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泓看著眼前少年神情不斷的變化，體內兩個靈魂相互爭奪控製權，卻是為了將生存機會，留給對方，心中也不由起了波瀾，直待方木一聲嗬斥，顫抖的低頭沉吟，少年連番變化的情緒才安靜下來，萎頓的抬起頭，竟然再次微笑，十分幹淨，一塵不染。

這笑讓楊泓頓時搖了搖頭，人性本善，或者又說人性本惡，經曆了如此之多的事情，他自問縱橫捭闔，哪怕遇到必死的境地，總是再三地化險為夷，或許這其中有師尊亙古天魔的暗中策劃，但不能否認，這是楊泓的氣運，有時候氣運也是一個人的實力。

所以楊泓見過太多的心機狡詐，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很多人可以為一己私利，殺人無數，喪盡天良，納蘭紅葉連養育十多年的女兒，都可以輕易拋棄，用來當誘餌，讓對手投鼠忌器，束手待斃，甚至在最後關頭，他也能狠下心，借著女兒的性命當做籌碼，為自己奪得一線生機。

不說旁人，哪怕楊泓自己，也從未自認是一個善類，他手底下的冤魂厲鬼，多得難以數清，有該殺的，也有殃及池魚，無辜而亡的凡人，甚至為此曾被心魔入侵，險些隕落。

“我能拿捏局勢，布置一個個殺招，走到如今的地步，甚至連皇室都不懼，一切陰謀伎倆，都逃不過我的大魔之眼，可我唯一看不清的，就是人心！”楊泓微微一歎：“人心太複雜，它能讓一個人變得極惡，也能讓一個人變得極善，它能讓一個人從極善到極惡，卻也能讓一個人從極惡到極善，究竟什麽是人心，大概連師尊都無法告訴我！”

楊泓感覺到一絲迷茫，不過這隻是他的感歎，並沒有動搖道心，修煉到他眼下這個地步，又剛剛補全大道，領悟自我之意，道心之堅定，無人可破。

“不朽魔功足足數百萬文字，玄奧難測，若不是師尊親自傳授，我也無法修煉，可如今看來，無論多麽高深的**，卻依舊抵不上一個人心複雜，人心這東西，才更像一部世間無人參悟透的**！”楊泓歎著氣，看著方木垂頭掐著手指頭，不言不語，神情恍惚，一時間沉默下來。

“林禹，雖然我不是你真正的父親，可我希望你不要欺騙我，四年來是你常伴我們膝下，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可畢竟是人，是人就會有私心，說實話我很渴望選擇動兒，他畢竟是我的親生兒子，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可我更不希望你死後，我們夫妻兩人連看到動兒模樣的機會都沒有了！”方木又抬起頭，看著少年的目光顯得既陌生又熟悉。

“我我不知道！”少年的臉龐一變，隨即萎頓的癱軟下來，猛地搖著頭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我真得希望方動能活下來，他才屬於這個世界，而我隻是一個外來者，一個自私占據他身體足足四年的外人，方木叔，你說的不錯，人是有私心的，方動是你的親生兒子，就算有一絲的希望，你也不能放棄！”

“可是我更不希望我兒子從此長埋地下，然後慢慢的腐爛，直到某一天，我們夫妻對他的記憶，也開始逐漸模糊，直到徹底忘記啊！”方木忽然神情激動地站起來，一個挺拔的漢子，在麵對親生兒子生死存亡的抉擇，終於壓製不住內心的悲傷。

“誰沒有私心，人有，或許連高高在上的仙靈也不是清心寡欲，林禹，你告訴我，你的私心是什麽？”楊泓盯著少年，目光灼灼道。

“私心，我的私心？”林禹一怔，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或者說不清楚，我也有私心，可是我不清楚我的私心到底是什麽，或許是因為孤獨，或許是因為活得夠了，或許是因為這個世界沒有人能真正了解我，在原來的世界，我看過許多小說，那一個個穿越的故事中的主角，縱橫捭闔，所向披靡，曾經也讓我心潮澎拜，無比向往，可事到臨頭我才知道，原來故事也隻是故事！”

“故事是給人看的，可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穿越，嗬嗬，我穿越過來，或許唯一得到的就是感受過一個家的溫暖，或許我的私心，是不希望這個家破滅了！”

“我希望這個家完整下去，即便我不屬於這個家，可還是這麽希望！”林禹怔怔出神，臉上流露出一絲落寞與悲涼，楊泓恍惚覺得，眼前的林禹或許相比與方動，似乎更加的蒼老。

方動的衰竭，是因為靈魂的虛弱，可林禹卻是整個人的心都死了，哀莫大於心死，可心已死，何來的哀莫。

“林禹，原諒我的自私，我真的做不到動兒就這麽離開我們，起碼，讓我們夫妻兩人在有生之年，還能看著他常伴膝下，哪怕這個兒子的靈魂，不再是他，而是另外一個人”方木深深吸了口氣，燭淚橫流，這一刻他終於做出了抉擇，人心果然複雜，明明渴望自己的兒子活著，可偏偏要讓另一個不相幹的人占據兒子的軀體，留在自己身邊。

這大概就是方木的私心，無法麵對中年喪子，這個決定似乎是在逃避，就在這瞬間，忽然一股微弱的波動，在方動，或者說林禹的身上散發出來。

“林禹哥，替我好好照顧我爹，其實我一直想說，如果有機會，我真的很想去你口中的地球看看！”是方動的聲音，他的靈魂越發枯萎了，眉目間的老態，像是一截枯木，生機已經走到了盡頭。

“動兒！”方木癱軟在地上，痛苦的抉擇，幾乎抽取了他全部的生機，楊泓抬起頭，瞳孔中魔光閃爍，陡然間施展出來大魔之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方動。

“原來林禹果然在騙我們，方動的生機，已經走到盡頭了！”楊泓暗歎，搖了搖頭，林禹一直在隱瞞，方動的靈魂枯竭，比他想象中還要糟糕。

一陣狂風吹過，天地間被一層烏雲籠罩住，風沙揚起，方動的身體，忽然倒了下去，一絲淡淡的微笑，在他離開時，依舊掛在他的臉上，一團幽幽的火光，忽然從方動身上飄出來，直達雲層。

楊泓與方木抬起頭，看著高空中，直待那團火光緩緩在雲團中消失不見，而地上那個少年，卻重新站起來，眼淚橫流，不知何時，他的臉上，露出與方動一樣的笑。

“林禹！”楊泓微微一歎，少年卻搖了搖頭道：“我是方動，以前是，現在也是，將來也一直是”

“從今以後，這世上隻有方動，沒有林禹，林禹，已經回到了他原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