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聽見“119”拉著警報疾馳而來。這一場驚變讓三人都始料未及,小實心說怎麽說著火就著火了,生生嚇死個人。正這麽犯嘀咕的時候,他忽然看見,先前他們跳下來的四樓窗台,竟然有個娃娃在大哭。

火光熊熊,火舌噴射,娃娃坐在窗口上,哇哇直哭。小實可以聽見他哭到嘶啞的聲音,口口聲聲喊的是:

“爹!救我,爹!”

小實登時反應過來,這不是真的孩子,而是那個嬰兒枕——等等!鴻卿不是抱著他下來的麽?他怎麽還在窗戶上?

小實轉身去望,方鴻卿也是一臉驚奇。他掏出瓷枕,抱在懷裏,可那窗台上的娃娃還是嗷嗷大哭不止,哭鬧著喊爹,喊疼。那稚嫩卻又逐漸嘶啞的聲音,聽得小實心都直抽抽,他急道:“鴻卿,怎麽回事?怎麽能讓他下來?”

一邊說著,小實去摸那瓷枕,滾燙的觸感讓他登時縮回了手!這瓷枕,竟是烈火灼燒一般得燙!

方鴻卿卻是強忍著熾熱的溫度,不顧自己皮肉的痛楚,衝瓷枕低聲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他的話語聲低沉又輕柔,一句“沒事了”,似乎可以撫平一切的傷痛。小實的內心慢慢平靜下來,他看著方鴻卿的側臉,看著那銀白的發絲映上熾熱的火光,看那微微上揚的唇角,沒來由的,心頭一陣暖意。

小實覺得很驚奇,方鴻卿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讓人感覺到溫暖與安心。不論是對人,還是那些千年古物,方鴻卿都極細心而關切。小實記起最初認識方鴻卿的那次,他將先前差點要了他們命的女屍抱回棺槨中,輕輕地梳理了下她的頭發,道一句:“放心,還是很漂亮。”那時,在棺蓋被合上的瞬間,他隱隱約約地看見女屍揚起嘴角……

正當各種怪事在小實腦子裏徘徊之時,伴隨著方鴻卿那句“沒事了”,四樓窗台上,娃娃的哭喊聲漸漸低沉下去,他的身影也逐漸黯淡,最終消失在濃煙之中。而隨著他的消失,那無名大火的勢頭也變得越來越小。當消防隊員趕到的時候,火已經熄滅了,隻留下滾滾黑煙從窗口竄出。

老板黑著一張臉將瓷枕從方鴻卿懷裏抽出,丟給小實。小實小心地伸手接過,卻發現此時的瓷枕已經不再滾燙,而是回到了溫潤的質地。老板抓過方鴻卿的手,掀開他的袖口——隻見鴻卿的兩隻手臂上都給燙出了水泡。老板一張冷臉此時更是黑得能擰出水來,隻聽他低低地罵了一句髒話,然後脫下自己濕透的外套,輕輕地給方鴻卿擦拭起來。

看鴻卿受了傷,老板麵色不善,小實低頭望向懷裏的瓷枕,狠狠地刮了一下小嬰兒的鼻子:“惹禍精!”

◎◎◎這場火災,據消防部門稱:“起火原因尚在調查”,不過也有賓館工作人員反映,是五樓一名旅客在**抽煙導致的。不過不管各方說法如何,老板的臉色就再沒“陰轉多雲”過。小實能感覺到,這氣氛是從來沒有的低氣壓。眼見老板一張冷臉冰凍三尺,小實趕緊把嬰兒瓷枕抱在懷裏不離身,生怕老板一怒之下將它給摔個稀巴爛。

而自從知道這瓷娃娃會惹禍,老板就不準三人分開,重新在賓館定了個標準間再加了張床。到了晚上,小實自然就隻能窩在那張加**,看著老板給方鴻卿上藥。當紗布被一層一層小心地取下,露出紅腫一片的水泡,老板那張臉就更黑了。小實忙把瓷枕護在身後,方鴻卿也“哎呀呀”地笑起來:“我說秦秋,這麽大的人了,別跟小孩子計較嘛。”

“什麽小孩子?明明是個千年老怪物。”老板毫不留情麵地發表定論。這是大實話,實在得連方鴻卿都沒法兒反駁,隻能輕咳一聲,露骨地岔開話題。

老板將燙傷藥塗在方鴻卿的手臂上,鴻卿嘴上仍是笑眯眯地說些打趣的話,可眼角卻不由自主地抽了下。小實看了心疼,也不免埋怨起那個小惹禍精,他端出瓷枕,對視娃娃笑得彎彎的眉眼:“不許再惹事啦!再使壞,我就讓老板把你丟出去!”

這番恐嚇無論從用詞還是語氣,都沒有什麽威力的樣子。瓷枕上溫潤剔透的白娃娃,還是那樣笑眯眯的。可是突然,小實覺得手心燙了一下,燙得他下意識地一縮手,瓷枕掉在了床鋪上——烈火升騰而出!火舌頓時將房間包圍。濃煙彌漫,被烈火扭曲了的空氣中,隱隱約約可見那個梳著兩邊發髻的小娃娃,站在火堆裏哭鬧不休:

“爹!救我……疼,爹……”

火舌卷上娃娃的衣角,迅速撲上他小小的馬甲。衣擺已經燃燒起來,濃煙熏得娃娃一臉黑灰。娃娃哭得聲嘶力竭,小小的白嫩的手腳已經成為了火焰的餌食。

小實死命向前衝,想要將娃娃救出來。他冒著烈火向前狂奔,卻怎麽也跑不到小孩的身邊。突然間,火光最盛的地方,映出幾個人影來——一個彪形大漢一把抓起娃娃的發髻,揪著他的頭發將娃娃拎了起來。娃娃疼得大哭,揮著兩隻胖胖的小手,卻怎麽也敵不過大人的力道。

火光之中,大漢麵目猙獰:“姓杜的藏在哪裏?你說不說?”

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子,捏緊了拳頭,卻不做聲。

大漢將白亮的刀刃抵在娃娃的脖子上:“說!”

男人卻仍是無言。大漢“呸”地一聲,手起刀落!孩子的胳膊被一刀斬斷,鮮血噴薄而出,肉呼呼的小手掉落在地上。娃娃痛得慘哭:“爹!爹!疼,爹!”

被孩子稱作“爹”的黑麵男子,卻仍然咬緊牙關,不吐露半個字。持刀大漢凶神惡煞,大喝一聲:“再不說,我將你兒子削成人彘!”

黑麵男子全身顫抖,聽著娃娃痛哭不止,他顫聲道:“乖娃……你先走一步!”

話音未落,男子驟然發難!他狂吼一聲,猛然向大漢衝去。大漢瞪目大喝,揚手將娃娃丟進了火光最盛的窯口裏。駭人的慘哭聲在這小小的空間內盤桓。凶惡大漢一刀斬在黑麵男人的左腿上,男人重重地撞在放滿窯器的架子上,又跌至地麵。眼看大漢步步逼來,忽然間,架子上方的陶器半成品跌了下來,正砸在大漢的腦袋聲。隻聽“嗵”地一聲悶響,大漢的腦袋上血流如注,身子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黑麵男子拖著受傷的腿,艱難地爬向燃燒著熊熊烈火的窯口。當他忍痛將娃娃從窯裏拖出來,孩子早已麵目全非,燒成了焦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