上從我的意識裏滾出去!居然在一個篡命師麵前鼓吹命中注定?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