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征一看頭大無比,他以前遇到的女子,趙姐兩世傳奇,性情堅強,冷豔如劍。潘妃儀世家明珠,外柔內剛,知書達理。苗韻兒小家碧玉,來曆驚奇,活潑嬌憨。

三女無論是容貌身材,還是性情資質,都是一時之選,乃是上蒼遺落於人世間的三顆寶珠。

但三女很少在宋征麵前流淚,就算是哭泣也不是因為他。他完全不知道怎麽應對這種局麵,而且心裏憋著一股火,不覺得憐惜,反而無比煩亂。

他用力一甩袖子走出監牢,把這個麻煩丟給了石中荷:“讓她不要哭了,然後來來審問。”

“是。”石中荷聲音有點含混,生怕大人聽出來。在大人發火之前,她偷偷往嘴裏塞了一塊牛肉幹,還沒咽下去呢。

結果大人還是聽出來了,回頭瞪了她一眼,石中荷一陣心虛。但宋征轉過臉去,心情卻好了不少:總覺得石中荷這丫頭,要是跟韻兒湊在一起,一定會成為好姐妹的。

再想一想,似乎……也有很大可能,因為零食分配不均打鬧起來。

想到苗韻兒,他心情好了不少。這段時間,不知道天火有沒有發布聖旨,有沒有再發密旨,派人來殺自己?

石中荷性子大大咧咧,將牛肉幹取出來遞給柳成菲,沒心沒肺道:“哭啥,來分你點好吃的。”

宋征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柳成菲才眼睛紅紅的,跟在石中荷後麵走進來。

“大人,不哭了。”石中荷得意洋洋,果然沒什麽事情是一兜牛肉幹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兩兜。

宋征點了點頭,端坐不動問道:“本官是為了王吉安的案子來的,你身上雖然沒什麽大罪,但是冒犯上官,已經足夠將你革職查辦。”

柳成菲一撇嘴又想使小性子:查辦就查辦唄。可想起來這人的可惡,把自己下獄真的是一點也不手軟,真要這麽說了,多半又得回牢房裏,哥哥他們也難以救出來了。

她覺得挺委屈的,從小到大,因為她的家世,因為她出色的相貌,幾乎人人都會或多或少的遷就她一些,她已經習慣了被優待。

哪怕是在她因為憐憫那些可憐的百姓,而成為柳縣縣令,調停各家之間的矛盾,那些家主們往往也會如此。

可是麵對宋征,這些優待全部沒有。

她小心翼翼,像一隻害怕掉進獵人陷阱的小白狐:“大人……想知道什麽?”

“王吉安的案子,有什麽是卷宗上沒有體現出來的?”

說起這個案子,柳成菲似乎找回了一些自信,她冷冷一笑,道:“太多了。”

宋征眉毛一揚:“說。”

“大人覺得這個案子最大的疑點是什麽?在本姑娘……在下官看來,最大的疑點不是王吉安之死,而是王吉安遇到的那位老神仙。幾乎整個王家都知道老神仙的存在,可是幾乎沒有人見過他。

即便是有人回憶,曾經見過這位老神仙,可是卻想不起來他是什麽樣子,隻有一個印象,就是這位老神仙仙風道骨,無所不能。”

宋征點了點頭,他也看出這個問題,王吉安的案子水很深,恐怕內幕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柳成菲又說道:“下官派人搜尋了十多天,這個老神仙,沒有留下半點蛛絲馬跡。另外,王吉安是怎麽發現水井村的礦坑的?據王吉安自己說,是他手下的幾名探礦校尉,可是下官卻案中得知,他手下的探礦校尉一向隻是用來掩人耳目的。

從王吉安當上這個柳縣礦監,十年來柳縣境內新發現各種金精礦十六處,下官在他死後專門調查過,全都是王吉安指定手下的探礦校尉們去‘發現’的。”

宋征皺眉:“此事當真?”

柳成菲道:“經辦此事的人乃是縣衙捕頭盧義慶,大人若是不信,叫來一問便知。另外下官已經嚴令所有的探礦校尉,在此案了結之前,不得離開縣城範圍,否則便算是畏罪潛逃。大人也可以將他們傳來訊問。”

宋征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從能力上來說,此女倒真是出人意料。

但胸還是太平,比趙姐她們差遠了。

“還有什麽?”

柳成菲卻暗藏狡猾的一笑,舔了一下幹涸的嘴唇:“口渴了。”

宋征哼了一聲,招了一下手。外麵石中荷笑吟吟的拎著茶壺進來:“大人,貢品太極湖石茶。”

柳成菲品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來,享受的彎成了兩道好看的月牙。

在牢裏這大半天,真是受苦了。她從小養尊處優,哪裏有過這種遭遇,差點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出不來了。她隨父親喜歡飲茶,可惜柳家雖然有錢,卻買不到貢品,第一次喝著太極湖石茶,滿口生香,甚是享受。

她看了宋征一眼,忽的道:“這樣衝泡石茶暴殄天物,下官擅長茶道,不知大人可否……”

石中荷已經坐下來,朝外麵揮揮手:“寒九江,把茶具都送上來。”

宋征瞪了這丫頭一眼,對柳成菲點了點頭:“可以。”

柳成菲熟練而秀美的燒水,醒茶、洗茶、衝茶,一應程序完備,將第一杯呈給了宋征,第二杯給了石中荷,最後才是自己的。

宋征舉著茶杯卻不喝,盯著柳成菲。柳成菲氣惱的自己先一口飲了,然後反看了宋征一眼。宋征低頭,看著手中的茶杯淡淡品了一口。

倒是石中荷,毫無戒心一口喝了,連連讚道:“的確比我自己泡的好喝多了。大人,咱們走的時候把柳縣令帶上吧,以後專門給咱們泡茶。”

“你是不是也想被封口?”宋征惱道,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真要是這麽做了,可不就是柳氏最害怕的嗎:強搶民女啊。

石中荷吐了吐舌頭,縮著脖子坐在一邊。

宋征道:“接著說。”

“是。”柳成菲有好茶潤喉,嗓音清亮了許多,好似黃鸝一般:“下官暗中調查後還發現,王吉安雖然明麵上是司邦闕的人,可他暗中和州牧西門弘關係也很好。”

宋征淡淡問道:“你一個縣令,是如何知道這等隱秘的?”

柳成菲俏臉微紅,有些扭捏地說道:“王吉安很喜歡去塵煙樓,下官調查塵煙樓的時候,發現絕大多數的時候,他去塵煙樓都是做客,有旁人會賬。”

這是自然,在柳縣境內,隻會是別人請他。

“隻有三次卻是他做東,每一次宴請的都是同一個人,下官命人畫像給塵煙樓的人辨認,確認是西門弘。”

西門弘堂堂州牧,從麗水城跑來找王吉安就有三次,王吉安去見西門弘的次數必定更多。

柳成菲道:“腳踏兩隻船可是官場大忌,王吉安之死會否和這件事情有關?”

宋征對此不置可否,心中則是思路連綿:果然和西門弘有關!

“還有別的情況嗎?”

柳成菲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停住看了看一邊的石中荷和守在一旁的幾個親兵。宋征一揮手:“都出去吧。”

石中荷又要了一杯茶喝了,就大大咧咧的出去了。那些親兵也一聲不響的撤走。宋征將奇陣落下:“現在可以說了?”

柳成菲一陣不服氣:就這麽放心?本姑娘可是屬青蛇的,口中有毒牙。真不怕我刺殺他?

是的石中荷他們一點也不擔心,他們都知道大人的實力,柳成菲那點本事,嗬嗬。

“案發前一個月,王吉安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柳成菲神秘道:“他想要保密不告訴下官,嘿嘿,下官在柳縣不說手眼通天,可他王吉安想要瞞過下官也是不可能的。

下官看他形跡可疑,立刻命人調查,果然被下官發現了。”

她有些小得意,卻看到宋征皺起了眉頭,一副苦惱模樣,奇怪道:“大人,您……”

宋征歎息搖頭:“虛念真金。”

柳成菲一呆:“您怎麽知道?”

宋征不回答,問道:“關於虛念真金的事情,你都跟什麽人說了?”

“誰都沒說。”柳成菲道:“下官又不傻,這種寶物豈敢宣揚?連家裏我都沒說。”

宋征又問:“你派誰去調查的?此事有幾人經手?”

柳成菲似乎也猜到了:“下官命縣衙一等捕快高越負責此事,他……應該是動用了高家的力量,才查出來的……”

“高家?”

“柳縣四大家,柳、裴、盧、高,高越就是高家的人,剛才下官所說的捕頭盧義慶,就是盧家的人。”

宋征暗自歎了口氣。

他初步判斷王吉安的死,原因就在於虛念真金。原本知道虛念真金的人不多,從西雍王那邊著手,應該就可以找到線索。可是現在,又多了一個高家,還不知道這高越調查的過程中,讓多少人參與了,每多一個人,就多了一個泄密的可能,也就得多調查一條線索……

宋征敲了敲桌子,奇陣光芒收起,李三眼在外麵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派鴻天成,去將高越帶回來。”

“是。”

宋征則是站起身來,對柳成菲道:“去看看王吉安的屍體,他停屍何處?”

柳成菲回答:“在縣衙後麵庫房的冰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