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三四裏的距離,對於天蠶雷虎來說瞬息而至。宋征端坐在騎獸上,身旁有兩位巔峰老祖相隨,靠著鬥獸修騎的軍陣,氣勢一時無兩。

柳氏的莊園已經緊閉四門,升起了奇陣,修兵登牆,諸般法器朝外,擺出了殊死一搏的架勢。但莊子裏人心惶惶,都知道真的打起來,他們必死無疑。

宋征在莊外掃了一眼,道:“柳氏這些年,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竟能建造起這樣一座防禦森嚴的莊園。”

他心中一方麵著惱,本因著案卷的緣故,他對柳成菲的觀感已經有些轉變。反正也不是什麽大罪名,回頭跟柳氏和裴氏說一聲,花點元玉就把人領回去了。但是柳氏卻教唆數千民眾圍攻自己,要逼迫自己釋放柳成菲,他就偏不肯放人了。

而另一方,他卻暗自開心。

他進入柳縣,感覺王吉安一案迷霧重重,恐怕柳縣中,有不少人牽扯其中,會拚盡全力掩蓋真相。柳氏這麽一鬧,恰好給了他徹底打破柳縣原本勢力結構的機會。

很多人會看到柳氏留下的巨大的權力空白,他們蠢蠢欲動,想要乘風而起,就得牢牢抱住自己這條大腿。那麽自己就可以從他們口中,交換得到一些真相。

隻不過這機會來的有些倉促,他還沒有理清柳縣內的局勢,也沒有去小漠河礦坑看過。若是讓他提前布置好,可能白天滅了柳氏,晚上就能弄清楚案件的真相。

“可惜了呀。”他暗中遺憾一聲。

莊子裏,柳成梁剛要怒聲而罵,就被四叔捂住嘴拉到了一邊去。四叔替了上去,站在牆上道:“宋大人興兵前來,不知我柳氏究竟那裏冒犯了大人?”

宋征一聲冷笑,道:“裝聾作啞?煽動民眾,圍攻朝廷重臣,算不算重罪?”

四叔笑了笑道:“大人這可是冤枉我們柳家了……”

宋征一揮手打斷他:“不做這無謂的口舌之爭,本官有證人有證物,柳氏抵賴不得。現在,是戰是降,全在柳氏一念之間。

戰的話,兒郎們的戰刀已經饑渴難耐,殺入莊中株連九族。

降的話,本官隻問主犯,不罪他人。”

他微微一頓,道:“一炷香的時間,本官需要一個答複。”

四叔但是為難起來,戰的話毫無勝算,降的話卻要將柳成梁和裴天雷交出去……無論哪一種,都是他無法承受的損失。

李三眼在一旁看著,不耐道:“大人心善,還讓他們做什麽選擇,要我說的,殺將進去再說。”

宋征沒說話,齊丙臣狠狠瞪了他一眼:“大人已經下令,乖乖執行,休得聒噪!”

“是。”李三眼頓時蔫了。

石中荷點起了一炷香,插在了兩軍陣前。

四叔身邊幾個柳氏的老人彼此商量著,柳成梁深吸一口氣道:“將我交去吧……”

“閉嘴!”四叔喝道:“你是柳氏下一任家主,將你交出去,與我柳氏滅亡有何區別?”

柳成梁一時間也沒了主意,裴天雷在一邊說道:“不如先派個人去跟宋征商談一下,看看宋征是什麽要求。隻要他肯跟咱們談,就說明事情還有轉機。”

四叔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覺得滿臉橫肉的裴天雷是個莽漢子,沒想到原來心中頗有謀斷。

隻是這樣的反差感讓人不舒服,總覺得是他故意隱藏,示人以愚。

“我看可以。”有老者讚同,其餘人也是各自點頭。四叔想了想,問道:“派誰去?”眾人又陷入了沉默。

莊外的那一位,現在看起來怎麽也不像是個好說話的人,這去談判,可能就真的一去不回了。

出主意的那個裴天雷,這個時候也緊閉著嘴唇,巨大的眼睛垂下去盯著自己的腳麵,好像上麵雕著一本絕世秘籍。

四叔心中一歎,傳承久遠的世家,一直沒能晉升成為千古世家,恐怕都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家中擠著一堆蠹蟲,平日裏附著在家族本體上吸血為生,事到臨頭卻全都畏懼無擔當,沒有人站出來為家族而戰。

他走下了圍牆:“還是我去吧。”

宋征看到圍牆上有人高喊:“宋大人切莫動了刀兵,我們有人去和您商議。”

四叔騎著馬,飛快而至,馬蹄沉重,踏在大地上,響在四叔心中,沉悶的好似六月的旱雷。

宋征紋絲不動,四叔越是靠近,越能感覺到那強大的軍陣,和頭頂山江南巡察使大印帶來的恐怖壓力。他也是老祖的修為,雖然小地方的老祖比不得京師那些強修,但境界畢竟擺在這裏。

可是在這樣恐怖的壓力下,竟然感覺呼吸有些困難。

他越發覺得自己任務艱巨,真的打起來,柳家毫無勝算。他其實並不責怪柳成梁,誰的親妹妹落到這種危險境地,都會孤注一擲。

他怪的,是家中那些毫無擔當的蠹蟲們。

“宋大人。”四叔在陣前下馬,雙手抱拳禮敬。

宋征淡淡道:“此來何事?”

四叔實話實說:“大人抓了柳成菲,我柳家上下揪心,所以一時衝動,做了些出格的事情,但是大人毫發無損,是我柳家大敗,我們認輸,還請大人高抬貴手,您有什麽要求盡管提來,我柳家傾盡家財,也一定滿足大人的要求。”

宋征皺了皺眉,注意到了四叔的說辭:“隻是為了一個柳成菲?她並未犯什麽大錯,過的幾日也就放出去了,你們何至於此?”

四叔不好分說,隻能苦笑,幾日?足夠你做很多事情了。

宋征看了四叔的神情,大致也就猜到了原因。他從來沒有期望過自己的名聲會有多好,畢竟他是龍儀衛。

龍儀衛在整個洪武天朝臭名昭著。他可能隻是比一般的龍儀衛名聲略好一點而已。口口相傳之下,往往是好的越好,差的越差。

隻是“好色”這個名聲實在讓他很厭煩了。

他揮手道:“不必談什麽,先將柳成梁、裴天雷叫出來,柳氏全莊閉門思過,沒有本官的命令,不得出莊。等本官查明真相,再行定罪。”

“這……”他最不願意接受的條件,就是交出柳成梁。宋征道:“此等局麵,交不交人有何區別?”

你不交,我殺進去自己抓。

四叔苦惱無比,抱拳道:“容老夫回去商量一下。”

宋征一抬手,示意請便。

四叔回去,路途中內心糾結,等到了門口,忽然福至心靈,回頭看了一眼宋征的大軍:宋征其實並沒有咄咄逼人。

他的條件很合理,隻是準確的要了兩個主犯。這麽說來,這位宋大人並非真的是那種蠻橫霸道,不講道理的人。他興兵而來,隻是因為被冒犯了,他乃是堂堂江南六州第一官!

四叔有了決定,回去之後道:“將柳成梁和裴天雷送出去交給宋大人,派人去裴家通知一聲,接下來,我們兩家要全力和宋征展開商談,營救兩位少爺。”

柳成梁呆了一下,卻是很有擔當的自己走了出去——自己惹出來的事情自己承擔,不能連累家族。

但裴天雷眼睛亂掃,似乎是在找空隙,想要“突圍”出去。四叔看出他的心思,勸道:“天雷,四叔看著你長大,不會坑你,你就算是逃出了柳家莊,外麵宋大人那陣仗,你過得去嗎?”

裴天雷有地遁之術,不動聲色的嚐試著想要沉入地下,可是大地對他毫無回應,他心中一沉,知道宋征怕是早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以奇陣封鎖了大地。

他無奈的一歎:“我跟成梁一起出去。”

石中荷站在宋征身後,雙腳沉入大地。在她的掌控下,除非達到了老祖級別,否則別想施展任何地遁神通。

洛青維隱身在宋征身後的親兵之中,手中握著一張奇異的大弓,若有人想要飛遁而走,就叫他嚐嚐曾經射殺混沌天魔的利箭。

封天閉地!

柳成梁和裴天雷主動走出來,宋征冷著臉一揮手:“綁了!”

李三眼帶著手下,凶神惡煞的衝上去,以法器枷鎖和鎖鏈,層層捆住,沉重的兩人差點直不起腰來。

宋征一聲呼哨,手指如劍,朝前一刺。

五百天蠶雷虎鬥獸修騎一聲呼嘯往柳家莊衝刺而去,轟隆隆的滾雷聲中,大地劇烈顫抖,圍牆搖搖晃晃,天空中風雲變色,電閃雷鳴。

柳家莊眾人大驚失色,卻看到強大的鬥獸修騎到了莊子外,忽然分為兩道,從兩側奔行劃過,充滿了野性的嘶吼聲,震得他們兩耳生疼,強大的氣勢壓的每一名修兵都手腳發軟,幾乎拿不住兵器。

兩道洪流在莊園後麵飛快的交錯而過,彼此毫不幹擾,各自繞著莊園一周,在正門前再次會合。

軍容齊整。

宋征的命令傳來:柳氏、裴氏,閉門思過,不得命令,不準出門!

十名鬥獸修騎留下來監視整個柳氏,另有十名離隊而去,直奔城南方向的裴氏莊園。

宋征帶著大隊人馬返回了縣城。

這一仗又沒打起來,鬥獸修騎們連連抱怨,鴻天成和修子成都是好戰之妖,一路上抱怨不停。唯獨寒九江:“不戰而屈人之兵,此王道也。真的打起來了,咱們弟兄也難免有些損傷。”

鴻天成和修子成瞪了他一眼,鴻天成哼哼道:“軟蛋,難怪大人不喜歡你。”

寒九江頓時感覺被命中了要害,好一會兒沒說出反駁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