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昆明以後,萬俟琛沒有讓文玉卿等人住在自己的家裏,而是帶他們去了一個他用來招待朋友的獨立小院。

由於白天睡得太多,安頓下來後人人都累得不行,很快進入夢鄉,莫桃卻再沒有一點睡意。一個人待在房間中甚是無聊,去練習刀法又需顧忌刀傷,想了想在**盤膝坐下,開始練習天一功。

他一直對天一功相當抵觸,上次在客棧中練習以後就再也沒有練習過,此刻若非實在是無聊,也不會想起要練功。可是他很快就再次進入那種混沌虛無的狀態,所有的煩惱都離他遠去。莫桃沉浸其中,很久才戀戀不舍地收功。一看,外麵天光大亮,時間早已不早,急忙起來打開房門。

紅葉過來服侍他梳洗,笑著道:“莊主,你可真夠瀟灑的!昨天悶頭睡半天,今天一早就把自己關在房間中麵壁,又是半天,早飯不吃,藥也不喝,誠心想把老夫人氣死是怎麽的?幸好萬俟老板有要緊事沒能來找你喝酒,要不你還得把他也給氣死。”

莫桃問:“現在什麽時辰了?老太婆呢?萬俟老板遇見什麽事情了?”

紅葉道:“都快午時了。少爺想做馬幫生意,老夫人帶著阿虎和阿豹去了解行情尋找鋪子去了。昨夜萬俟老板的兒子萬俟盤以為老爹不會回來,跑去翠紅樓鬼混。誰知道事機不秘,被他老婆晉桂枝發覺。晉桂枝先自己在家睡足覺,養足精神,天快亮的時候帶著兩個仆婦衝進翠紅樓,把萬俟盤堵在**。然後理直氣壯地大鬧翠紅樓,指揮早埋伏好的七八個壯漢,把翠紅樓裏裏外外砸了個稀巴爛,然後讓萬俟盤跪在一堆碎瓷片上不準起來。萬俟老板接到消息就去了翠紅樓。”

莫桃愕然失笑道:“晉桂枝是什麽人?氣魄倒是滿大的。萬俟公子有這樣一個老婆可也真夠倒黴的。那萬俟老板不是沒功夫找真娘了嗎?”

紅葉道:“莊主不用擔心,找真娘的事情本來也不是萬俟老板自己動手,而是他朋友晉開出馬。晉開是陶然會的會主。陶然會是雲南境內最大的幫會組織,主要經營賭場和妓院,旗下有無數的打手,和我們暗礁也有過一次合作。萬俟老板自己隻有幾個護院,昨天帶的那些壯膽人其實乃是陶然會的人。他能在各地都吃得開,也是有陶然會在後麵撐腰的緣故。妓院和賭場都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晉開已經吩咐下去,可能下午就會有真娘的消息,要不老夫人也沒心情去找鋪麵。而晉桂枝就是晉開的寶貝女兒,從小出沒賭場妓院,見多了各色人等,氣魄自然不小。”

莫桃更是好笑:“陶然會?他們也不怕糟踏這兩個字!那晉桂枝砸的不就是她自己家的買賣?她自己出沒賭場妓院,就不許她男人去風流一下,這也太霸道了吧?”

紅葉也是莞爾,抿嘴笑道:“事情才不是這麽簡單呢。昆明一共二十八家妓院,其中二十七家不是屬於陶然會就是和陶然會有關係,隻有翠紅樓和陶然會沒關係。否則萬俟盤也不敢去翠紅樓了。晉桂枝乃是借機生事,要不她早知道消息,為什麽不在事先阻止,偏偏要在人們睡得正香的時候去堵萬俟盤?”

莫桃對此類事情沒有一點興趣,聽過就算了,也沒往下繼續問,岔開失望地問:“那萬俟老板中午不是也可能回不來,我中午不是沒得酒喝了?”

紅葉點頭道:“中午隻有我們兩個人吃飯。”

莫桃一聽又大喜道:“那不是沒有人可以管我了嗎?你去外麵買兩瓶好酒回來。”

紅葉失笑道:“你別高興,老夫人特意吩咐不準給你酒喝。莊主,你的傷反反複複一直沒好,這段時間就忍一忍吧。少喝一點酒對你隻有好處。”

莫桃的確是很失望,想起隻有赤鳳從來也不反對他喝酒,嘟囔道:“你說隻有我們兩個人,那赤鳳呢?”

紅葉一眼看穿莫桃的用心,好笑地道:“莊主你是指望不上赤鳳了。你想啊,翠紅樓敢在陶然會的眼皮子底下和陶然會公然搶食,背後自然也是有kao山的。隻是他們的kao山神秘得很,晉開居然一直沒辦法知道是誰,才一直不敢輕舉妄動去動翠紅樓。這次是故意讓女兒以爭風吃醋為由出麵鬧事,自己躲在後麵,但萬俟老板為了兒子卻是不去不行。我們現在正求著他辦事,所以赤鳳陪著萬俟老板一起去翠紅樓了,中午不會回來。再說老夫人也說過她,就算是她回來,也不會再給你酒喝。”

莫桃深深歎息一聲,咕噥道:“以後我該叫你們莊主才是,管得我這麽緊!那我們中午都吃些什麽呢?”

莫天悚被左頓弄過以後睡覺的確很香甜,一覺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卓瑪不在,房間中隻有狄遠山一個人,看見他醒了就過來服侍他穿衣服。莫天悚搶過衣服自己穿上,搖頭不悅地道:“大哥,告訴你日後不要為我做這些事情。”

狄遠山忙道:“少爺別生氣,這是最後一次。其實我今早起床也是小妖伺候的。本來卓瑪是想讓小妖來伺候你的,是我不放心,自己一定要來。”

莫天悚愕然道:“那些藏族的使女呢?卓瑪怎麽不叫昨夜的那個藏女來?”剛說完,就聽見樓下傳來央宗略嫌嘶啞的怒罵聲。莫天悚心中一緊,鞋也來不及穿就衝到窗子前查看,卻是卓瑪命人在院子中間拷打格茸,央宗披頭散發地正在拉拉扯扯地和卓瑪吵架。卓瑪又恢複了藏人的打扮,依然是珠光寶氣的。

莫天悚皺眉問:“怎麽回事?”

狄遠山遞一條熱麵巾給他,苦笑道:“卓瑪是在為翠兒報仇。一早起來就把格茸綁在那裏打了。這會兒格茸已經被打得體無完膚,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看來捱不了多久了。央宗為他一直和卓瑪吵,嗓子都啞了。但卓瑪還是不肯放過格茸,央宗又打不過卓瑪,兩人一直拉拉扯扯到現在,幸好卓瑪還沒有對央宗也動手。少爺,卓瑪似乎還買你三分麵子,看在央宗小姐的情分上,你求她放過格茸吧。”

莫天悚拿過麵巾擦臉,不甚在意地笑笑道:“格茸私下帶人把你抓起來,又當著我的麵害死翠兒,我都想整整他,讓他吃點苦頭也好。”

狄遠山接過莫天悚用完的麵巾,不滿意地叫道:“少爺,問題現在格茸不是吃點苦頭這麽簡單,而是就快被卓瑪活活打死了。”

莫天悚回頭看看狄遠山,微笑道:“你就一點也不生格茸的氣?”狄遠山怒道:“少爺!”莫天悚搖搖頭,拉開門走到外麵的走廊上,大聲叫道:“卓瑪寶貝兒,你別這樣就把格茸給玩死了,也留點給我出出氣啊!還有,你看你把央宗弄成什麽樣子了?實在是讓人倒胃口。”

一下子把樓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上麵來。央宗的怒氣立刻轉移到他身上,叫道:“莫天悚,你等著!”丟下卓瑪就要上樓來找莫天悚。

卓瑪並不去攔住央宗,朝樓上的莫天悚拋個媚眼,捂著嘴笑道:“少爺,看來你有麻煩了。”

莫天悚對央宗笑道:“小姐,該是你等著我才是。”然後又老實不客氣地指著央宗吩咐道,“卓瑪,幫我把她打扮打扮,等我吃過東西後,讓她陪我去騎馬。”

卓瑪點頭笑道:“挾翼的確是匹好馬,是該每天出去遛遛。”很聽話的樣子,立刻就讓人把央宗拖走了,跟著又放開格茸,還讓人給他上了傷藥。

莫天悚卻覺得卓瑪應該反對他去騎馬才是,覺得不太妥當,回到房間中,立刻問:“我隻看見央宗,左頓和土司呢?都在什麽地方?”

狄遠山幫著莫天悚把昨夜卸下來的裝備一件件又帶回身上,道:“他們都被關起來了。央宗是早上卓瑪特意放出來的。”

莫天悚心中歎息,甚是後悔剛才給格茸求情。狄遠山沒注意那麽多,又去拿烈煌劍,剛拿起烈煌劍的時候就是一愣,覺得烈煌劍似乎比以前要輕一些,稍微注意一看,便看出這是一把假劍。莫天悚也看出來了,心裏越發煩躁,苦笑搖搖頭道:“我在這裏也用不著寶劍,放那裏吧。”

在狄遠山的陪同下,莫天悚吃過一餐豐盛的午餐兼早餐以後,卓瑪讓人牽來三匹馬,其中果然包括莫天悚的挾翼,自己親自把盛裝打扮身上掛滿各種鮮豔顏色零碎的央宗送到莫天悚的麵前,笑著道:“少爺帶著小姐玩得痛快一些。”然後看莫天悚一眼,又問:“少爺怎麽沒帶你的幽煌劍?”

莫天悚伸手摸摸卓瑪的臉頰,淡淡道:“你把劍換了,我帶著還有何用?劍你換了沒關係,但央宗的事情你可不要去對翩然說,不然我饒不了你。”

卓瑪很是意外地問道:“饒不了我你又能把我如何?”

莫天悚邪笑一下,忽然一把把卓瑪摟進懷裏,親昵地湊近她的耳朵,以低無可低的聲音道:“如果翩然怪罪我的話,我就要你賠給我。我還從來沒有試過妖精的滋味,很想試試。”

卓瑪大笑,骨頭發酥地軟在莫天悚懷裏,撇嘴道:“你也就是嘴上功夫。人類的滋味難道你試過嗎?”

莫天悚窘迫地失聲叫道:“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一聲,還有些什麽我的事情是你不知道的?”盡管心情緊張,旁邊的狄遠山還是忍不住笑了,央宗卻沒有任何反應。

卓瑪也朝狄遠山笑笑,認真地想一想,搖頭道:“我想不起來。我知道你的簪子中藏著一枚你從來也沒有用過的毒針,還知道你身上帶著的碎銀子中有三塊是填了火藥的毒氣彈。其他那些你用過的我想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莫天悚沒好氣地道:“那些不是毒氣彈,僅僅是煙霧彈,是我準備在必要的時候掩護逃跑用的。既然你什麽都知道,那你還放心讓我和央宗出去?”

卓瑪笑道:“你是奴婢的少爺嘛,奴婢當然會聽你的吩咐了。少爺會離開卓瑪嗎?”

一直沒有看見莫素秋和南無等人,央宗也出奇地沉默合作,莫天悚自然知道事情不妙之極,哪會輕易離開。拍拍卓瑪的臉頰,推開她,恨恨地道:“晚上回來再和你算賬。”招呼狄遠山和央宗一聲,跳上馬背疾馳而去。

狄遠山和央宗急忙追在他的身後,也馳出官寨。

離開建塘縣城以後,莫天悚策馬狂奔,把狄遠山和央宗都丟在身後一長截以後才控製馬稍微減慢速度。他一直來到一片開闊的開滿毒狼花的草地中間停下,下馬隨便在毒狼花叢中一躺,看著遠處隨風飄揚的經幡呆呆出神。隨後追出來的狄遠山和央宗很是奇怪,下馬一左一右地圍在莫天悚的身邊,齊聲問:“你有沒有對付卓瑪的辦法?”

莫天悚沒好氣地翻個白眼,不耐煩地道:“沒看見我正想呢嗎?都離開我遠一點,別打擾我。”

狄遠山和央宗一愣,一起看著莫天悚。莫天悚很奇怪央宗如此忍氣吞聲,歎氣道:“小姐,卓瑪抓著你什麽把柄了,你現在這樣老實?那早上你又不肯老實一點?”

央宗低頭道:“阿爸和左頓大師都在卓瑪手裏。素秋小姐和南無他們也被關起來了。早上我看見格茸那麽危險,忍不住嘛。”

莫天悚道:“所以麻煩你們兩個自己走遠一些,現在真的別來煩我。”說完幹脆閉上眼睛。

狄遠山和央宗互相看一眼,起身離開了,但是並沒有走多遠,在離莫天悚大約五六丈的地方坐下愁眉苦臉地相對無言。

莫天悚一直躺在草地上什麽也沒有做,央宗和狄遠山都是越來越擔心。然而在兩個時辰之後,他突然跳起來來到央宗身邊,不等央宗和狄遠山開口問他,他已經粗暴地一把拉下央宗的上衣,lou出一片雪白嬌嫩的肌膚。

下午莫桃依然很是無聊,又不想出去逛街,隻好又去練功。這次他惦記著上官真真的消息,僅僅練習一個多時辰就收了功,出門見天色尚早,出去的人可能都不很順利,還沒有一個人回來,紅葉也沒有動靜。

莫桃甚是奇怪,難道紅葉也出去了?正想著呢,聽見紅葉的聲音從廂房傳出來:“莊主,你練完功了?我馬上給你沏茶。”

莫桃笑道:“原來你躲在自己的房間中。我不渴,不用忙著沏茶。你一個人在忙什麽呢?”邊說邊走進紅葉的房間,愕然發現紅葉竟然在裁衣服,而且是三套苗人男裝。

紅葉笑道:“等少爺回來以後,我們肯定是會去巴相的。我覺得阿虎和阿豹的衣服很有意思,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就照樣子給你們一人做一件。你看,我給你選的是青色的麵料,你喜不喜歡?”

莫桃一愣問:“你給我做衣服?剩下的兩件是少爺和遠山的了?”

紅葉點頭道:“你們是三兄弟,要做自然是一起做了。你別嫌我做得不好。以前在家的時候,少爺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柳媽做的,我很少做衣服,笨手笨腳的。”

莫桃很意外,輕聲道:“少爺從來沒當你是自己人,難為你還是如此關心他。”

紅葉笑笑,輕描淡寫地道:“我七歲的時候,父母害瘟疫一起去世。若非龍王帶我回孤雲莊,我早餓死了,也活不到現在來覺得委屈;當初和我一起來孤雲莊的一共有八個人,五個男的,三個女的,現在除了冬雪和我以外,其他人也都死了。我若非一直待在少爺身邊,早不能關心任何人了。其實少爺對我一直都不錯,從來沒有打罵過我,也沒有給我吃過他那些能讓人這疼那疼的藥物,我不關心他關心誰?莊主,你多想想周圍人的好處,比如老夫人不要你喝酒完全是為你好,你就沒那麽大的脾氣了。”

莫桃更是意外,驚異地發現紅葉和赤鳳其實都是聰慧可人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並不像他從前想的那樣壞,忽然之間感慨萬千,笑了笑道:“那你忙,我不打擾你。”

紅葉不太放心地道:“那你別又把自己關在房間中不出來。”

莫桃點點頭,離開紅葉的房間。剛來到院子中,就聽見一陣敲門聲。紅葉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從房間中出來要去開門,莫桃道:“我去開門。不知道是不是真娘有消息了。”

莫桃邊說邊來到門口打開大門,登時脊柱一片冰涼,雙眼發直呆在門口做聲不得。紅葉也覺得可能是真娘的消息,跟在莫桃後麵大聲道:“莊主,你別愣著,快讓客人進來坐啊。”一看外麵的人也是一呆,低聲問:“林姑娘,你怎麽找到我們的?”

門口是羅天和程榮武一左一右陪在臉色煞白的林冰雁身邊。林冰雁長長地吸一口氣,搖頭緩緩道:“陶莫,原來你真是莫桃!”

莫桃終於有了知覺,同樣深深吸一口氣,雙手的拳頭握得緊緊的,語氣淡淡地問:“我不能是莫桃嗎?”

程榮武“哐啷”一聲抽出寶劍,大聲道:“我要殺了你給霍師兄報仇。”話雖如此,他拿著寶劍去不敢上前。

莫桃上前一步,劈手奪下程榮武的寶劍,隨手折成兩段丟在地上,眼lou寒光,冷哼道:“你有本事殺我嗎?”紅葉急忙拉拉莫桃衣袖,低聲道:“莊主,冷靜一些。”

程榮武駭然後退一步,叫道:“羅兄,現在已經證實他就是莫桃,你還不出手?”

不等羅天動作,林冰雁一把拉著他,搖頭用力大叫道:“不要!羅大哥,不要!”羅天伸手摟住林冰雁,看著莫桃道:“我知道你的傷還沒有好。等你的傷好了,我會來找你的。告辭!”莫桃看見林冰雁和羅天如此親密氣就不打一處來,勉強忍著,也抱拳肌肉僵硬地笑道:“不送!”羅天笑笑,緊緊摟著眼淚幾乎都要出來的林冰雁掉頭離去。

程榮武急忙跟在他們身邊,咕噥聲傳進莫桃的耳朵中:“小師妹,我早告訴你陶莫不是好人,你還不信。”林冰雁又搖搖頭,無力地kao在羅天的肩頭,想回頭看看卻終於沒有回頭。

莫桃看著他們的背影漸漸遠去,又看著林冰雁把頭kao在羅天的肩頭,一顆心活生生地被摔在地上裂成無數塊,不知道還能不能重新撿起來。忽然覺得自己被人抱住,低頭一看,卻是紅葉。感受到紅葉無聲的關懷,伸臂也摟著紅葉,輕聲道:“我們也回去吧。”卻又舍不得就這樣回去,還是癡癡地看著林冰雁和羅天緊緊貼在一起的身影。

前麵就要轉彎了,林冰雁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正好看見莫桃摟著紅葉,眼淚止不住流下來,轉過街角就撲在羅天的懷裏。程榮武滿心不是滋味,悶頭朝前走。

紅葉看著變得空蕩蕩的街道,低聲叫道:“莊主。”莫桃努力笑笑:“林姑娘本來也就和我們沒有關係,走了還正好。”放開紅葉,拖著驀然變得沉重雙腿回到院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