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永壽宮中,殿角有一尊一人高的望天吼香爐,嫋嫋的龍涎香飄散出來,於陰神大有助益。

當年宮中布置,永壽宮中配的本是仙鶴香爐,但這種“與世無爭”的風格太後不喜歡,著令全都換成了望天吼。

她坐在鳳案後,審閱著一道道奏章。

這段時間太後的注意力其實不在嚴懷義,黃遠河的目標是嚴懷義,但太後的目標是首輔大人。

她這段時間的主要成果,是從首輔大人手中,奪來了奏章的審閱權力。

放下一本奏章,她輕輕一捏眉心,鎮國強者精力無限,這些公文對她而言輕鬆自如。她飲了一杯參芝茶,拿起原本屬於皇帝的禦筆正要繼續,忽然有小太監急匆匆進來。

片刻之後,兩個老太監戰戰兢兢地跪在太後麵前,已經將天牢的事情稟報了,太後刻薄寡恩,此次怕是難逃重罰。

太後一身平靜,懲罰罪人對她來說不是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事情是肖震這麽做的目的。

“他想幹什麽?”

之前肖震一直留有餘地,不曾親至天牢。因為這麽做將太後逼得沒有退路,同時也是將自己逼的沒有退路,隻剩下正麵直絕。

忽然,她想到了一個重要的細節,朱唇微啟問道:“依你們看,肖震是否已入鎮國?”

兩名老太監知道這個時候才想起來這件事情,不由更加震驚,意識到自己和鎮國強者之間到底有多大的差距——肖震能讓他們渾然未覺,以玄通老祖的身份忽略了這麽重要的問題。

“此時回想來……”答話的老太監冷汗淋淋:“怕是已入鎮國。”

眼前忽有雷霆閃過,兩位老祖驚然後退一步,太後已經不見了蹤影。

……

天牢中,肖震已經交代完畢,對嚴懷義道:“你且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回頭我來接你。”

說完這句話,他轉過身來,太後的鳳履正好落入天牢之中。

“微臣龍儀衛指揮使肖震,參見太後。”

太後盯著他,天牢中有特殊的力量暗中湧動,好似無數冤魂厲鬼在圍繞著肖震飛舞糾纏。

“出來。”太後沒有無謂的問罪,絕世強者言簡意賅。

肖震跟著他走出去,龍儀衛其他人等紋絲不敢動。

有僻靜處,天條更改隔絕內外。太後問道:“何意?”

肖震答道:“我有一條消息,換嚴懷義一命。”

“說。”

商議之後,太後微微沉吟,頷首道:“可以。”

肖震微笑,抱拳深深一拜:“謝太後開恩。”太後揮手,他退出此間。

“想不到啊,”太後獨自一人,暗噙冷笑:“肖震能一直忍到現在!”

若不是黃大祖之死刺激,首輔大人也會一直忍著不顯露自己鎮國強者的實力。但他露出了獠牙的同時,也露出了小小的破綻,引來了一直野心勃勃的太後。

太後驚天一擊,逆轉靈陣抓捕嚴懷義。

肖震的本心,其實仍舊不想入局,但為了嚴懷義,雲中探首,鎮國而至!

隱忍、堅毅、不屈、高義。

……

和華胥古國的戰爭,仍舊是整個洪武天朝最大的事情,甚至要超過了天子的受傷。戰場生變,洪武朝堂上下的主要精力,就會立即轉移到了戰場上。

兩國之戰一直是肖震暗中統籌。他雖不是元帥,卻比主將更加重要。

但太後比肖震更加需要這一場大功,肖震說出了華胥的和談底線,換了嚴懷義一條命。肖震沒有馬上把嚴懷義帶出天牢,畢竟朝廷法度仍在,他可以闖入天牢,卻不能不經審判直接把天牢的罪人提出來。

……

宋征在江南很“悠閑”,他將和談的消息給了肖震,其實是有十成把握肖震會去和太後談,而不是自己主持和談。

這件事情從利益的角度來說非常不利,肖震也需要名望和威勢,和談結束,洪武大占便宜,對於他的名望提升極大,哪怕他受龍儀衛名聲拖累,至少在朝堂上,眾多中低層官員會認為肖震“能辦事”“顧大局”,他日起事,十分有利。

所以他實際上欣慰又遺憾。

他去了平湖樓一趟,鍾雲岱仍舊在閉關,悄無聲息,宋征想要向內查探,又怕影響到了鍾老前輩,猶豫之中遺憾而去。

回到城裏衙門中,白天看看邸報,晚上以護城大陣接引月光淬煉陰神。作為江南最有權勢的官員,宋征這麽做雷敏之破也不敢放一個,甚至連開啟護城大陣的元玉,雷敏之也要笑嘻嘻的自己掏了。

朝廷最近多事,邸報發行的遠比以前頻繁。

太後主持和談,我朝寸土不讓,寸銀必爭。華胥古國後繼無力,連連敗退。

鬥獸修騎第四營主將在圍捕金鑾衛時,被千戶趙雷重傷,終究不治身亡。

有禦使彈劾首輔大人,同州邊口縣縣令劉肅以克扣本縣出產的冥墟土、靈獸骨行賄黃遠河,以求郡守之位,首輔大人斥其為無稽之談。

綿州州牧範佩龍被調回京師,遷為戶部侍郎。太後任命武朝義為信任綿州州牧,即日上任。

大理寺卿身患重病,嚴懷義瀆職一案暫停審理,但大理寺上下對此案仍在全力調查取證。

……

如果是黃遠河、肖震這種官場老手,能夠從邸報的消息和每一條消息的措辭上,分析出很多東西,提前看到朝廷的一些風向。

但宋征隻能看出一些表麵,最多能看明白嚴懷義的案子,從“謀害聖上”變成了“瀆職”,這是太後釋放出的信號。

衙門裏跟宋征久了的杜千戶等人,則看出來大人這幾天似乎是在等什麽東西的到來。

李三眼這一天興致勃勃的抓著一份邸報來找宋征:“大人,好機會啊!”

宋征不明所以,他將邸報攤開在宋征麵前,指著上麵一條說道:“武朝義這狗東西我知道,也是伺候東陽公主的屌貨,他去綿州上任,必定從咱們江南路過,屬下願意帶著一票兄弟,偽裝成山匪,在半路上劫殺了他!”

宋征目瞪口呆,李三眼還以為自己計策極妙,更受鼓舞進一步道:“還有那個範佩龍,他回京師也要從咱們江南經過,讓各地的弟兄們盯著點,發現了他,也可以做了他!”

“哈哈哈!”李三眼得意大笑,宋征一腳把他踹了出去:“滾!淨出餿主意。”

寒九江在外麵守著——他每天都來,美其名曰“看看大人有什麽吩咐”,但連衙門大門外的那幾條單身狗都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圓臉荷。

好在這家夥每次來,隻要見一麵聊一會兒就滿足了,乖乖回去做事,處理州中事務,宋征雖然總翻白眼,也沒有故意捉弄他倆。

他拍了拍李三眼的肩膀,真心實意的勸說道:“李百戶,你真不適合動心眼。”

李三眼灰溜溜的走了,還不明白出在哪裏,到了門外還跟曾百戶嘀咕:“大人怕什麽?我老李肯定做的手腳幹淨,讓朝廷挑不出毛病來。”

曾百戶看看他,點頭鼓勵道:“你的辦法不錯,我覺得你應該繼續沿著這個方向努力,下一次大人一定會感受到你的誠意。”

“我就說是絕世妙計嘛!”李三眼一拍大腿,轉頭想了想,怎麽感覺有些不對勁,再看曾千戶,後者背著手,優哉遊哉的轉個彎不見了。

李三眼的辦法雖然不成,但提醒了宋征,東陽公主為什麽忽然在這個當口上把範佩龍調回去?她是想讓範佩龍回去,還是想讓武朝義過來?

正疑惑著,忽然間陰神有所感應,望向了城門,所謂“未卜先知、天機感應”,悠然道:“來了一個。”

……

薛衣甲從皇宮裏走出來的時候對外麵的世界很陌生,他是一個特殊的人,他隻有最近六十年的記憶。

他記得自己是從明見境初期開始修行,在皇宮中一個非常偏僻的院落,除了師父、同門和太後,他幾乎沒有見過別的人。

從命通境開始,他就接受一種詭異的秘術。

每三年用荒獸之魂或是莽蟲之魄為主藥,融合三十六道不同的冤魂厲鬼,煉製為一道特殊秘藥,以靈陣、密文輔助,將秘藥注入陰神之中。

二十七年後,他的陰神承受了九劑秘藥,終於助他修成了“大噬滅天陰神”!

這門秘術施展開,陰神如魔怪,生有八頭八臂,血盆大口,長尾如勾,專吃陰神。

他也是玄通境巔峰的修為,在太後以大神通演化出來的幻境之中,他獨自一人可以誅殺三位同境界的老祖,遇到陰神強者更是如魚得水。

而且每一次吞噬陰神,都可以壯大自身,甚至有機會掠奪對方的陰神神通。

太後去北方戰場之前將他放出來,告訴他:“殺了宋征。”

他隻會執行命令,不會思考別的事情。不是不願,而是真的不能。他從來沒有學過那些。

太後此時,忌憚肖震。

先要斬去肖震的外部強援。

他走到了湖州城門口,知道自己的目標就在成內。來之前師尊告訴他,目標的陰神十分強大,吃了他就有可能將“大噬滅天陰神”提升為“大噬滅天陰神王”。

想到了此處,他的口水流了下來,陰神越強大也就越好吃,他從不畏懼那些所謂的陰神強者,對於他來說,陰神強大與否,隻關乎口感,不關乎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