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好吃...”

夕陽映紅了.』.棚屋搭建的野店裏隱約傳來咀嚼之聲,或高或低的說話。半熟的雞肉帶著血絲拉出長線,吃進胖子王威的口中,使勁的咬動,臉上腫脹的青於隨著腮幫起伏感到痛時,便是咧咧嘴。

此時旁邊李三捂著腦袋昏昏沉沉的靠在桌上,而文娟拿捏筷子帶著血跡的肉塊撕下來,微張著雙唇,已經目瞪口呆了。

顯然將這些東西吃下去還是有一點難度的。

“嗝兒.....終於吃飽了....你們現在知道惡人的好處了吧。”

稍後,他打了一個飽嗝,將一根骨頭丟在了桌上,如果不是臉上還有傷,倒也顯得神氣。

文娟猶猶豫豫的點點頭,又搖搖頭,餘光不停的瞄著身旁的白寧,以及一地的屍體。

“哎....咱們得學著老四,跟著老四走。”

王威揉著受傷的部位,疼得齒牙咧嘴,大概也是很苦惱接下去該說些什麽,他就是一個殺豬的,屍體見過不少,可那也隻是畜生的屍體,但現在不說,很怕對麵的老四把自己這邊三人也一起了解了。

桌麵的另一邊,修長的五指將筷子輕放下,動作頗為優雅,白寧微微抬起眼簾:“說完了?”

“呃....”胖子哆嗦了一下,連忙搖頭,桌下趕緊的伸腳去踢了踢禿子,表麵立刻堆起滿臉笑容:“還...還沒呢,我覺得老四現在武功真是出神入化呐。”他站起身手掌在半空比劃,“那刀法真是...唰唰的幾刀下去,把這些家夥殺的一幹二淨,太爽了!哈哈哈!”

文娟上身向他微微傾了一下,低聲提醒:“大哥...四弟用的是劍。”

肥厚的手掌在頭上摩挲了一下,胖子尷尬的大笑:“哈哈...我知道我知道,另一隻手拿可是刀....”

“吃完了就走吧!”白寧盯著他,麵具後麵的眸子沒有絲毫神色變幻,說完這句後,起身拿著那柄破舊的長劍舉步遠離。

他的聲音傳給背後的三人:“就此別過吧。”

....

待人影離開後,趴在桌上的身影忽地彈了起來,前麵消失的背影,長出一口氣。

“咱們是不是有點不厚道.....”胖子昏迷,嘴角有些抽搐。

李三一下站到長凳上,指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哼哼兩聲:“老大.....你長點心啊,老四從一開始就裝,這樣的人能和咱們一起嗎?他是真正的惡人,我們呢?我們隻是裝模作樣的騙子啊,騙子和變態是兩碼事,萬一哪天他眼咱們,那還不是一刀的事兒?”

“是一劍!”文娟翹起青蔥的手指提醒。

“呸呸....”李三朝地上連連吐了兩下,揮揮手:“管他一劍還是一刀,要是想殺了咱們,反正就是個死,咱們幹脆自己去汴梁吧。”

胖子的目光眯了眯,瞪著站到桌上蹲著的禿子。

“老子才是老大吧,趕緊滾下來!”

頃刻,他站起大掌一揮,號司令:“先撿屍體,幫家夥還有多少錢財,順便把一些沒吃完的東西都打包帶走,咱們三個這就去汴梁。”

而後三人大包小包掛了一身走在小道時,文娟拉了拉胖子的衣角,手指在半空朝前麵點點,遠處,最後一絲殘陽快要降下的盡頭,倒映著黑夜的白寧握著長劍站在那裏。

對著他們輕聲道:“我改變主意了....”

哐當——

胖子身上的所有東西垂落在地上,滿臉橫肉皺到了一起,哭喪著幹嚎:“我的娘啊....這才真的是壞人。”

**

夏日炎熱無風的午後,蟬在樹上沒完沒了的叫嚷,紅樓角落的小院裏,隱隱約約有絲竹之音繚繞,有揮舞長袖的女子踩著輕柔的蓮步,輕快的舞動著。

隨著琴音飄渺起伏,潔白的顏色與相間的淡紅在轉動,專門用來跳舞的衣裙下,靈巧的雙足在裙擺下時隱時現,隨著琴音最後一符停息...長音徘徊之際,薄紗的長袖遮掩俏臉,緩緩而過,腰肢在餘音結束時,也緩緩停了下來。

啪啪——

門口,一襲紅裳的鸞紅衣拍著手,走了進來,“姐姐真是是生過孩子的女人,真是太美了。”

“鸞姑娘!”長袖放下露出明潔如玉的膚質,光彩照人,並無煙視媚行之像,舉止談吐也甚是端莊得體,“鸞姑娘真是會說,姐姐都老了...才跳了一行,身子就開始乏了,比不得當初在繡樓時那般,妹妹讓我過來紅樓,怕是行不通的,不如再找他人吧。”

倆人說著話坐下來,鸞紅衣望著對方,揮了揮手,室內的琴師知趣的離開,隨後她聲音道:“其實...姐姐的事,妹妹早就聽說過,可惜遠在江南難以相見,如今知道姐姐就是汴梁如何不請來坐鎮,妹妹也不是存心想要姐姐上那台麵的,隻要想要跳舞了唱曲兒,這後院就一直為姐姐敞開。”

那邊,李師師溫婉的一笑,望著對方,見她並沒有惡意,眼裏還有些欣喜的,畢竟常伴絲竹之人,長久不聞,心底難免不會想念,如今在汴梁,雖有住處,可也難以再有撫琴跳舞空閑,能有此靜處,倒也讓她頗為高興。

她嘴角含著笑意,起身走到敞開的窗戶前,她近來是很開心的,不僅僅是因為眼下,而是宮中的白寧,那位義兄前些日子已經答應了讓她見一見自己的兒子,今日燕青便是去了宮裏,也不知他見沒見到曹震淳。遠遠的視線裏,二樓往下,宅院的背後是一條街坊,那邊人群擁擠,偶爾會有一個張頭張腦的身影在人群裏行走,想必是偷了誰的錢財,這一切在她如今心情裏,卻是一副鮮活美麗的畫卷,充滿了生氣。

“姐姐,怎麽了?”

注意到李師師忽然的笑,又站在窗邊久久不動,鸞紅衣疑惑的問了一句。那邊,李師師轉過身溫柔的福了一禮,“沒什麽,師師要告辭了,下次再過來吧。”淺笑著,朝門外走去。

“那我送你!”

鸞紅衣連忙跟上,才將對方送出後院,回頭就見自家男人坐在台階上,嘴角弧出一絲笑容,輕輕在他旁邊坐下,靠在厚實的肩膀上,“來多久了,也不出聲,想不是偷漢子?”

這年頭,女人若是真犯了這樣的事,確實是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不過趙明陀搖搖頭,目光靠在肩上的臉龐。

“剛剛你送走的那位,是督主的義妹,當今皇帝的生母,還是不要招惹微妙。”

“我又對她沒惡意。”臉頰在衣服上蹭了蹭,長長的睫毛眨了眨,貓兒般的聲音輕柔道:”....其實她怪可憐的。明陀....將來你會不會像皇帝那樣對她?”

坐在台階上的男子愣了愣,片刻後笑著用手輕輕拍了拍女子的手背,隨後將女子摟的更緊了。

......

長街上,張頭張腦的身影懷抱著用髒布裹著的東西進了一家當鋪。

櫃台後麵,夥計正打著瞌睡,聽到腳步聲時,微微睜了睜眼,髒兮兮的粗布已經在他麵前打開,一股臭味彌漫出來。

那夥計捏著鼻子揮揮手,“幹什麽呢....我這是當鋪,但不是丟破爛的地方....娘的,這麽臭,醃過魚的啊。”

“是啊....俺是渡船的,沒事也打些魚。”進來的人,手腳粗大,身材也不高,卻很壯碩,張嘴說話時,牙齒的白與皮膚的黝黑形成鮮明的衝擊。

“我這不收魚...”

“不是...你西,俺在岸邊撿的。”那船夫將粗布裹著的東西拿出來,是一柄鑲嵌寶玉的長劍以及黑色的劍鞘。

嘩的一下。

長劍拔出鞘,劍身森寒雪白,細長鋒利,夥計眼珠子都直了,旋即,他搓搓手,“你先等著,我讓掌櫃的來”

進了裏屋不久,接著就出來一位老人,他隔著護欄眼那柄寶劍,又望了船夫好一會兒,那邊,船夫被盯的毛孔悚然,渾身不自在,將劍摟在懷裏,“這位掌櫃的,你少錢?你要是估不出價,俺就換下一家。”

“慢著。”老人出手阻止他離開,拱手:“稍待,我去找個人。”

“那你快去。”

船夫站在堂中有些不安的左右打量,隨後,他便聽到數雙腳步聲,背後的門被兩個穿著青鱗皂衣的人給把守住。

“你們....你們....想幹什麽....難道想要明搶不成!”

船夫恐懼的往後一縮,拉開距離時,一道身影從番子中間擠了進來,一根手指掏著鼻孔,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瞧了男人懷中的寶劍。

“帶走...把寶劍和人押到東廠交給海千戶。”

船夫聽到東廠二字,心裏已是大駭,手忙腳亂中就被人抓住了雙臂,奪去了長劍,他掙紮著大喊:”俺沒犯法....俺家沒了...俺隻是在岸邊撿的....俺沒犯法!!!”

聲音隨著身影被拖了出去,老掌櫃拱手朝那惡行惡相的身影道:“高公公請了,明日紅利就會送到廠內,好讓公公不會難做。”

“大家都是明白人,講道理就行了。”高沐恩擺擺手,大搖大擺的走出這家店鋪,“真是奇了怪....督主的寶劍怎麽在一個船夫手裏...”

晃頭晃腦中,上了一頂轎子,對轎夫吩咐:“去下一家收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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