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和五年,三月底,臨近四月初。

梁山被滅,宋江授首的消息已經傳開,將近十萬人的戰場在鄆城、濟州拉開戰幕、再到結束,匆匆不過幾日時光,幾萬人的龐然巨寇轟然倒塌,從逃走的潰兵、僥幸未死的頭目將朝廷新崛起的東緝事廠傳了出去,逼迫梁山好漢下山,屠殺百姓,策反兄弟義氣,禍起蕭牆等等讓人不齒的陰謀詭計,針對東廠殘暴惡毒的傳言在江湖中傳播很廣。

再結合東京那邊關於東緝事廠殺害賑災官員和商戶的事也在傳播,河洛、齊魯一帶江湖綠林漸漸開始有了聲音發出......梁山水寨被破後,逃出來的一支梁山老弱婦孺聲聲淚下將東緝事廠的惡行一一哭訴給武林同道聽,聞者無不義憤填膺,更有‘粉麵觀音’裴寶姑倡議江湖同道,為綠林義氣、為公義不平,鏟除東緝事廠這種朝廷惡犬。

各種消息、流言在匯集,發酵。然而他們並未知道,不久之後一場本該與他們毫無瓜葛的事,卻是讓東緝事廠再次舉起了屠刀。

.............

“那重劍門是個什麽門派。”

一支數量千人的隊伍,沿著官道向著汴梁過去。最前方那輛馬車內,白慕秋拿著書卷,車轅頗陡,銀絲輕輕搖擺,滑落。他目光注視在書頁,這次卻不再是佛經。

隔著車簾,臉上著粉,兩鬢有些灰白的太監,拱手開口,聲音深沉,不像其餘太監細細尖語,“回督主,番子那邊傳來的消息,不過是一個小縣的門派,鼎盛時最多不過一兩百人,掌門叫駱家知,後來又叫聖劍駱七,年許五十左右,膝下兒女五人,一妻五妾,宅院坐落在南平縣東北位,家中仆人五十六人。”

“武功如何?”詢問的聲音再次傳來。

曹少欽道:“傳來的消息,說此人武功了得,原本家傳重劍法十六式,被其修改為七式,威力無窮。屬下覺得此人說不得還是很厲害吧。”

馬車內,白慕秋放下書卷,隔著窗簾的人影,“陛下下旨過來催本督回去,如若不然倒是想去會會這江湖武林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督主,陛下說了什麽,如此讓您急著回去。”曹少欽朝馬車傾了傾身子。

車簾內,白慕秋的聲音很冷漠,“該聽的,本督自然會告訴你。不該聽的,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和耳朵。”

“是!”曹少欽趕緊回道,拉開與馬車的距離。

在他身後,一襲白衣,妖嬈俊顏的男子,捋過發絲,提著劍,輕笑一聲,目光帶著不屑。曹少欽側臉看著他,眉宇間不怒自威,隨即冷哼一聲,“管好你自己。”

說完,驅馬去了前麵隊伍。

剩下的路途並不長了,官道上的行人客商越發的多了起來,已經隱隱能看見城廓的模樣,車內,惜福扭動一下,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昏昏欲睡。白慕秋看著矮幾上的紙頁,那是關於最近一段時間,梁山過後各地有關對東廠的言論,當中,江湖武林對東廠的印象恐怕已經和那些魔教邪道差不多了。

“名門正派?黑道幫派?”

白慕秋將那幾張紙扔到了一邊,向後靠了靠,手輕輕摩挲著惜福的頭發,雙眸毫無波瀾,似乎並未將這些江湖門派放在心上。

不過也確實沒放在心上。那一縷縷青絲滑過指縫,他看著惜福甜甜的睡著,勾起一絲溫柔的笑容,隨後,注視到她後頸上那幾個微不可察的針眼,臉上,那笑容變的冰冷。

現在他把惜福帶在身邊,那人估計不會再出現,或許消停一陣,但真要找出來,多少是讓人傷心的結果,白慕秋摩挲著惜福的發絲,“但願不是她.....也希望不是她。”

呢喃間,惜福感覺到一絲癢癢的,囈語著,往白慕秋的懷裏拱了拱。

......

下午,隊伍進城了,兩三輛馬車停在白府前,望著高聳宏偉的府門,白勝和陳氏啊呀呀的從後麵馬車內跳下來,興奮的不能自製。

“弟啊....以後這是咱們家嗎?”就連木納的白益此時也被這樣的府邸嚇住了。

“這...這太大了....以前老聽人說汴梁城裏寸土寸金,置辦這麽大的宅院,弟弟花不少錢吧。”白娣光看著府門便是覺得有點恍惚,然後過來去牽惜福下車,渾然忘記她是這個府邸主人的三姐,而是又回到員外家的奴婢。

惜福對三姐白娣笑嘻嘻道:“啊....惜福記得....相公說.....有個穿金閃閃衣服的人送的....”

此時,白勝夫婦過來,陳氏連忙將白娣擠開,主動將惜福挽住。白勝搓著手,一臉向往看著自己的弟弟,“那...那...俺和你嫂子是不是也能坐這裏啊。”

“嗯,管家會給你們安排。”白慕秋簡單的說了一句,轉身又上了馬車,掀起簾子對他們道:“你們進去安頓,本督去宮內給官家複命,晚間就不用等了。”

眾人目送著馬車離去,惜福看不見馬車後,才對身旁的白娣道:“姐...姐....和惜福進去吧.....家裏好熱鬧啊....以前....就惜福和相公....爺爺...三個....對了...惜福還養了好多....小鴨.....湖好大...惜福要坐船...趕鴨呢。”

“家裏還有湖啊?”陳氏眼裏放光,對身旁的白勝說:“老娘想要劃船,做夢都想坐著船在湖裏賞月,晚上我就要去。”

白勝被揪了下耳朵,”去去,咱倆都去,反正也是俺弟弟的,便宜俺,也不能便宜外人。”

眾人說著,便進了府門,春蘭、冬梅二人連忙迎了上來,接過了惜福,先去了北院換洗。陳氏低聲道:“還有....老娘也要丫鬟服侍。”

“可以...可以...”白勝雙眼放光看著那兩個水靈靈的侍女,不住的點頭。

陳氏厭惡看他一眼,伸手掐過去,“老娘還在身旁,就敢亂看。那是弟媳婦的丫鬟,當心你弟弟扒了你皮。”

白勝不以為然,跟著老管家走著,“俺弟弟的,不就俺的?再說,俺為了弟弟在梁山傳遞消息,那可是九死一生,想要幾個女子,他肯定不會有怨言。”

“大哥,你不該這樣說話。”白娣原本是怨恨白勝的,可當了幾年的奴婢,脾氣已經被磨掉了,“弟弟有今天也是不容易的,咱們不該享受他的東西,享受的理所當然。咱們是親人,該和和氣氣一起活著,弟弟現在官大,仇人肯定也很多,咱們該謙虛一點。”

白勝被說的有些悻悻然,原本他就是一個村裏閑散漢,如今有了大靠山,怎麽能閑的下來?來的路上他早就有了其他想法。

隻是,現下,腳下還沒踩熱而已。

........

夜未央,宮樓緊閉。

延福殿,趙吉將一本本奏折丟在地上,很生氣。

他背後,跪著一人,銀絲垂地,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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