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裏熱鬧的很, 圓月高照,院子裏蟲鳴夜啼聲聲入耳, 燭火微微閃爍讓人即便在悶熱時, 也心生睡意,薑笙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眸,還未反應過來, 就聽屋內不遠處傳來賀嶼安的聲音:“醒了?起來用膳吧。”

她順著聲音看去, 男人此刻正端坐在案牘前, 手握狼毫垂首看著什麽, 她皺了皺眉頭, 看了眼天色,緩緩坐了起來問道:“什麽時辰了......怎麽天都黑了?”

“戌時了。”賀嶼安抬頭看了她一眼,擱下手中的筆, 對著外頭道:“武陌,傳膳。”

武陌在門外應了一聲“是。”便是窸窸窣窣的離去的腳步聲。

“夫君到這個時候還未用膳嗎?”薑笙掀了軟被, 看向他問道,猜測的問了一句。

他應當不會現在還未用膳吧。

賀嶼安已自顧自踱步到她身側,伸手牽著她的小手, 將她牽引道圓桌前坐下:“還未,一忙就忙忘了, 竟是這個時候了, 你陪我用些吧。”

竟真的還未用膳,薑笙一時間有些愣在原處,看著滿桌子的清淡飲食, 心頭忽的暖暖的, 眨了眨眼睛, 才分辨出眼前這些都不是夢,他在外奔波一天,午膳好似都沒來及的用上,說什麽忙完了?他忘了,武陌能忘嗎?滿屋子的丫鬟能忘嗎?

說是不感動是假的。

她一雙秋水似的眸子濯濯閃閃忽的看向他問道:“夫君,你為何對我這麽好?”

為何又與夢中天差地別。近些日子做的夢實在多,夢裏的他仿若與麵前的他不是一人一般。

賀嶼安仿若未察覺到她異樣,盛了一碗粥放到了她跟前,勾了勾唇道:“這便就是好了?”

薑笙怔了怔,這還不好嗎?與夢裏惡劣的他,恍若天差地別,夢裏得他既偏執又惡劣,讓她一度想逃也逃不掉,雖隻是夢,做的多了,也難免會影響到她的心神,好似昨夜,她儼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麵前到底是誰了。

她細細摩挲著手中的瓷勺,她莫名有些害怕,怕夢中的場景漸將她吞噬,對他真生了懼怕之心。

“你是我夫人,待你好不是應該的嗎?”賀嶼安挑了挑眉頭答道。

明明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偏對她說話的時候,眼裏似是盛滿了認真,讓她漸漸沉溺其中。

應該的嗎?倒也不一定。她雖鮮少聊京城世家的家事,可有盛枝與賀秋濃在,她便是不問不談,在一旁聽也聽了不少,薄情寡義寵妾滅妻的事,在這堯京裏多的不知繁幾。

男人,最信不得就是他口中說的好。

賀嶼安眸光有些複雜的看了眼薑笙,伸手敲了敲她額頭道:“你年歲不大,整日想的都是什麽事?我待你好,你便受著就是了,還有什麽應當不應當的事?”

他目光忽的一閃問道:“可否與我說說你兄長?”

“兄長?”她眨了眨眼睛,有些詫異這突如其來的話題。

“你的親人,我也想了解一二,為難嗎?”

薑笙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頓了頓,垂下眼眸舔了舔唇道:“倒也不為難,隻是時間太久,有些記不大清了。”她頓了一下,忽的又看向賀嶼安的眼睛問道:“夫君好似對兄長很好奇。”

她若是沒記錯,這些日子已經提了兩回了,許是兄長的名號鮮少有人提過,他一問,反倒是讓她格外在意。

“是有一些,前些日子在大理寺的案卷裏,見過兄長的姓名,有些好奇,勞夫人與我介紹介紹。”

那難怪了,她捏了捏瓷勺又垂下了眼眸,似是在回憶。

隻聽她淡淡道:“印象裏,兄長總愛穿月白衣裳,與父親肖似的很,就連氣質也承了三分,溫潤儒雅的很,寫的一手好字,卻態度清冷,慣來不愛笑,奇怪的是眉眼卻生的彎彎,即便不笑卻仍舊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舒服的很......”

薑笙侃侃而談,憑著零星記憶說著對薑城南的印象,這麽些年過去了,她連父兄的屍身都未瞧見,印象最深的也朦朧的很,兄長端著笑溫溫柔柔的喊她:“幼幼,幼幼.....”

她小名便是幼幼,隻是自父兄離世後,便在無人喚過了,這小字宛若隨著父兄埋進了塵土之中,陪著一塊入了土,再無人問津過。

“若是再見到,你可能認出來?”賀嶼安眸光一閃忽然問道。

薑笙木然的抬頭,片刻後有垂下了腦袋,嘴角泛著苦澀道:“再見不到了。”入了大理寺卷宗的人,哪有還活著的可能性。

她忽覺得疲累的很,擱下隻用了幾口的粥起身道:“我有些累了,先歇息吧。”

她莞爾一笑,躬身便離去,賀嶼安捏著手中的碗筷,喃喃道:“興許還能見到了。”

隻是這聲音輕的很,薑笙並未聽見一字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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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禮部出來,武陌見賀嶼安與太子告辭了,才匆匆上前小聲道:“世子爺,人在樊樓等著。”

“好。”賀嶼安抬腳便上了馬車。

武陌忙駕馬前行,片刻也不敢耽擱。

賀嶼安忽想起了什麽,折扇掀開車簾問道;“二皇子處可發現什麽了?”

武陌道:“並未,世子放心就是了。”

“二皇子心思縝密,還是多仔細些。”

武陌忙應了聲是。約莫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樊樓門口處,賀嶼安看了眼天色,抬腳便邁了進去,直往包廂裏奔去,

他折扇一挑,便掀起了簾幕,一抬眼便與屋內的人,目光對了個正著。

男人一身普通的青色長衫端坐在圓桌前,衣袖處似還被磨破了,雖衣著簡樸卻不顯分毫落魄,他眉眼微抬,眼眸所過之處皆是漫不經心與涼漠,隻一眼便讓人覺得這人是個生人勿進的性格。

生的倒是很好,隻是有些可惜了,本該光潔的額頭眉心處多了個拇指半大小的傷疤,不過於他倒也無礙。

賀嶼安挑了挑眉頭,上下打量了眼麵前的男人,目光落在他彎彎的眉眼與左手食指處的傷疤上,也就這兩點對的上薑笙的形容了。

賀嶼安勾了勾唇道:“不知該如何稱呼?你化名太多,本世子實在有些不知該如何叫你,是薑四公子,還是薑幟?亦或是薑城南呢?”

薑城南淡漠的眼神裏,難得現出幾分情緒,他淡淡道:“薑城南。”

聲音粗糲喑啞的很,好似是個老煙槍一般,這是傷了嗓子?

賀嶼安見他如此開誠布公,還有些意外,走到他對麵掀袍坐下,抬手拿起酒壺道:“我還以為你要抵死不認,不願出來見我,薑大公子,不對,若是按照規矩,我也當雖阿笙喊你一聲兄長才是。隻是不知道,你可還記得自己有個妹妹。”

這聲妹妹,讓他僵了許久的麵上漸現動容,隻是又猶豫了片刻,才動了動唇道:“幼幼,她可好?”

賀嶼安捏酒杯的手頓了一瞬,便又恢複了過來,恍若無事一般勾唇道:“好?她好不好,你不知道嗎?按著薑公子的本事,應當了若指掌才對。”

薑城南深吸了一口氣,無視他的情緒看向他道:“非要如此說話嗎?世子爺的個性當真如外頭傳言那般。今日我來,不是為聽你這些夾槍帶棒的埋怨的,即便要埋怨,也輪不到你。”

“嗬,你也知道她該埋怨啊。”賀嶼安捏著酒杯看向他詰問道。

薑城南聞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才麵色複雜道:“重擔在身,我身不由己。即便要怪,不對,確實該怪我的。”

薑城南的話,讓賀嶼安來了興致,伸手替他倒了一杯酒才緩緩道:“什麽重擔呢?可否說有妹婿一聽?兄長好能耐,既能入軍營又能參科考,文物雙全的好本事,可見嶽父大人生前定是悉心教導傾囊相授。”

薑城南捏緊酒杯,片刻後才道:“這些本事,不是父親教的。”

當年的他不過是個隻知讀書的書呆子罷了,沒死在當年,已算是萬幸,能活到如今,哪裏是靠當年的自己。

這話裏的意思,是有高人指點?賀嶼安有些意外,又看了眼薑城南細細的打量著他,也不知這人經曆了什麽事,眼角的滄桑與深沉幾乎要將人淹沒了。

既談到了薑稽,那倒是正好,賀嶼安抿了抿唇道:“你們當年遭強匪劫殺,應當是有些蹊蹺在裏頭的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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