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楊泓隻是讓五十名精英弟子搬來了總共五百壇子酒水,根本經不起一千多人這般的消耗,很快一個個空壇子擺滿了篝火旁,剩下的也隻能用瓷碗盛著喝,否則依照這種趨勢下去,沒多長時間就要告磐。

這時楊泓越高越是興奮,這是他第一次喝酒,更是第一次嚐試大醉一場,腦袋中昏昏蒙蒙的,讓他十分暢快,楚人王與淮天化一臉苦笑的站在楊泓等人身後,若非是他們親眼所見,實在無法相信麵前這個光著膀子的少年會是楊泓。

酒是好東西,能讓一個人嶄露出真實本性,一旦真正喝醉了,哪怕他用在掩蓋自己的表象多麽離譜,也會被一下子戳破,此時楊泓就是徹底的暴露出來本性,那是一種真,不做作,不虛偽,沒有殘暴的殺戮,也沒有麵無表情的掩飾。

酒後吐真言,楊泓扔掉手中的酒碗,啪嚓一聲摔碎在一旁,然後直接抓起身後一壇子酒,通紅的臉麵映著火光,十分醒目。

他幾步搖搖晃晃的登上半空,衝著眾人癲狂笑道:“我真的很感激你們,能跟著我楊泓來到這種荒蕪之地,我不知道你們心裏有沒有怨言,有沒有不服氣,可是能來到這裏,我真的很高興!”

“我麵對的敵人是皇室,是血羅睺,是人人信奉的洪荒仙人,我是遭天棄的人,天地所不容忍的人,雖然你們因各種原因而走在一起,可我並不希望你們把自己當成我的手下,我們是朋友,是兄弟,是親人!”

楊泓醉了,酩酊大醉,他眼角通紅,肆意流淌著眼淚,誰說強者沒有淚,魔頭沒有情,他就是一個魔頭,殺人不眨眼,可他還有情,他會殺人,也會保護人,他隨心所欲,可以舉世皆敵,可說到底,他也隻是一個人。

拋開所有一切戰力,修為的因素,他也隻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一個少年的脊骨,能有多高,能有多韌,他隻是憑借著自己的戰力,硬生生的鑄造起來一條通天脊梁,去守護他的親人,他的兄弟,他的朋友。

“公子!”楚人王等人麵容一凜,他們知道眼下楊泓已經喪失了理智,真正醉的一塌糊塗,連言語都不順暢,可是這句話,卻偏偏讓他們心底掀起一絲漣漪。

再度看著這個少年,楚人王的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可以說他是一路看著楊泓從後天境突破先天境的,然後是一人單槍匹馬,獨立搏殺,與大城池的世家鬥,與青陽宗這種滔天遮日的大宗門鬥,與雄踞雲夢大陸的王朝鬥。

他一路鬥到底,沒有人幫他,哪怕是他楚人王與虞婉兒幫助楊泓搜查消息,也隻是暗中合作,因為害怕暴露,被人發現,他現在恍惚明白,楊泓之所以有眼下這種修為戰力,並非是他如何的天資絕倫,而是一路的壓力,迫使他要不停的強大。

不強大就得死,隻有強者,才能在他那種環境下活下來,楊泓活了下來,所以他才會如此強大。

忽然一群容貌脫俗的女子,結伴走了過來,這些人是虞婉兒怡華樓的青樓女子,一個個雙眼通紅,映襯著篝火,臉上壓抑不住的顫抖,在她們身後還有一群孤童稚女,七八歲的稚嫩臉龐,不懂事故,在篝火旁玩的不亦樂乎。

“世人厭我,棄我,辱我,負我,卻還要欺我,近我,賤我,一麵尋歡作樂,心底鄙薄,一麵卻樂不思蜀,流連忘返,從未把我們當成一個人,一個女人!”這是怡華樓裏的一個青樓女子,麵容絕麗,是夏娥口中的碧螺。

“卻隻有公子一個人,不嫌棄我們,不厭惡我們身上的髒,把我們當成一個女人看!”

“我們其實隻是想要活著啊,平常人唾手可得的嫁人,生子,可在我們看來就是一輩子都無法達成的奢望,有哪一個女人希望自己沒有一個家,沒有一個疼愛自己的夫君,可是我們不行,我們連這點希望都做不到!”

碧螺轉身望著一個個玩耍的孩童,臉上淌下兩行眼淚,這個女人也喝了酒,醉意朦朧,所有人忽然沉默了下來。

青樓,是這個世上最肮髒的地方,卻也是這世上殘酷的縮影,有誰心甘情願去當青樓女子,卻遭人玩弄,淩~辱,去做那萬人唾棄的職業,沒有人願意,如果不是為了活著,誰會希望髒了自己。

世間最為鄙薄的職業,一是盜賊,好吃懶做,偷雞摸狗,另一個就是妓~女,出賣自己的肉軀,換位利益,所謂的男盜女娼,其實就是這個意思。

哪怕在場一千餘人當中,也大都對青樓抱有一種輕蔑的態度,若非是楊泓之前早有警告,一千多人龍蛇混雜,難保不會有人做出出格的事情,甚至還派人保護他們的安全,這幾乎就不可能碧螺這一席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住了,楊泓卻依舊大醉著喝酒,彷佛沒聽到她的話,反而是一把拉著她,猛地灌了一口酒進去,醉意朦朧道:“來了就喝酒,然後再說話,這是今晚的規矩,不醉不歸!”

碧螺明顯沒料到楊泓會來這麽一手,望著他的醉態,破涕而笑,也不推測嘴邊那被楊泓觸碰過的酒碗,喝了起來。

“這就對了,什麽事情得喝醉了,才能繼續說下去!”楊泓咧嘴一笑,又倒了一碗酒,此時除了他以外,幾乎所有人都怔怔的看著他們,搞不明白為什麽這種氣氛下,楊泓是裝醉,還是真的醉了。

一口酒再次入腹,楊泓臉上的笑意,忽然慢慢收斂起來,望著碧螺以及身後一幹女子,輕歎口氣道:“誰能選擇自己的出生,誰又能把握自己的命運,高高在上的仙不能,低賤如螻蟻的我們,也不能!”

“我們在命運的眼中,隻是一隻螻蟻,你,我,他,或者是皇室的血羅睺,埋骨之海的黃泉帝君,飛入仙界的洪荒仙人!都不能!”楊泓臉上的笑徹底消失了,轉化成一絲凝重,甚至帶著一絲苦澀,指著碧螺,自己,以及這一千餘人。

“因為這就是命運,一個人的命運,自從出生,或許就已經注定了!”楊泓望著虛空,茫茫黑夜之下,給人一種無力的壓迫感,他忽然一腳跺地,拉著碧螺登空而站。

“看看這片天地,看看這萬物生靈,其實隻是命運之下的一群螻蟻!你明白嗎,我從未覺得你們與我會有貴賤高低之分,甚至哪怕高高在上的仙人,也不比我們高貴!”楊泓嘴角咧出一絲蔑笑,純粹的輕蔑。

一千餘人愣愣的盯著空中兩人,楊泓的話,雖不洪亮,卻讓每個人都停在耳中。

命運,不錯就是命運,有人說人命天定,無論你怎麽走,怎麽做,其實自身的命運早已為你注定,你將會按照事先規劃好的軌跡去施行,去活著,你所認為的自由,思想,在命運之下,就像是一場玩笑。

“可是!”楊泓的目光陡然一凝,一種不屈服於萬物的氣勢,勃勃的萌發起來,緩緩的轉過身,盯著所有人道:“我不甘於命運,不願受到擺布,不想整個人生,按照一種事先刻畫好的軌跡發展!”

“人既然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情感,就不該受製於命運擺布,碧螺,還有諸位姐妹,我楊泓從未輕看過任何人,或許之前是出於憐憫,是因為虞婉兒與我的合作,可是從現在開始,你們在我心中,都是相同的,與楚人王,沈煥,是同等的地位!”

楊泓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說出這種話,隻是他恍然覺得有些不吐不快的感覺,似乎是壓抑的太久,隻見他緩緩降落下來,抓起一壇子酒仰頭灌下,他的臉龐再次湧上一片紅潮,環顧一圈望著所有人笑了起來。

“我命由我不由天,這句話或許在場所有人都聽到過,可是亙古初開,又有誰真正做到過身不己,意誌隨心?”楊泓笑著,其實直到今晚喝醉的時候,他才徹底明白所謂的跳出來,究竟是什麽意思,究竟是跳出哪裏。

不是跳出看一切事態的發展,以別樣的方式,對看待萬物,也不是跳出固有的思維,以另一種姿態,服飾凡塵,這個跳出來,是跳出命運,跳出所謂的命有天定。

“別人以為你們低賤,可我卻認為你們都是偉大的,因為你們不甘心屈服於命運,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楊泓指著一眾女子身後,嬉笑玩樂的孩童道:“你們不想讓他們臣服於命運的擺布,走上與自己相同的道路,卻自己甘心承受!”

敢於反抗命運的人,才是最偉大的存在,楊泓望著這群女人,心底蓬發了一股豪氣,她們雖然是人盡可夫的經樓女子,可她們的豪情,絲毫不下於一個大男人,甚至有許許多多的所謂強者,都無法比擬她們一絲。

楊泓的話,無疑是說中了這些女人壓抑在心底許久的委屈,一個個眼眶中轉著眼淚,低低的抽噎起來,這並非是傷心難過,悲憫自身的不幸,而是到今日,終於有人明白了她們一直以來的苦衷。

為了這些孩子,這群柔弱的女人受盡了無數的淩辱,卻每天還要喜笑顏開的討好那些客人,每天夜裏也都會從噩夢中驚醒,可是除了她們自己,誰都不會知道她們之所以這麽做,並不是為了讓自己活在紙醉金迷中,而是為了那一個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