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塔內傳來一聲喝叫。

這說來有些奇怪,韓楓受了重傷,任誰都看得出來,裏麵的人這等時刻更應該出來才是。

韓楓皺了皺眉頭,不知是疑惑,還是身上傷勢太重,痛苦的麵色扭曲。

“我這般樣子,縱使他人明目張膽表現惡意,我也無從抵抗!倒也不是不能不進……”|

韓楓搖了搖頭,一手拄著九寒凝冰刺,趔趔趄趄地進入古塔。

古塔內,還是熟悉的圖書館布局,不過卻是多了十來個老頭。

他們須發皆白,但全無氣質,一身邋遢,許是被困太長時間,沒工夫收拾。

韓楓自然不會以貌取人,但看這十來個老頭半圍成圈,弓著身子,一個個小眼睛亂轉,昏黃的目光,正四下打量著自己,實在古怪。

“諸位前輩,這是什麽意思?”

韓楓實在莫名其妙,這十來個老家夥,修為盡皆都是武宗,但全無武宗的氣度。倒更像是被嚇破膽的鄉間老農。

“謝天謝地,這小子沒問題。”

終於,踟躕了半晌,幾個老家夥中,一位身著破舊黃袍的胖老頭拍了拍胸口,大大鬆了一口氣。

其他老頭聽了這話,也是放鬆下來。

原本他們倒有些陣勢,此番卻是各自散開。有個依靠著書架,有的幹脆坐在地上,好像累得不輕。

“你就是風偉吧!老夫蔚然,乃是我大夏使團首席軍師。這十來位都是我的同僚,本是軍中長老供奉,作為這次出使任務的參謀。”

黃袍胖老頭自報家門,其他老頭也是各自介紹。

韓楓試圖將這些老前輩的身份記清,但無奈他傷勢太重,暈暈沉沉之下,“噗通”一聲,當頭栽倒。

“快快快!這小子不行了,老李你給我好好看看,有的沒得救?”

蔚然這下著急了,又招呼一位黑袍老者。他們驅使法訣,變化玄光,將韓楓身體裹住,飛快衝著古塔上層走去……

三日後,韓楓悠悠醒來。

“這是哪裏?”

他思維還停留在三日前林荒給他的巨大夢魘,自己生死垂危之時。

但起身目光掃視身周,卻見幽簾粉牆,銅鏡妝台,脂粉香氣,分明便是一處女子閨房。

門闕虛掩,隱隱約約能看到閨房外的情景。排排三丈來高書架,自地麵延伸到屋頂。

“這是古塔之中。”

韓楓終於想起來三日前最後時刻發生的事情。

一幕幕浮上心頭,他情不自禁想要撐起身體,因為習慣,斷去的左臂還試圖發力。卻不想“一手”按空,就像踏空樓梯的人一樣,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直接從**摔了下來。

“噗通——”

沉悶的聲響傳到屋外,隨即便有一陣急切的碎步聲響起。

狐蘿推門而入,看到韓楓栽倒在冰涼的地上,趕忙奔過來。

“你醒了!怎麽不叫一聲?”

聲音極為輕柔,但夾雜著一絲責備。但責備之後,卻是顯而易見的關心了。

“來,扶著我!”

狐蘿顯然是太過小心,不敢動用力氣,隻能以柔軟身軀,試圖將韓楓從地上“抱”起。

隻是不用屬於妖宗的力量,單以“人類”弱女子身軀,她如何

攙扶得了韓楓?

於是乎,她隻能費力拖著寒風的雙臂。但韓楓左前臂齊根而斷,她也不敢亂使力氣,力道的重點便在右臂上。

這可不大平衡,等她顫顫巍巍地從背後將韓楓托起,整個人卻失去了平衡,連帶著韓楓,一下子摔倒在**。

狐蘿第一次和陌生男子“同床”,原本頗為尷尬,乃至慌亂緊張。

出於本能,她嚇得趕忙將韓楓推開,然後爬起,站在床邊,背對韓楓,整理衣衫,麵色一片羞紅,嘴裏一陣埋怨:“你怎麽能這樣?人家好心好意,而你……”

誤會指責之言還未完全出口,卻聽背後傳來悶哼聲,風爐一般的呼喝喘息聲,同時響起。

狐蘿此刻才恍然,趕忙轉身,卻見原本潔白的傳單上,一片鮮血淋漓。

“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狐蘿再次上前一步,不過此番卻是再不敢妄動,隻能訥訥地愣在當場。

“我……沒事……”

韓楓咳嗽了兩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這聲音拖得老長,緩了一口氣,這才有氣沒力道:

“扶我起來!”

終於,在狐蘿躡手躡腳的幫助下,韓楓這才從**掙紮著站起。

左臂和胸口都已經被包紮好,不過其上印出的淋漓鮮血,還是無比刺目,昭示著三日前慘烈。

傷重是一方麵,韓楓體內原本的力量,也是空空蕩蕩。

感知之下,神識靈力,盡皆消弭無蹤。他此番似乎完全就是普通人,一個重傷病員。

“我怎麽會這樣?我昏迷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狐蘿聽了韓楓的問題,目光一下子黯淡下來,神情沉重道:“你的傷太重了,不隻是斷了一臂,胸口血洞那麽簡單,而且……”

說到這裏,狐蘿話音一頓,目光中帶著憐憫,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而且什麽?你趕快說呀?”

韓楓皺了皺眉頭。

自己連死都想過,還有什麽事情接受不了?

他必須知道自己的狀況,無論什麽慘烈的結果,他都能心平氣和的接受。

“而且你體內生機絕滅,哪怕三日前沒有受到林荒那魔頭襲擊,也活不過一個月了!”

屋外,突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這話本該是很悲涼,但不知怎麽回事,聽起來倒像是有那麽一絲戲謔。

韓楓微微轉首,卻見一位黑袍老頭走了進來。

他麵如雞皮,渾身怪味,就是他這個重傷員,都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這位是李老前輩,你的傷勢全靠他出手,不然你可能根本醒不過來!”

狐蘿趕忙出聲。她本是想隆重介紹黑袍老頭,但聽在韓楓耳裏,卻隱隱帶著一絲哭腔。

敏銳如韓楓,瞬間就感覺到了。

他倒是什麽都沒說,隻是輕輕握了握狐蘿攙扶他的玉手。接著衝著黑袍老者鄭重一言,點頭致意:“晚輩多謝前輩出手相救,感激不盡!”

“好了!虛禮就不用了,你畢竟是傷員。”

黑袍老頭笑了笑,又道:“老夫李庸,浮生兩百三十載,從未見過你這般古怪之人。嘖嘖,體內生機絕滅,但外表卻偏偏看不出來……若不是你這次被林荒魔頭襲

擊,恐怕一月之後,你大限之時,也還是矯健身軀,這可不像生機絕滅的征兆啊!”

韓楓一聽這問題,目光微微有些暗淡。

這些自己如何不知?不過就是南宮霜早先告知他的事情。

荒族聖體,百倍天賦,亦是百倍消耗。他身軀就如一尊烘爐,不停的燃燒。而且越燃越旺,薪盡火滅之前,也許正是爐溫最高的時候。

光從外表,光看溫度,誰能看得出爐內的真正異狀?

“晚輩這是舊嫉,早有預料,皆是命中注定之事!”

韓楓淡淡一言,對此並不想詳談,反而話鋒一轉,問道:

“敢問前輩,晚輩的修為,可是前輩封印的?”

他體內空空蕩蕩,一點一毫的神識靈力都沒有,隻有這麽一個解釋。

李庸點了點頭,道:“老夫不得已而為之,要不然,你三日前,就傷重而死了。封印了你的修為,也許這一個月內,你能安然度過,悠然而逝。”

什麽!

這話剛剛一落,韓楓立時麵色大變,輕輕脫開狐蘿的攙扶,趕忙上前一步,倒頭就拜:“晚輩還有心願未了,還請前輩解開封印,不然晚輩死不瞑目!”

自己攪弄的風頭還在,和自己牽扯之人,亦在波譎雲詭之中。最後時刻,必須做出最妥當的安排。

韓楓踏入修行以來,從未忘記過的妹妹韓雪,甚至可以稱為他的修行目標。

即使是時日無多,也需要他做些事情。哪怕是傳遞些消息,哪怕做出難以相見的告別,也不得不為。

“什麽事能比生死更重要?”

李庸皺了皺眉頭,原本就滿臉老樹皮,此番卻是更顯溝壑縱橫。

如此反問,韓楓卻是不好回答。

狐蘿趕忙一言,道:“李前輩,就是我之前說的事情。風偉若是不能做出安排,恐怕死也難以安生!”

這話一落,狐蘿滿臉黯淡,看向韓楓,目光中隱隱有淚光閃爍。

“哎——”

李庸一聲長歎,無奈地搖了搖頭,“倒是好孩子,隻是我幫不了你。替你封印修為,壓製傷勢,已經耗費了我大半力量和一件了不得的異寶,這是對狐蘿姑娘解開我們這些老家夥封印的報答。”

韓楓聽到這裏,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還請前輩出手,晚輩願意送上隨身寶物,作為報答!”

他話音一落,右手摸向全身,試圖召喚出九寒凝冰刺,卻因為封印了神識靈力,根本得不到響應。

“在這裏!”

狐蘿從床頭取過九寒凝冰刺,小心翼翼地送到韓楓麵前。韓楓卻是一把抓過,好像生怕被人搶走一樣,死死攢握在手心。

“這件寶物,以前輩的眼力,應該看得出它的不凡。晚輩願意奉上,作為前輩出手的報酬!”

九寒凝冰刺乃是靈器,這還隻是當下顯露的威勢。它的真正來曆,韓楓此番也不知道,隻清楚連南宮霜那魔女,都對著東西為無比忌憚,似乎比之萬靈血珠,還要了不得一樣。

李庸看了九寒凝冰刺一眼,眼神一亮,隨後就搖了搖頭:“靈器擇主,老夫恐怕無福消受。而且老夫當下也有麻煩……那林荒魔頭隻是被暫時鎮壓。要不了多久,他就會破開封印,到時候,老夫等人,小命難保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