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夏逾白明顯不想理他,但別人誇他他不好不回答:“數學競賽要考,我想在老師講之前先了解一下。”

池舟輕書讀的少,從沒接觸過學霸級別的學生。他隻在親戚朋友口中的傳聞裏聽到過關於別人家孩子的隻言片語。

如今一個活生生的大學霸站在麵前,他好奇地多問了幾句數學競賽的相關問題。

“我小學三年級就開始學奧數,不過現在教育部把奧數禁掉了。數學競賽我從小參加到大,基本上每年都會去。”夏逾白回想道。

那看來夏逾白之前說的不了解可能還真不是謙辭,他也許把大部分時間拿去做競賽題去了。池舟輕暗暗想道。

“來來來,采訪一下啊。”池舟輕將手頭的一本書卷成筒狀,裝作話筒舉到他麵前,“學霸學習數學有訣竅嗎?”

夏逾白無語地打掉話筒:“當然就是不斷地做題然後總結啊。我又不是天賦型選手。”

“池記者”訕訕地收回話筒,放到收銀台上付錢:“謙虛哦。”

“不是,實話,”夏逾白付完錢,把手上的□□扔到垃圾桶裏,“人外有人。你遇上他就明白了。”

池舟輕把自己的書放進背包裏,又示意他也把書放進來。

夏逾白爭不過他,無奈地看池舟輕背上放了他們兩人書本的書包。他也樂得有人主動當苦力,繼續之前的話題:“我小學第一次去參加數學競賽的時候,就拿了個一等獎。我那時還可得意了,父母也直誇我。直到我遇到一個變態……”

他想著想著忍不住露出個微笑:“哇,他是真的變態。我拿了一等獎但題目沒做完,他題目都做出來了並且提前交卷。當時我還挺挫敗的,你能想象出來吧,那種感覺。我當第一當慣了,頭一次在競賽班上遇到壓我一頭的人。我當然很不服氣,每次班上小測都要和他去比,結果每次都比不過別人。他就是做題比我快,正確率還比我高。”

池舟輕很認真地傾聽。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夏逾白講他過去的事,也是他第一次聽到冰山講一大串話。

天色暗了下來,黑得像是在墨水中浸染過。

街邊的路燈此起彼伏地接連亮起,天空沒有星星,它們便是地麵上的星星。

他們抄近路回的學校,沒有走來時那條車水馬龍的大道。小道上的行人少了許多,整條路上的人數隻有個位數。

池舟輕恰巧在他們走過一盞路燈下側頭看向夏逾白,隻見他被籠罩在暖橙色的輕紗之下,頭頂上有一圈亮橙色的光圈,睫毛的陰影溫柔地打在他如白玉的臉頰上。

他又笑:“比了好多次都比不過,我終於明白:我在做數學題目上永遠比不過他。我去年還特意去打聽過他的消息,他去讀科大的少年班了,讀的當然是他最愛的數學係。你看,我一直都輸給他,他在讀大學了,我還是個高中生。”

池舟輕生怕小孩自尊心受到傷害,但看他麵上帶笑,多半是對此事釋然了。他也跟著笑,安慰他:“你也已經是很多人眼裏的天才。碾壓和被碾壓都是生活裏的常態。”

夏逾白沒說話,思緒飄回七歲的一個晚上。那個晚上是再平平無奇不過的一個晚上了,和今天一樣,溫度適宜,空氣微微濕潤,天上也沒有星星。

他再一次在數學競賽上差那位天才一籌。這次情況更加糟糕,他隻拿了二等獎,天才雷打不動地還是一等獎。

他情緒崩潰到差點哭出來。

他從小就知道他是個得失心很重的人,把排名看得比其他一切都重要。他一直都是第一名,一個不知道哪來的家夥憑什麽奪去這個金光閃閃的稱號呢?

他也想不起來自己當時的想法,可能是不忿,可能是想徹底死心。總之,他一個小孩子偷偷從家裏溜出來,坐上公交車,來到他上競賽班的教室。

他沒有在那兒找到那個天才,卻意外地發現他要尋找的人蹲在教室外麵的路燈下。他蹲在那裏解數學題目。

夏逾白腦子像短路了一樣,天才蹲在那裏解了多久,他就躲在樹後麵看了多久。他甚至動都不敢多動一下,害怕打擾到別人解題目。

當天才解出題目的那一瞬間,他猛地站起身來,開心地大笑:“找到了!這道題更簡潔的解法!”

然後,這天才就被一直尋找他的媽媽發現,女人淚流滿麵地揪住小孩的耳朵怒罵:“小兔崽子,放學不回家到處亂跑,躲在這裏玩!看我回家不叫你爸狠狠揍你一頓!”

眼見小孩被拖走,夏逾白心情難以平複。

所以他就一直輸給這麽一個不修邊幅(指頭發亂糟糟)又不著調(指放學不準時回家在外麵亂逛)的破小孩?

隻是自那之後,小天才會時不時在夏逾白腦海中蹦出來,他解出題目那一刹那眼中的光亮比頭頂的路燈還要耀眼。

隨著年紀見長,他才明白,他輸的從來不是做題技巧、做題數量等等旁的東西,他輸的是熱愛。

他捫心自問:我夏逾白從不做無用之事。如果學習數學競賽不會給我帶來光榮與他人的誇讚,我會繼續學習嗎?如果在已經解出題目的情況下,我會蹲在路燈下一直推算,直到找出另一種隻是有可能更簡便的解法嗎?

不,我不會。

數學隻是他用來彰顯聰明才智的工具。如果打水漂、玩泥巴更像一個天才會做的事,他會毫不猶豫地轉去做後者;

他不會再次去計算他會做的題目,有這時間他會是用在他沒做過的難題上,這不符合他追求高效率的準則。

也許是因為今晚的路燈和那夜一樣熟悉,也許是池舟輕看向他的目光裏從來隻有包容,不會有對他偶爾幼稚行為的嘲笑,也許是他一直很羨慕小男孩眼中閃爍的名為“熱愛”的光芒,夏逾白抬頭問道:“我也會找到我真正想做的事嗎?哪怕它不能給我帶來名利與財富,哪怕我花費再多時間追尋的答案都未必是正確的?”

第9章

“會的,”池舟輕肯定地回答道,像是覺得他肯定的語氣不夠強烈,他又重複一遍,“一定會找到的。”

夏逾白抿唇不說話,實際上他在心底責怪自己的多嘴。

他今天在池舟輕麵說說的話未免過多,而且也違背了他以往遵循“分寸”的原則。

這種類似於剖白心跡再加上黑曆史的話,怎麽想都不該在他麵前說出來啊。

都怪當時氣氛太好,他自然而然地就把藏在心底裏的話說出來了,要知道這些破壞他高冷人設又稚嫩的心事,他在家人麵前都不曾表現出來過好嗎!

夏逾白:總之,當事人想起來就是非常後悔。

他生悶氣不願再多說話。

池舟輕沒注意到身邊人的異常,邊走邊想等會兒去哪請夏逾白吃飯。

一、囿於他囊中羞澀的經濟狀況,消費不能太貴。

昨天晚上在寢室裏,他特地數了數他的全部財產。他翻箱倒櫃,又是找出一堆零零散散的硬幣,又是找出一團皺皺巴巴的紙幣,紅的綠的紫的響的,總共隻有一千來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