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古董店裏,伴隨著茶香四溢,一上午的時光匆匆而過。方鴻卿沏了壺茶,就著上好的毛尖,不急不慢地說著些陳年舊事。老板秦秋早就懶得聽他講古,徑自進內室忙活去了,隻留下小實聽得目瞪口呆,直將鴻卿當成了說書的,忙不迭地問:“後來呢?後來怎麽樣?”

方鴻卿泯了口茶,笑眯眯地說:“後來啊,那個某人就給吊銷了行醫執照,來金陵開小鋪子了唄。”

“啊?為什麽會這樣?”小實不明白,“那個小孩不是被治好了嗎?幹嘛要處罰秦秋?”

方鴻卿笑道:“這嘛,看來是某人平時做人太失敗,積怨頗深啊。也不知道誰瞅見他把病患抱進了太平間,還向醫院領導打了報告,這讓病患家屬聽了那還得了,於是他就給掛上個‘重大醫療事故’被開除了。我說秦秋啊,早讓你不要成天繃著那張臭臉,這不,被人看不順眼了嘛。”

後半句是衝內室的方向說的,老板冷著一張臉走出來,揚手就把什麽東西往方鴻卿頭上扔。方鴻卿趕緊抬手利落地接過,一打量,是一件小巧精致的紫砂茶杯。摸著那細致的杯壁,方鴻卿心疼得“哎呦呦”直叫喚:“喂喂,我說,這麽好的東西,你就不怕給摔壞了?”

“喝你的吧!囉嗦!”老板丟下這句,繼續忙活他的去了。

雕刻著古樸紋路的木窗中,透來冬日暖陽,映在方鴻卿銀白的發絲上,熠熠生輝,說不出的溫暖與明亮。他懶洋洋地坐在紅木太師椅上曬太陽,握著那小巧的紫砂杯享受著清雅的茶香,微微眯起的眼睛透露出愜意。或許是因為發色的問題,那一瞬間,小實覺著麵前的這個青年,似乎不像凡人,倒有種仙風道骨的味道……

被自己怪異的想法驚到,小實搖了搖頭,把這種不著邊際的念頭拋出腦海,又繼續問:“那後來呢?鴻卿你怎麽樣,有沒有被警察抓住?還有你這頭發是怎麽一回事?”

方鴻卿笑著回答他,原來當年他將六孔簫還回秦女墓後不久,就接到了導師的電話,被老爺子罵了個狗血噴頭。不過老爺子做文物工作幾十年,什麽怪事沒見識過?當方鴻卿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告知,老爺子倒沒罵他“扯淡”,隻是立刻發了話:這事兒得協商解決!把水晶杯交給國家,六孔簫的賬慢慢再算。方鴻卿自然照做,再說他也從沒存過把水晶杯倒賣了的心思,這可是中華瑰寶,絕不能流入黑市流入海外!於是,他想都沒想就把水晶杯呈給了文物保護部門。再後來,也不知道老爺子走了什麽路子,通緝犯的事情就這麽一筆勾銷。不過金陵博物館那館長,一見了他就頭疼,說什麽也不敢再讓他實習了。惹了這檔子破事兒的方鴻卿也隻能乖乖跟著導師做項目做學問,順便有事沒事往秦秋新開的古董鋪子跑。收來的古董裏又出過幾件怪事,兩人也跟著天南海北地去過幾個地方。至於這白頭發,就是在一個墳頭裏中了招兒……

小實剛想問鴻卿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突然聽見店門口傳來女孩子的笑語聲。兩人循聲望去,隻見三個學生打扮的年輕女孩,好奇地在門口指指點點,最終結伴走進了屋裏。

作為老板的秦秋就跟沒看見似的,繼續拿個抹布擦他的櫃子。方鴻卿就跟老太爺似的半靠半躺在那裏喝茶曬太陽,也不去招呼。小實心說這兩人做生意也未免做得太失敗了,天生勞碌命的他隻有起身,麵對進了門的客人說了聲:“歡迎光臨。”

女孩子們相互看看,又瞧瞧他,都嘻嘻地笑起來。被她們這一圍觀,小實覺得自己的臉皮“噌”地就熱起來了,他轉頭求助地望向方鴻卿,對方卻悠閑地坐那兒喝茶,望著他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跟狐狸似的。小實認命地回過身,一張五官姣好的清秀麵容就在他的麵前——刹那間,轟鳴的潮水聲將他吞沒!

Lang濤滾滾,河水灌入他的口鼻,將他整個人淹沒。他拚命地伸手掙紮,可Lang濤一個接一個地打來,重重地砸在他的臉上,直將他往水中砸去!水底像有什麽東西拖住了他的腳,他掙紮著去蹬去踹,卻隻能讓自己越陷越深,越發向河底沉去。

全身的氣力在這掙紮的舉動中漸漸流失,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四肢被冰冷的河水包圍,眼皮越來越沉重,就在意識逐漸遊離的最後一刻,他依稀聽見陣陣鼓聲,一聲一聲,像是重重地敲在心頭上,激烈卻又沉重。有人長嘯一聲,放聲長歌:

長劍倚天氛霧外,寶光掛日煙塵側!向星辰拍袖整乾坤,消息歇……

“小實!小實!”

耳邊傳來方鴻卿的聲音,小實用勁晃了晃腦袋,好容易才睜開眼,發現自己正靠在太師椅上。方鴻卿丟開掐著他人中的手,如釋重負地說:“好了,沒事了。”

“鴻卿,我好像看見……”小實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方鴻卿對他使了一個眼色,又朝女孩子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實順著他的指示望過去,隻見為首的那個女孩子——也就是先前他看見的那個清秀女學生的背包上,吊著一塊玉牌。小實登時會意:自己怕是又被那什麽勞神子的磁場給吸住了。

女孩子們在店裏看來看去,滿是好奇之色,但也就是圖個新鮮,完全沒有購買的意向。或許是古董店沉靜的氣氛也影響到了她們,她們沒有一進來時那樣嘰嘰喳喳地聊天,隻是偶爾指著些小物件說上兩句。方鴻卿將紫砂杯遞給小實,示意讓他喝茶壓壓驚,自己則慢悠悠地走到女孩們麵前,衝為首的那人笑道:

“都說‘南師的妹妹東大的漢’,南師美女果然名不虛傳。”

三個女孩對望一眼,偷笑起來。為首的那女學生笑得最為明朗燦爛,很是好奇:“你怎麽瞧出來的?我們又沒戴校徽。”

方鴻卿笑著搖頭:“我這不是在搭訕嗎?如果猜中那是最好,猜不中也可以說‘哎呀,原來X大的美女也不得了啊’——你說,這是不是個好台詞?”說到這裏,方鴻卿笑著自我介紹:“我南大的。往早了算,咱們南京幾所高校都是一家,最早都是起源於中華民國的中央大學。這麽算算,我也算是你們的學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