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逐漸被黑暗籠罩,夜幕降臨,到了最危險的時刻,許多晝伏夜出的大型野獸會傾巢而出,試圖尋覓合適的獵物。

每一處密林或山峰在夜色來臨後都會成為最危險的墳場,雲山也不例外。

它是附近最雄偉的山脈,連綿數裏,潛藏了無數危險的野獸,同時也是附近部落白日打獵時最佳的狩獵場。

坐落在雲山腳下的獬部落此時點起了燈,光著上身的男人們一手提一個,將還在外麵玩耍的孩子通通驅趕回各家的石屋中,很快,除了守夜的人之外,整個部落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是雲山範圍內最強大的部落,人數眾多,千百年來都在此地繁衍生活,早已有著一套特有的生存法則。

整個部落最外圍是用最堅硬的石塊和崒木打造的高牆圍欄,每日負責守夜的人會呆在石牆上的小屋中,三人搭夥,一起警惕可能會來犯的獸類。

隻是今晚守夜的三人中,有一個年輕俊朗的男人看起來明顯有些焦灼,眉宇間都是掩飾不住的煩躁,他站在窗口,看的方向卻是部落內某個石屋。

趙衍在這處小小的石屋中來回走了幾圈,看著屋內對他視若無物的幾人,終於確定,他們是真的看不到他和元王。

元王任由他在各處摸摸看看,不知想起了什麽,神情很是縱容。

除了那個年輕男人外,其他兩人看起來都已到中年,一個是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像是被野獸抓傷的。一個隻剩下了一隻眼睛,另一隻眼框空****的,說不出的滲人。

趙衍仔細看了他們半天,“他們也是‘胚胎體’?”

之前在懸崖上,元王告訴他,這些並不是人族,而是胚胎體,隨後並沒有直接跟他解釋,而是帶他來到了懸崖下的部落中,似乎是想讓他親眼看一看。

就算對這些全無記憶,趙衍從表麵意思上也能猜出一二它的意思,胚胎,生命之始,但這兩個人看起來得有四十歲了,四十年對星球來說轉瞬即逝,對人而言卻是大半生,怎麽也不像是能稱之為“胚胎”的樣子。

元王微微頷首,白金交織的衣服在石屋裏黯淡的光中散發著淡淡的光彩,“當然。”

這裏的人……哦不,胚胎體們似乎擁有著特殊的采光方式,並不用火堆或者油燈,而是用一種會發光的石頭鑲嵌在四周的石壁上,幽幽的藍光照亮了黑暗的石屋。

疤男對著年輕男人的背影喊了一句,“逐水!我說你小子要是實在擔心,幹脆回去吧。”

獨眼也附和了一句,“逐火傷的重,你阿姆年紀大了,一個人照顧不來,你回去看著也好,這裏有我和你木叔就夠了。”

名叫逐水的年輕男人聽後壓下臉上的焦灼,勉強擠出一個笑,回過頭拒絕道,“沒關係,婭姐姐今晚會幫我阿姆,等守完夜我就回去照看阿兄。”

疤男和獨眼男又勸說了幾句,言語之間頗為親昵,看得出來這個部落的人之間關係甚好,隻是幾番交談下來,逐水仍舊不肯丟下守夜的職責回去,他們也隻得作罷,轉而說起了別的。

從他們的談話中,趙衍知道了名叫逐火的男人是逐水的大哥,也是他們這個部落最強大勇武的戰士,曾經獨自獵殺過最凶猛的燾獸,連附近其他部落的人都聽過逐火的威名。

但是就在今天白天,逐火在帶著部落的人進雲山打獵時,部落中有幾個孩子貪玩,偷偷尾隨他們進了雲山,差點被因為受傷而狂躁的燾獸給撲殺,逐火為了救這些孩子不慎被燾獸的利爪抓傷,隻堅持著回到部落後就重傷不起,至今還沒蘇醒。

說著說著,疤男歎了口氣,恨恨道,“那幾個小崽子,白天我就想揍他們一頓,你阿姆還攔著。”

逐水搖了搖頭,倒是很理解母親的做法,“他們那麽丁點大懂什麽,白天也被嚇得話都不會說了,又見了血,隻怕今晚就要發起熱,再打要打壞的。”

“那也要揍!說了多少次不許進山,偏偏不聽!”

“正是,這次還隻是遇到燾獸,神山就在雲山後麵,哪次迷了眼,闖到裏頭去,那才是天大的禍患。”

疤男和獨眼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言語中頗為惱火。

神山?

趙衍看向元王,忽然福至心靈,“他們說的神山是您的住所嗎?”

首都星上並沒有王的宮殿之類的建築,就算元王再怎麽不過問星族的事,總要有一個地方是王長期駐留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自己的本體星。

除此之外星族們也會時不時進入元王星,總不會到這些“胚胎體”聚居的地方吧?

他們口中的神山,大概和他在藍星時那些人力無法探及的區域差不多,他們也永遠不會知道,所謂的神山上到底居住著什麽樣的生靈。

元王沒有否認,“‘胚胎體’在的區域是有邊界範圍的,他們無法離開邊界。”

正在這時,部落深處忽然傳出一聲悲愴的哭聲,遙遙闖入守夜的石屋,正在說話的三人聲音一頓,剛剛才坐下的逐水隨即臉色大變,謔的跳起來,“是婭姐姐!”

婭這個名字趙衍剛才曾聽他提過,是照顧他兄長的人之一。

疤男和獨眼也驚住了,顯然,在他們的認知裏,強大的逐火就算受了傷也會很快沒事,隻見二人呆愣了片刻後,疤男催促道,“你回去看看,怕是逐火……”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來,但是在場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這次逐水沒有再推辭,臉色慘白地從石屋的梯子上爬下去,朝自己家的石屋跑去,疤男和獨眼雖然沒有跟去,但也都麵色不好的站在石窗前,遠眺著逐火家石屋的方向。

*

趙衍的手一涼,這才發現元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和他並肩而立,握住了他的手,像之前那樣,隻是帶著他行了幾步,周圍的景致便飛速流轉變化,等他們再次停下時,趙衍發現他們站在了另一個石屋中。

這個石屋雖然不大,但處處透著精心布置的氣息,屋內東西很多,卻整理的井井有條,足以窺探出主人的幾分性格,牆上還懸掛著好幾張曬幹的獸皮。

此刻正有一個赤著上身,下半身蓋著一張獸皮毯子的男人躺在**,雙眼緊閉,上半身被包著草藥的布條纏了好幾圈,布條上還有滲出來的血跡。

床邊短發的年輕女人半跪在地上,攙扶著另一個搖搖欲墜的年紀較大的老人,淚水從她棕色的皮膚上流淌下來,最終淹沒在撕心裂肺的哭泣聲中。

石屋的門被猛然推開,氣喘籲籲地逐水衝了進來,看著眼前的場景,不可置信地撲到床前,去探**兄長的鼻息。

片刻後,他像是驟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腿上一軟,幾乎癱倒在地上,隻有依靠著床沿才能勉力維持著站立的姿勢。

元王這次並沒有送開趙衍的手,隻是說了句,“他還活著,不過,也快要蛻變了。”

活著,快要蛻變。

這兩句話在趙衍腦海中不斷盤旋,他仍舊沒有想起什麽傳承記憶,但一個從未設想過的猜想浮現在他的心中,叫他也愣在當場。

須臾之後,趙衍敏銳的發現,**的男人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

分明還是一樣的姿勢,一樣的神情,但和剛才相比,就是缺少了些什麽。

趙衍盯著他沒有血色的臉,一瞬間想起了臨死之前的自己,還有手心被小貓舔舐的溫熱,不禁喃喃,“……他死了?”

“不。”

趙衍抬頭看元王,他也注視著趙衍,銀色的雙眸幽深清冷,另一隻手揉了揉趙衍的頭,意味深長道,“他獲得了新生。”

眼前的一切再度變化,趙衍還沉浸在剛才的一切中,等他再度回過神時,他們已經離開了元王的本體星,重新來到了宇宙中。

他分不清這是什麽地方,隻能通過遠處的星群判斷,他們似乎還在愷隱星域,不過是從星域最中心來到了邊界處。

這裏沒有光怪陸離的星群,隻有幽深黑暗、沒有盡頭的空間,這是宇宙被遺忘的一角,除了死寂再無其他。

這方宇宙恍若一個巨大的繭,包裹著裏麵無數的星球,無數的生命,他們誕生,他們死亡,墜落或湮滅,最終都化為最原始的能量回饋到繭中,生生不息,永不斷絕。

然而此刻,原本沒有任何波動的幽暗的宇宙空間上方,似乎有什麽正在湧動,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逐漸從宇宙之外的地方蔓延而來,就好像有未知的東西正試圖打破這道繭,從最外層的薄膜擠進來。

趙衍擁有著窺探法則的本源力量,他無須動用力量,就已經感受到這片宇宙的法則和能量像被吸附了一般,呈無形的漩渦狀順著那處被擠壓著的空間流了出去。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那股未知的氣息越來越強大,相反,這方宇宙的能量也衰弱到極致,被擠壓的空間壓力承受到了極致,像充滿了氣的氣球被突然壓爆一般,在某一刻驟然破碎。

有什麽從碎裂的宇宙缺口中滾落出來,掉入這方宇宙之中。

那是……一顆新生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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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星星:震驚臉.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