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落下,繁華似錦的汴梁漸漸消弭了一些聲音。.』.

有徐徐的夏風吹過街道,散暖黃的燈籠在簷下輕輕搖擺,入夜後紅樓的匠人已經下工離去。門關上時,鸞紅衣緊了緊掛著的紅紗,相偎在男子的身旁上了停放在街邊的馬車。

隨著馬夫一聲喲喝,驅使馬匹朝東華門過去,路**接的另一個方向,同樣有輛馬車駛來,相錯而過。

夜色降臨汴梁城,燈火通明的熙熙攘攘的街道夜市,那輛馬車穿過人群,又駛了一段時間,在一處府邸停下,裏麵的人從車裏出來閉的宅門,示意車夫過去通名。

原本夏日的夜晚,在自女真退兵後,往日的浮華又重新散生機,此時此景卻讓他臉色極為難br/>

武朝閹黨崛起,攜帶著武人的地位也逐步回升,身為文人他沒有報過怨言,大勢之下,他也楚,隻是往日兄弟一家慘死刀下,心中那股怒氣實難泄。

出賣之人,竟是平生最好的友人。

李若水走下馬車,徑直朝大門走去,那邊門上裂開一道縫隙,探出房門的半張臉,來人,立馬道:“兩位,今日我家大人不見客。”

“我知秦會之在!”

說話時,強硬的推開門扇闖了進去,那房門想要攔住,卻是被對方帶來的車夫給纏住了。李若水落對麵的廳堂有亮光和人影在窗戶紙上走動,他走過了園中石柱裏的燈火,又走進了昏暗的光芒裏。

踏上石階,走進了那半開的廳堂門扇裏。坐在正中的秦檜便是門外走來的身影,愣了愣,放下手中的碗筷。

“李兄,還沒吃吧,快來一起用飯吧。”

李若水拱了拱手:“為兄吃不下呐…..畢竟我沒有那誰沒心沒肺的容量。兄一家人圍攏桌前,一想到今日菜市口上,王兄一家卻是做了無頭冤魂…..”

“我這心裏難受!”李若水笑容收斂,眸子直直盯著陷入沉默裏的文士。

秦檜的家人此時也放下了手中碗筷,一時間氣氛陷入凝重,眼神大抵不是那麽友好的。秦檜歎口氣,對他們擺擺手:“讓下人把飯菜撤下去,你們挪地吃,我和李兄談談。”

其妻王氏對那些尚有不忿的秦熺等人搖搖頭:“你們聽話,先下去,讓你們爹爹和李叔叔先談事。”

待兒女都下去後,王氏輕輕拍拍秦檜的手背,叮囑道:“外麵生了什麽,我也不知的,但你們倆加起來都一百多歲了,可別向小孩子那樣吵架。”

秦檜微笑著點點頭,妻,眼裏多是溫柔的。隨後,廳堂內的人走光了,仆人奉上茶水。

那邊過來的身影將茶盞端在手裏,不久,呯的一聲,梨花的盞身摔的粉碎。

水漬濺開……

……..

同一時刻,東華門,緝事廠內。

戒備森嚴的東廠,鸞紅衣有些緊張的捏著身旁男子的手心,周圍一隊隊的錦衣衛番子在巡邏,偶爾聽到白虎節堂裏麵,有聲音隱約的傳到外麵,斷斷續續的,很微弱。

“….少卿,此事就這樣。”

“回去宮裏…..讓安道全過來一趟…..”

….

過的不久,冷傲沉默的黑袍宦官捧著一個方型盒子從裏麵出來,斜眼瞄了一眼外麵等候的男女,徑直翻身馬背,“好好為督主做事,你們這些江湖人….”

他冷聲回,甚是不屑。

節堂的門再次打開,一名小宦官對等候的二人招了招手,“督主在裏麵等你們。”

趙明陀連忙拱手回禮,便帶著鸞紅衣走進了森嚴陰森的白虎節堂,兩旁巨大的火盆燃燒的光亮照著倆人的人影交錯著停在了離石階一丈遠的距離。

視線隨著石階而上,趙明陀立即拉著女子拱手下跪,視線低垂:“趙明陀(鸞紅衣)拜見提督千歲。”

明明暗暗的火光,在陰柔冰冷的臉上呈明暗相間的顏色,嘴角正隨著對方說時,弧出一絲微笑。

“九千歲….嗬嗬,咱家一時興起說的話,還真傳的開。”白寧四平八穩的坐在那裏,手指不自覺間在輕輕敲打扶手。

“今日叫你們過來,是之前說的不夠詳細,這次回來,咱家趁有空便是有些話要說開的。”

趙明陀目光抬起,再次抱拳:“還請提督大人吩咐。”

火光裏,修長的身影緩緩從椅上站起,拖著長長的影子在白虎毛毯上走動,“六扇門原本是本督建立專門維持江湖秩序的,起到的作用也顯而易見,但並不是本督想要的,明麵上江湖上不敢惹六扇門,幾乎是躲著六扇門在做事,很多事情,顧覓等人插不進手。”

“所以就有了我和紅衣?”跪著的身影,倒是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

白寧負著手燒的火焰,點頭:“沒錯。”隨後目光移到下麵趙明陀的臉上,“六扇門經過長時間打磨,在江湖人頭上懸起來就像一把刀,但是太過直接了。”

腳步走下石階,袍擺搖晃,他說:“本督還需要另一把刀,藏在暗處,做一些不太幹淨的事,畢竟江湖事,江湖了嘛,由你們這些江湖人出麵辦事,往往比朝廷動用東廠要方便的多。”

“隻是…紅樓隻有我與紅衣二人,怕是….”

“這個不用理會,人手不足,咱家挑撥給你們,江湖上那些名聲不好的高手,你們也可以招募,什麽價碼,由東廠出。但是——”

白寧在他麵前晃了晃手指,語氣冰冷了下來:“若對方不願意,那就一起做掉,夠清楚了吧?”

“夠清楚了。”

“那就下去。”白寧走回石階,做了一個揮退的手勢。那邊二人便是低眉順目的躬身倒退著出了節堂大門。

鸞紅衣一出來,拍著胸脯,上下起伏:“嚇死我了….我都不敢喘氣了。”

“上位者,自有上位著的威勢,是江湖人練一輩子武,都練不出來的東西。”趙明陀向後身後關閉的大門眼,如此給女子解釋。

暗處,他手心裏也全是冷汗,膩在那裏。

……

“秦檜….你幹的好事。”

“兄長先別生氣,先坐下。”秦檜端起茶地上碎掉的茶盞,又讓仆人重新上了一份。

李若水抬起手臂顫抖的指了指一副若無其事的身影,咬著牙:“當初….你我還有王雲可是一起的啊…..你回京述職,尚無去處,也是他將你推薦給蔡相的….可你這兩日都幹….都幹了寫什麽!!”

“幹什麽….”秦檜剛放到嘴邊的茶盞,緩緩又拿開,放在了桌上,“…..東廠提督往日提到的書生意氣,往日身在其中尚不察覺,但這兩日,秦某是領教了。”

原本和善的臉龐,漸漸變的凶戾起來,眼眶裏瞬間脹滿了血絲,雙唇抖動著站起來,疾步走到那邊立著不肯落座的身影麵前,手臂指著門外:“讓我眼睜睜的告東廠提督嗎?”

“難道不能?”

“能!!”秦檜陡然厲聲大喝,手臂猛的在半空揮了一下,“他告,他倒是痛快了,可這朝野上下,誰人敢拿下白寧?是你李若水,還是我這個靠白寧上去的禦史中丞?”

手指在隔著空氣連連指點對方,語氣急驟:“女真剛剛退走,記著!是退走,不是敗退,我武朝上下現在該是一心收拾殘局,這個時候還去揭,想沒想過,到時候事情都抖出來了,這滿朝文武要怎麽處理這事?”

氣急上頭的李若水,此時被他當頭棒喝,心裏也是有了些茫然。

秦檜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到時候,場麵有多尷尬,你知道嗎?那時,不是白寧下來,而是朝堂又是一片血海啊,有多少人會被殺,有多少家破人亡的場麵,讀書人該為這天下黎明蒼生流血捐軀,但不應該這件事上啊….兄長….你還不明白?”

廳堂裏靜悄悄的,過了一陣,屏風後麵王氏過來,又回去了,顯然是放心了一些事情。那邊相互背對的二人中,秦檜仰頭長長出了一口氣。

“….東廠些許做法是有些過了,會之也是不認同的,但現在危機四伏裏,隻有鋼刀駕在一些人脖子上,才能將這武朝江山推著走。兄長,你我二人都是文人,平時飲酒作樂暢聊天下事,不都是想要為百姓幹些事情來嗎,如今北麵正是糜爛不堪,急缺官員,兄長不妨過去吧。”

“這句話你是挺白寧說的嗎?”李若水堂燃著的燭火,又重複了一遍,“這話是白寧說的?”

秦檜望著他,搖搖頭。

“這話是我說的,我不想唯一的朋友再在這事上流血了。”

那邊,李若水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猛的點頭,“好!明日我就離開汴梁。”手臂陡然間也在這時抬起來。

撕拉一聲,撕碎的袖口一灑,半截布片落在了秦檜的腳前。

“我們割袍斷義。”身影在布片落下時,轉身跨出了廳門。

秦檜將地上的布片撿起來,拿捏手中,坐到了椅子上,之後他喚來仆人,合著眼簾吩咐:“準備些人手,明日出城……手腳幹淨一些。”

人走後,布片從他手中飄在了地上。

“…..為了以防萬一,抱歉了。”

*

夜風在吹卷起樹葉上的雨滴,打碎在泥濘的地上。

汴梁的南方一百多裏外的山麓間,剛剛下完了一場大雨,遠處重重林間,滴答….滴答….滴答….有細細碎碎的腳步在走動。

不久之後,一個身影驚慌的不停望著左右晃的視線裏,一棵樹的旁邊立著一道黑影,在他驚駭時,那身影度極快的站到了麵前,陡然伸出的一隻手如鐵箍般,牢牢掐住他的脖子,籍著夜色,對方那雙眼睛明亮的在,麵對麵的。

哢嚓,輕脆的響聲在林間傳了傳。

屍體緩緩撲倒在地上,白色的身影伸手在屍體的長袍裏掏出了一枚奇形怪狀的金屬物體。

“….終於湊齊了,最後一個了。”

聲音響起,那人將東西寶貝似得揣進懷裏,走進了深山,腳步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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