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血淚（一）
狂歡後並未有困意，甚至更加的興奮，手握住的鋼刀不由的顫抖起來，帶著一絲暖意的天光自雲間照下，他感到使不完的力量。
他叫賀從風，五年前女真南侵時，是汴梁的守將，不過以前的過往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當年城牆的攻防戰，他的一眾兄弟都沒有了，連唯一的弟弟也都掉下了城牆屍骨無存，老娘也在得知噩耗哭瞎了眼睛後死去。
所以，他什麽都沒有了，剩下這條命。
坐在帳篷裏，他什麽地方也沒去，不斷的摩擦著泛起冷光的刀刃，周圍大多同袍都在同樣的事情，偶爾有人探出頭向外張望，以為是聽到了鼓聲，後來不是，不免有些失望的又坐下。
他們當與賀從風遭遇極其相似，大多都是曾經武瑞軍被打殘後拚死活下來的老兵，以及一部分來自當初名叫黃信的將領手下士兵，重新編在了一起，也有了新的名字。
……
咚——
第一個鼓點敲響，賀從風起身掀開帳簾望著升天空的日光，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聲音拔高。
“背嵬——”
身後十多道人影拿起了兵器，眼神堅定充滿熾熱，掀開帳簾一個接著一個走出，高呼：“殺！！”
咚咚咚——
鼓點開始密集的敲擊起來，無數的人流開始匯集在一起列陣排開，賀從風帶著自己這帳裏的弟兄匯流過去，成為巨大浪潮之微不起眼的水花。
大風吹過校場，無數人的臉頰，架起來的火盆，熱浪滾滾，燃燒的火焰搖曳。高台，盔纓在和和的風裏撫動，夾著金色的頭鍪（mou二聲）的高大身形在走，紅色的披風拖在地。
“曆經五年…..日夜勤練，今日我們終於站了女真人的土地，今日我們將要從他們手拿回失去的土地，今日我們要從他們手拿回曾經不打斷的脊梁…..今日…告訴他們，漢家男兒不可欺——”
溫和的沉穩的麵容在說出這番話時，眼神閃出凶戾，緩緩將金盔往頭戴去，聲音高亢起來：“射敵人的箭，已在弦，斬敵酋之首，立我華夏子民之脊。”
金盔扣，雷霆席卷天空：“一戰死，英魂鎮北疆。”
“一戰死——”
“殺！”
“殺！”
“殺！”
成千萬的士卒舉起兵器用盡全身力氣嘶吼，無數的刀刃拍打盾牌，鐵騎麵顯凶戾，將長槍杵在地，聲如驚雷炸響在營盤空，久久不散。
那名將領跳下高台，翻身馬，拱手：“嶽飛拜托眾位將士！”
之後營門推開，戰馬率先奔騰出去，地麵震動發出轟鳴。數萬步卒弓手緩緩移動，保持嚴密的陣型開始朝原野前行。
嗚~~~
~~~嗚嗚嗚——
蒼涼的牛角號響切天空，那是女真人的戰爭動員信號在發出，地平線一條黑壓壓的直線如同海浪推移而來，無數女真大旗在風招展，步卒的方陣在間最前端的位置形成一麵巨大的牆壁，精銳女真騎兵分開兩側靠後。
雙方加起來十多萬人的巨大戰場，像風與雲攪合在一起，變得混沌不安。
賀從風站在隊伍，撕下衣角將鋼刀係在了手，用牙齒死死勒緊，目光一直瞪著遠處巨大戰場對麵同樣擁有龐大數量的軍隊，他試了試手的握度。
很不錯，除非手斷下來。
天光延綿照過來，有傳令騎在方陣之間奔走，聲音嘹亮響起：“準備迎敵——”戰鼓的聲音自後方營寨敲響，越來越急。
女真軍隊也吹響了戰號，間的數個步卒方陣開始緩緩過來，這邊，有令旗舞動，手持雙鐧的將領在戰鼓的節奏保持著陣型緩緩挪動。
雙方後麵列陣的弓手開始弦，仰起箭頭指向天空，指揮的騎士揮舞令旗：“準備！！”仰起的弓弦緊繃的聲音在吱吱亂響。
下一刻，漫天箭雨射向天空，密密麻麻的箭矢劃過弧形，與對方直衝而來的箭矢或發生碰撞落下來，或相錯而過覆蓋敵方前進的步卒陣型。
乒乒乓乓……
鐵製的箭頭釘在鐵皮包裹的盾牌，猶如暴雨擊打蕉葉，嗡！有箭的身影立即倒在了前進的路，後方的腳步連忙跟，雨點稍緩下來的一瞬。
高舉過頭頂的一麵麵盾牌翻下來，無數的身影揮舞鋼刀撕心裂肺的呐喊邁出瘋狂的衝鋒腳步，朝著敵方如狂潮般凶猛的卷過去。
戰爭便在這一刻打開。
賀從風腿了一箭，在衝鋒的時候順手折斷掉，然後往那貼近過來的女真步卒陣型裏硬生生的鑿了進去，無數兵器碰撞、呐喊、慘叫的聲音混進他的耳朵裏，碰撞的一瞬，他好像被人推了一把，滾在地，也不爬起，地揮刀跺下一個人小腿，露出白森森的骨頭來，飆出的鮮血濺了他一臉。
倒下的那名女真士兵揮起刀瘋狂的在地亂砍，旋即，一柄鋼刀插過來紮進頸脖裏，往左一拉，將他頭割的隻剩下一層皮還連著，徹底死了。
賀從風半身染血從地爬起來，周圍戰場，人群已經堆積到了一起，兵刃瘋狂的在碰撞，砍入血肉裏。
數年前，他是一名將校，再往前更是一名小兵，塞銀子、塞女人，慢慢走向高位，從未有過真正的戰場廝殺，偶爾的訓練也能讓他累的像一條狗，可後來女真人來了，他第一次站在守了無數個日夜的城頭與最恐怖的敵人揮出了刀刃，兄弟們死了、親弟弟死了、老母親最後也熬不住死了。
望著廝殺的人海，鮮血與粘稠氣息撲來的戰場，他從未有過這般渴望的揮起鋼刀砍下對方的首級。
“從未有過——”
他怒喊著，血仿佛在身體裏燒了起來，探出一刀刺進前方身影的肚子，血濺出來，那人慘叫嘶吼反手握住他的刀刃，手指陷入刀鋒時，另一隻手臂抬起鋼刀，賀從風抬腳是一蹬，將那名女真士兵踹了出去，刀也從對方肚拔出，露著半截腸子的身影在地打滾。
“哈哈哈…哈哈…這一刀是為我死去弟兄們的！”
賀從風喘著粗氣嘶啞的笑出聲，猙獰的眸子轉向一邊撲來的身影，呯的一下，揮刀格開，那人踉蹌後退了片刻，他“啊——”的叫了起來，整個人著魔了一般衝了去，一刀將對方腦袋從脖子旋了下來。
“嗬…嗬…這一刀是為我弟弟的……”
同袍從他身旁衝過來，然後跑過去撲進血肉磨盤裏，不見了蹤影，賀從風還在笑著，隻不過有眼淚從他眼角落了下來。
“殺金狗——”
他嘶吼，隨著消失的身影一起衝了去。
ps：戰場先從一個小兵的角度展開吧。好了，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