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每逢四月會上寺廟禮佛三日, 為著化去國公爺與二爺戰場上的生殺孽,近年來又多了賀嶼安, 是故這日子整個府內上下格外重視, 薑笙掀開車簾看向前頭蔥翠的高山,琢磨著如何跟謝婉開口。

賀秋濃伸手摸了摸她額頭,觸手溫熱不似發熱,還有些擔憂問她:“你真痊愈了?苦齋三日, 你可莫要太勉強了。”

薑笙搖頭, 一臉無甚大礙的樣子:“濃姐姐放心吧, 我也不是會拿自己身子開玩笑的人, 畢竟身子不爽利吃虧的仍是我自己, 真的是痊愈了,恰趁此機會出來踏踏青。”

“當真?”賀秋濃總覺得薑笙有事瞞著自己,有些狐疑的看向她。

薑笙目光坦然, 斂下眸子道:“踏青是真,自然也有些旁的事情。”

賀秋濃蹙眉看向她問道:“什麽旁的事情?說與我聽聽?”

薑笙猶豫再三才道:“是有些事情要與姨母商量商量, 隻是之前一直尋不到時機,也是趁著這回禮佛,找個機會罷了。”

見賀秋濃還想再問, 薑笙又道:“還需得姨母點頭才成,待姨母點頭, 我定會說與姐姐聽, 可成?”

見薑笙不願多講的意思,賀秋濃雖滿腹疑惑到底是沒再逼她,呶了呶嘴道:“最好是這樣, 我等著你來與我說說清楚。”

薑笙斂下了眸子, 心裏歎氣, 想起謝婉,她確然有些躊躇不知該如何開口,自病下這半月來,謝婉日日過來看她,衣食湯藥皆親自過問,細致的好似她生母一般,可越是如此,薑笙便越開不了口,她又掀開簾幕,目光深沉的落在前頭謝婉的馬車上。

入寺前已焚香沐浴,被小沙彌領著住進了廂房,來時一身素衫潔衣,無需在更換衣裳,薑笙年年隨著來此,早已熟識其中的安排,用了午膳湯粥,便跟著老夫人入了誦經禪房。

她寫的一手好字,是故抄錄經書的事自然是落到了她的身上,這一抄經便是抄到了日落西山,

謝婉心疼她,木魚聲一落,目光便落在薑笙身上,但老夫人在場,她隻得呶了呶嘴喊了一聲“阿笙。”

老夫人年歲漸長,雖常年跪拜早已習慣,但到底也有些吃不消,剛起身時還有些頭暈眼花,聞聲目光便落在薑笙身上,見她依舊隻垂首默經,身纖挺拔,一整個午下都端正著,眸光不禁閃過幾分滿意,鮮少有這樣乖巧沉下心的女娃了。

“薑笙。”老夫人喊了一聲。

薑笙聞聲手中毛一頓,有些詫異抬頭看向了她:“老夫人請講。”

“這誦經事暫停,你也歇歇吧,就這麽筆墨不停的寫了一個午下,累壞了吧。”

薑笙莞爾搖了搖頭道:“不累的,誦經禮佛求得是心靜,心無旁騖哪裏會累,薑笙謝老夫人體恤。”

她一貫溫婉有禮,叫人舒適又挑不出錯處,做事周全,老夫人見著更是滿意,抿嘴慈和笑了笑道:“那也要歇歇,你身子一貫嬌弱,好不容易養好了些,莫熬壞了。”

薑笙擱下手中的毛筆,很是乖巧的點了點頭,點頭謝過老夫人,恰此時主持來找,老夫人與長公主一行人便去忙事情去了,

賀秋濃一見人走了,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敲了敲已酥麻快要沒有知覺的腿,一臉痛苦道:“累死了,我這腿都要斷了。”

薑笙起身到她身側,伸手也替她垂按著,好笑道:“哪裏是我比較累,我看著是姐姐最累才是。”

賀秋濃疲累的看了她一眼道:“我就好奇了,你不僅跪著還要默經,怎你瞧著一點也不累的樣子。”

“早就習慣了,這程度倒也還好,我攙著你出去走走吧。”

賀秋濃點了點頭,薑笙便忙攙著她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外頭去,這寺廟是堯京最大且最具盛名的,皇家祈福常也安排在此處,是故四下皆裝繕的恢弘氣派,位置又位於山景處,景色也是極佳。

雖天色漸暗,卻不礙她們散步,丫鬟們點著燈燭在前頭照路,薑笙便攙著賀秋濃緩步行進。

賀秋濃忽然道:“對了,我忘記與你說,周沉青定了人家了,下月初五便出嫁了。”

“真的?是不是搞錯了,她不是鍾情澤寧表哥嗎?怎就嫁了?”薑笙瞪圓了眸子,一臉的驚詫不已。

賀秋濃道:“我剛知道時,跟你一樣的反應,覺得不可置信,還特地讓桃心去周府門前問了問,確實是定了人家。”她頓了一下又道:“我原也以為,她會苦等二哥,怎想轉頭竟就要嫁人了。”

薑笙仍覺得不可思議,柳眉微蹙:“可聽說是哪戶人家?憑著周侍郎的家室,與之恰配的想來官職不低。”

賀秋濃挑了挑眉頭道:“你猜錯了,不是堯京的人家,好似是她母親娘家的遠房表哥,遠在百裏外的林州,對外說是自小便定了娃娃親,前些年男方家中有喪事需守孝三年,才一直按下不提,如今期限一滿,便忙不停要辦事了。”

有親事?那怎未曾聽周沉青提過,且周夫人自前幾年便開始替周沉青相說人家,若真是有此婚約,何故於此,薑笙心微微沉了沉,她總覺得與及笄那日下藥的事有關。

賀秋濃似看出薑笙的詫異,忽的小聲靠近她道:“我是聽說個小道消息,一開始覺著是無稽之談,可瞧周家人如此亟不可待的將周沉青嫁出去,又覺得或真不是空穴來風。”賀秋濃頓了一下道:“你及笄那日,周沉青在國公府上與男人廝混,被周夫人抓了個正著,那男人好似還是周家的人,周侍郎為保周家聲譽才會將周沉青遠嫁.....”

薑笙聞言都不免有些傻了,及笄那日,到底是生了多少事,她覺著這謠言不大可行,憑著周沉青對澤寧表哥的心思,怎會無故與旁的男人有染,可若非如此,她又實在想不通,周夫人怎舍得將她遠嫁。

她正詫異間,又聽賀秋濃道:“周家好似與陳家也鬧翻了,我聽母親說,周侍郎寫了奏章遞給了聖上,上表陳熾熾父親在吏部濫用官權。”

薑笙的眼眸顫了顫,看向賀秋濃,怎覺得她頗有些開心。

果不其然,隻見她眉眼帶笑道:“虧的他們鬧開了,太子被纏的抽脫不開身,太子脫不開身,我方才能脫得開身。”

薑笙了然的點了點頭,卻是一針見血道:“濃姐姐,你當知道,你一日未定親,太子那處便一日不會放棄,哪能輕易的脫得開身。”她頓了一下又問道:“太子那處,你是什麽打算。”

一說起太子,賀秋濃便滿目愁容,方才的小確幸募自便散盡了,撅了撅嘴無奈道:“我能有什麽法子,京中人家,皆忌憚太子身份,莫說上門提親了,就是連話都不敢與我多說一句,我也著急定親,但總歸不能路上隨意拉人成親吧,便是那人起初肯點頭,但一旦得知太子之事,想也知道便是死也不敢了。”

薑笙不禁也有些犯難,確實是這個道理,她忽的看向賀秋濃有些詫異問道;“濃姐姐怎這般厭惡太子殿下?”

賀秋濃聞聲有些詫異:“我何時說過討厭太子了?不願嫁,就是討厭他?”

薑笙叫賀秋濃問住了,一時間愣在原地,隻聽賀秋濃邊走邊道:“我不厭惡他,我厭惡的是後宮,憑我的脾氣秉性,哪裏是能在後宮呆得住的,你知道,國公府男子皆幹淨孑然,若非十年內室無所出,納妾一事便是想也別想,我父親與母親雖常年別居,但母親活的安心,不必擔心父親後院之事,而進後宮,最糟心的便是後宮女人事,鬧不好還會丟命,我很是惜命,可不想去摻和那醪糟事。”

薑笙斂了斂眸子道:“可嫁入尋常官宦人家,後院未必能清靜。”

“呃,痛!”薑笙額頭忽一痛,捂著腦袋有些詫異的看著賀秋濃,好端端的敲她作甚?

賀秋濃好笑道:“我母親是皇室尊貴的長公主,父親是戰功赫赫的國公爺,這一國之君更是我的親舅舅,隻要不是嫁進後宮,我無論嫁到哪裏旁人都需得端著我敬著我,即便後院女人多,有幾個敢真在我麵前造次的?會因著郎君的寵愛,就對我不敬的?這滿天下,除了太子將來的儲君敢不顧這些,我想不出旁人來,即便那人敢,大不了和離便罷,還能有人為難到我?”

薑笙被賀秋濃這番論調驚得愣在原地,募的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倒是沒想到你想的這般開。”

賀秋濃聞聲又歎了口氣,方才晶亮的眸子又覆上起幾分無力寂色:“想的開有何用,太子不放手,我那所想,都是做夢罷了。”

朝堂上的事,薑笙慣來不怎知曉,尤其是京中各世家的關係,她更是一知半解,她是存了心思要回錦州的額,不願摻這一趟渾水,所以便是想給賀秋濃提些建議,也是無可奈何。

夜裏風漸漸大,吹得賀秋濃打了個哆嗦,忙加快了腳步提議道:“早些回屋吧,這天怪冷的,莫凍著了。”

薑笙點了點頭,兩個小姑娘便相攜著回到了屋子,剛進屋時,薑笙忽想起了什麽,恰瞧見一旁的白媽媽,忙道:“白媽媽,今日抄的經文勞你送去給老夫人瞧瞧。”

白媽媽擱下手中的活點頭道:“好,老奴這便送去。”

禪房離得不遠,白媽媽剛將書冊送到,老夫人恰剛剛歸來,打眼便瞧見白媽媽手上捧著的經文,白媽媽往前一捧道:“表姑娘讓送來的,老夫人您瞧瞧。”

老夫人點了點頭,接過粗粗翻了一邊,上麵字體娟秀規正,落筆字字皆寫的認真:“她有心了。”

白媽媽笑著奉上一般茶道:“表姑娘這樣心性的人實在少見,淳善又懂禮,將來不論嫁去哪戶人家,都是那人家的福氣。”

老夫人接過茶,輕磕著瓷蓋:“是好福氣啊,我本以為二郎待她有意,但如今看來是想錯了,怎麽瞧都是普通兄妹的意思,不然,他早就求到我這裏給他主事了,而不是盯到周家身上,也不知是她會嫁給去哪樣的人家.....可惜了....”她低頭喝茶,忽的頓了一下道:“你說,若是抬她給溫嶼做貴妾如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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