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和錫州的邊境上,丘陵起伏,地形複雜,溝溝壑壑之間,有鮮血灑落如斑紋,一具具屍體躺在丘壑之間,一場大戰剛剛結束。

宋征居於虛空高處,一眼看遍了整個戰場。

龍儀衛們正在打掃戰場,檢查敵人是否真的死去,沒死的補上一刀,死了的拖到了一處準備焚燒,以免引發瘟疫。

他之前得到肖震的傳訊,讓他協助錫州龍儀衛阻擊一夥山賊,他立刻整軍出發,八百豹韜衛,留下了三百在湖州城,剩餘五百修兵全都跟隨宋征殺來。

山賊不過是烏合之眾,雖然多達兩千,卻輕而易舉的就被他們埋伏、包圍、剿滅。

屍體堆積成了一座小山,兩名龍儀衛抬著一具屍體過來,一用力扔到了屍山上,兩人轉身正要離去,忽然其中一人有些疑惑的轉過了頭,看著屍山下麵壓著的一具屍體。

那具屍體忽然睜開眼來,驚得他往後一縮,可是屍體卻忽然伸出手來,那隻手瞬間變得烏黑,濃密的黑毛從手臂上飛快的生長出來,指甲變成了鋒利的爪子,一把扣住了那名龍儀衛。

這名龍儀衛也是脈河三道的境界,卻被一把抓住動彈不得,而後屍體一用力,哢嚓一聲,脖子被扭斷了。

“啊!僵屍!”他的同伴一聲驚呼,飛快的從懷裏取出一支圓筒,用力朝地上一丟,轟的一聲,一團赤紅色的火焰噴湧而起,凶猛的灼燒著那一具僵屍。

“桀桀桀……”一陣怪笑聲從火焰中傳來,那一具“僵屍”不但沒有被煉化,反而從火焰中站了起來,身軀動作之間,一具具屍體飛過來,聚攏在它周圍成了它“身軀”的一部分,很快這一座屍山就轉化成了一尊巨大的活動僵屍。

它一張口,將火焰吞入腹中,抬手一招,周圍山賊的屍體飛過來,全都附著在它的“身體”上,它變得更加巨大了。

轟——

它一拳砸向了那些龍儀衛,大地震動,一道道裂痕朝四周蔓延而去。

它抓起地上一塊三丈大小的巨石,輕而易舉的朝著幾百丈外的一群龍儀衛扔了過去。

它張開口,一片劇毒的屍氣朝著周圍噴湧而去,龍儀衛們紛紛躲閃。

宋征在天空上冷冷一笑:“果然藏得很深!”

他雙目幽深,張口一聲大喝:“咄!”

聲波震顫,漫過了周圍的龍儀衛,他們不受影響,看似並無多大威能,但波及到了那巨大的僵屍身上,卻瞬間讓它全身潰散,它抱著自己的頭痛苦的嘶吼著跪了下去,身上的那些屍體一具具的掉下來,很快就從數十丈巨大,縮減成了幾丈高低。

宋征淩空而下,一拳轟在了僵屍的頭上,啪的一聲剩餘的屍體全部炸飛,隻留下了最初的那一具黑毛僵屍。

它雙眼血紅,一身黑毛迅速的化為白毛,然後一聲尖銳的長嘯,身軀往地麵下一沉,一陣陣大地波動朝四周散去,隱蔽著它真正逃竄的方向。

宋征雙眼如鷹,淩空一照就找到了方向。他手指一並,劍訣升起。神劍醉龍呼嘯一聲自無限高處衝落下來,帶著淩厲的聲勢,唰一聲刺入了大地之中。

“吼——”

一聲痛苦的咆哮從地下傳來,醉龍猛的一轉,大地瞬間出現了一個大洞,一具灰白色的屍體被醉龍帶了出來,啪一聲摔在地上。

神劍插在它的額頭上,將它定住動彈不得。但是一雙血紅色的雙眼,仍舊憤怒的瞪著宋征,隨時準備暴起傷人。

宋征哂笑,負手而至。

“這法門,果然讓你失去了大部分的理智。”他說了一句,暗自不屑。這山賊首腦一直沒有找到,肖震本就提醒他要注意這個名叫“侯魃”的匪首,他當然不會掉以輕心,果然這家夥偽裝成了普通山賊,一起被殺死,卻打算借助邪術,煉化屍體為己用,一舉反殺龍儀衛。

他若是用別的手段也罷了,偏生選擇了亡者的手段——碰上宋征真是作死。

宋征一抬手就滅了他。

他抬起兩根手指,在侯魃的天靈蓋上方三寸位置上輕輕一夾,似乎捉住了什麽東西,然後慢慢的提起來。

周圍的龍儀衛不明所以,卻看到那一雙血紅仇恨的雙眼中,流露出了一片驚恐絕望之色,然後隨著千戶大人似乎真的捉出來什麽東西,那血紅色的光芒迅速的黯淡下去,最終徹底變成了死灰。

僵屍再也動彈不得。

宋征兩隻之間,夾著一絲淡淡的暗紅色魂火。侯魃一生的記憶都在這一道魂火當中。這種手段宋征也不大願意使用,生剝人魂,畢竟有些殘忍。

可是這個侯魃,為了自己逃脫,竟然寧願將手下兩千人送去死,然後借用他們的屍體,這種冷酷殘忍之徒,對他使用什麽手段宋征也沒有心理負擔。

他隨手一拍,將這一絲魂火震散了,落掌之下,他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成為天尊之後,很多手段都可以施展,看上去似有鬼神莫測之能。

“大人。”杜百戶和曾百戶上前來請示:“接下來怎麽做?”

“將這些屍體燒了,然後等候鎮山衛千戶馬大全到來。”

“是!”杜百戶去了,吩咐手下:“燃火!”

“斥候放出三十裏警戒,發現鎮山衛的人,立刻回來稟報。”

龍儀衛在錫州的衛所名叫鎮山衛,馬大全是鎮山衛千戶,和宋征同級。但是對於杜百戶等人來說,卻全然不是這個概念。

自己千戶剛剛破了白老七的案子,剿滅了一個邪教,捉了一個反賊,在肖大人麵前正當紅,而且看起來跟肖大人的關係匪淺,那是正兒八經的嫡係、心腹。

馬大全算什麽東西?聽這名字就是個土錘,憑什麽跟自己千戶平起平坐?而且鎮山衛那幫廢物,連一群“驍山匪”都滅不掉,還被人家整整兩千人流竄到了州境,還不是靠著爺們兒們出手幫他們擦了屁股。

杜百戶訓斥著手下:“都給我精神點!這一仗打的漂亮,待會在鎮山衛麵前,更不能丟了麵子,誰要是丟人了,就是丟千戶大人的臉,就是丟咱們豹韜衛的臉,回去後老子一定不讓他好過,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眾校尉、力士轟然應和,胸脯更挺拔了,頭昂的更高了。

宋征看的好笑,下麵的衛所之間自然也有競爭、攀比,乃是人之常情。這種內部的競爭其實也是好事。不過他也有些不明白:鎮山衛怎麽讓這並不強大的一群山匪,一直流竄到了這裏?

“本千戶要處理一些事情,不要打擾我。”他吩咐了一聲,走進了一旁的帳篷裏。

杜百戶答應了一聲,叫來四名校尉守在四周,不住人接近。

肖震給他發來命令的時候,特意強調了一下注意匪首侯魃,並且點名要了侯魃身上的一隻黑木盒子。

宋征在屍體上沒有找到,但他剝了侯魃的魂魄,從記憶之中找到了線索:侯魃將自己的芥指藏在了身上的一個傷口中。他也暗中取了過來。

在帳篷內,他打開了侯魃的芥指,一團血紅色的濃霧呼的一聲衝了出來,化作了一顆半丈大小的猙獰鬼臉,帶著濃重的血腥之氣,一口朝宋征咬了過來。

這侯魃的確歹毒,在自己的芥指當中,還留下了這樣的布置。

可惜宋征早已經看過了他的記憶,對此早有準備,抬手隔空一握,一股力量將血霧鬼臉束縛住,一用力收成了一團。

宋征本想直接毀掉,卻忽然改了主意:“說不定能廢物利用一下。”

他取了一隻黑葫蘆,將血霧鬼臉裝了進去。

這東西名為“血怨咒”,煉製不易大傷天和,乃是剖取懷胎六個月的孕婦宮血,殺死胎兒,采取母親的怨念,融合凝練而成。這半丈大小的鬼臉,恐怕要十幾位孕婦和胎兒的慘死才能換來。

芥指中,堆放著大量的財富,侯魃手段殘忍,貪婪成性,手下搶來的東西,他要占去七成。

隻是這些凡俗中的“財寶”宋征看不上眼,準備一會一並交還給鎮山衛,能找到事主的,盡量還給人家。

他搜尋了一番,在一處角落裏發現了幾件東西。

一根漆黑的石柱,一尺來粗,一丈長短,通體漆黑,看上去就像是尋常人家房柱。不過這柱子上,雜亂的刻著一些文字,有的連成一片,有的零散幾句。看上去就像是有人隨手在這柱子上記錄下什麽東西。

宋征大致看了這些文字,不由得恍然:侯魃的一切邪功恐怕都是來自於這根柱子。

柱子上的這些淩亂文字不能算是功法,而是什麽古老修士的修行筆記。可能那一位當年就是在這柱子下麵修煉,想到了什麽就隨手在柱子上刻下來。

這些筆記實際上是他自己跟自己探討,涉及到了死亡、魂魄、幽冥之力的一些深奧問題。這些問題已經隱隱觸及到了一些極高的天條,甚至連宋征也隻能看明白很小一部分,對其上提出的一些疑問,也是茫然無解,侯魃又哪裏能夠理解?他誤解著從中扭曲的修煉出了一套亡者的法門,最後發現,化身僵屍威力最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