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翩然道:“卓瑪原本不是飛翼宮的人,也不是夜蛾成精,而是虎跳峽的一隻栗鳶。栗鳶是一種羽毛栗紅色的鷹。

“大約四十年前,索達吉來此地誅滅嬰鴞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卓瑪。當時卓瑪還沒有修成人形,幾乎沒有法力。你們可以想見,卓瑪是妖,而索達吉是降妖的,所以索達吉也就順理成章地抓住了卓瑪。但因為卓瑪沒有惡行,索達吉也就沒有誅殺卓瑪,抓住卓瑪後在她身上貼上一道真言封印用鐵鏈鎖著,準備帶回去關起來。索達吉與建塘的土司關係一直很好,辦完事情後去官寨向土司辭行。

“當時多吉旺丹乃是一個剛剛三歲的小男孩,看見被索達吉抓住的卓瑪很好奇,也不知道害怕,哭著鬧著一定要和卓瑪玩。被佛法鎮住卓瑪的連一隻普通老鷹也不如,不會傷害到任何人。索達吉見多吉旺丹一定要和卓瑪玩,也就沒有反對。

“結果多吉旺丹和卓瑪玩得很開心,見卓瑪被鎖住很同情卓瑪,居然悄悄悄悄地揭去索達吉貼在卓瑪身上的真言封印。卓瑪當夜就掙拖鎖鏈逃跑了。

“索達吉不肯放過卓瑪,一直跟蹤追擊想要重新抓住卓瑪。害得卓瑪從雲南逃到西藏,又從西藏逃到四川,又逃去中原,一路逃亡,最後逃到阿爾金山,遇見飛翼宮的老宮主。索達吉勝不了飛翼宮,卓瑪才算是安定下來。

“這次孟綠蘿想讓人來給你們做丫頭,莊主丫頭的人選最好確定。翠兒的母親原本就是服侍青夫人的,一說,翠兒就自己提出要來服侍莊主。但是做丫頭畢竟不是什麽好差使,沒人願意來給天悚和大哥當丫頭。卓瑪覺得飛翼宮對她有恩,主動提出她來服侍天悚,於是卓瑪就成了天悚名義上的丫頭,離開了飛翼宮。

“卓瑪為人極為念舊,出來以後又想起當年的多吉旺丹,沒著急去幽煌山莊,而是先來建塘官寨看望多吉旺丹。當時多吉旺丹的土司太太逝世多年,多吉旺丹一見卓瑪就驚為天人,向卓瑪求婚。”

莫天悚突然cha嘴道:“於是卓瑪為報恩,就當了建塘的土司太太。可是翩然,你不覺得你的故事在時間上有點不對嗎?卓瑪在三年前就成為土司太太了,而莊主最近才離開九龍鎮,遇見翠兒。”

梅翩然沒好氣地瞪莫天悚一眼,怒道:“你這樣問明擺著就是說你不相信我,那你就別問我,自己去調查好了。”

狄遠山莞爾,發覺梅翩然和莫天悚一樣是又小氣又敏感,端起一杯茶來慢慢品啜。莫天悚急忙賠笑道:“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了,我就是當你自己人,才有不明白的就問,沒有隱瞞你嘛!”

不管莫天悚是不是相信梅翩然,可他的確會說話,梅翩然回嗔作喜,解釋道:“給你們派丫頭出來的計劃原本就是在三年前提出來的。當時翠兒還不能變成人形,身上也不具備多少法力,找到莊主也沒有用,自然是不能立刻出來,便耽擱了幾年。等到她能出來的時候,莊主已經決定來雲南了,於是她也就跟著來雲南了。

“她一到雲南就正好遇見玉卿夫人和疊絲峒的人合夥想對莊主不利,她自然不會客氣,當即製服他們。翠兒剛成人形,什麽也不懂,很是天真。她也知道孟綠蘿原來的計劃,便自作主張把莊主關在蝙蝠洞中。其實懸靈洞天的蝙蝠精和普通蝙蝠完全是不同的生靈,而莫桃莊主從小到大壓根就沒怕過任何東西。翠兒的做法除了增加莊主的怨氣和你們的不滿意以外,沒有任何作用。

“你們都知道莊主的脾氣,一發火什麽事情都能做出來,這次他就給了翠兒和自己一刀。翠兒受傷很重,給莊主和自己包紮完後,沒力氣帶莊主離開蝙蝠洞,可又怕疊絲峒的人趁她不在的時候傷害莊主,隻好在自己出來以後唱一出空城計,把莊主臭罵一頓,吩咐疊絲峒的人看牢莊主,自己拖身出來找我想辦法。

“我當時正好和真娘、紅葉一起被喇嘛追。不瞞你們,先開始的那幾十個喇嘛我還能應付,但左頓我是根本無法應付的,還受了一點傷才暫時逃拖。翠兒找到我的時候,我自己都是焦頭爛額的,翠兒的傷又很重,我哪裏能幫她?可是我知道左頓輕易不殺生,不管是妖精還是人命,他都不會輕易傷害,便讓翠兒冒充我自投羅網,好讓左頓把她帶去建塘去找卓瑪。

“卓瑪的法力比我高很多,翠兒的傷勢我是無能為力,但卓瑪一定有辦法。翠兒傷勢沉重,經不起長途跋涉,但左頓抓住她以後雖然鎮壓住她的法力,同時也給她治療了傷勢,不然翠兒可能無法堅持到建塘。同時這樣做也終於讓我拖身出來。可算是一舉三得。

“我知道翠兒的耽擱不得,傷好後沒空去找你們,立刻來到龍行,原本不過是想私下找到卓瑪,讓她出手救翠兒的。可是左頓相當精明,因黑玉簪而猜出翠兒是冒名的。”

狄遠山忍不住cha言道:“梅姑娘,當年你拿走少爺的黑玉簪,也不和少爺說一聲,害得少爺幾乎拿我當賊辦了。”

莫天悚立刻道:“大哥,我最後不也沒有冤枉你嗎?都過去的事情你還說什麽說?現在還是聽翩然說正事吧。”

狄遠山非常不服氣地瞪眼道:“少爺,梅姑娘說的也是過去的事情,你護短也護得太明顯了吧。人家好歹要娶了媳婦才會忘了娘,你剛一認識梅姑娘就把我們一家人都忘記了。”

說得一貫能言善道的莫天悚也有些訕訕的,低頭去瞄梅翩然。

梅翩然也有些臉發燒,尷尬地笑笑,小聲道:“我當時沒想到日後還能和少爺做朋友,不想讓少爺知道我拿走了他的東西。”頓一頓,才接著道,“簪子是我倉惶逃命的時候不小心掉出來的,正好被左頓撿著。要是簪子沒有被赤鳳偷走也無所謂,可是簪子正好又被赤鳳偷去,左頓便去給翠兒道歉。翠兒壓根就不知道簪子的事情,左頓當然知道翠兒乃是冒名頂替的了。”

莫天悚cha嘴問道:“翠兒和左頓大師之間似乎有一個關於我的協議,是不是?”

梅翩然黯然點頭道:“是的。翠兒的心最好,她雖然隻是被派來服侍莊主的,但也很關心你。她是主動找上左頓的,見麵就對左頓說,她自己任憑左頓處置,但要左頓去給你治療頭疼病。要不你以為左頓真的有那麽好心,中了你一枚毒針也不和你計較,一見你就耗費功力給你摸頂治病,還把他們辛苦找尋的唐卡也送給你?”

莫天悚不禁難過,低聲道:“要是前天我不那麽莽撞,翠兒說不定就不會死。”

梅翩然搖搖頭,歎氣道:“其實此事怪不得你。我當時其實在官寨外麵已經看見你,要是和你說一聲,你也不會去硬闖官寨了。可是我那時候看見左頓追出來,急著逃走,不敢和你見麵。”

莫天悚問:“前天我開始聽見的竹笛聲真是你吹奏的?”

梅翩然點頭道:“那是我在通知翠兒,已經聯絡上卓瑪了。我吹完以後才看見你就在官寨附近。不過當時左頓也在,等我好容易擺拖左頓回到官寨找你的時候,正好看見你摟著央宗,不知道有多親熱!”說著說著臉上又罩起寒霜來。

莫天悚有些頭疼,解釋道:“當時央宗中了麻藥,我不摟著她,她壓根動不了。”

梅翩然根本不接受這樣的解釋,冷哼道:“你不過是拿她當人質嘛,為什麽還和她對對子?你還摸她的臉,摸完以後還直誇她漂亮,說什麽你的皮膚還不錯,細膩柔滑,比江南的姑娘也不遑多讓,一定是藏女中的極品。”怪聲怪調地學著莫天悚當時的語氣說出來。

莫天悚不禁更是頭疼,賠笑道:“我隨便說說的。你當時也在?那你怎麽不救翠兒?要不說不定翠兒就不會被格茸害死了。”

梅翩然戳指瞪眼道:“我救出翠兒來如何安頓?我本來就是想把翠兒送去官寨,翠兒好不容易已經到達官寨,我又已經通知了卓瑪,卓瑪也答應立刻過來看翠兒,我為什麽還要帶走翠兒?要不是你先油嘴滑舌地惹得央宗意亂情迷,央宗怎麽會亂吃醋?又怎麽會讓格茸去殺翠兒?翠兒又怎麽會慘死在格茸的腳下。老實說,今天要不是有大哥在,我肯定是不會見你的。”

莫天悚被訓得啞口無言,隻好暗中踢狄遠山一腳,讓他幫自己說句話。

狄遠山從來也沒有見過莫天悚如此老實,心中好笑,問道:“梅姑娘,既然當時你已經通知了卓瑪,那卓瑪怎麽沒有立刻過來?要不格茸也沒有機會對翠兒下手了。”

莫天悚急忙道:“還是大哥說得對,要是卓瑪能來得及時一點,翠兒也不會遇害了。”

梅翩然搖搖頭,難過地輕聲道:“我知道你們兩兄弟都不心疼翠兒,可能還因為莊主的原因一點也不喜歡翠兒,對她遇害也不覺得難過。翠兒是妖精不錯,可她也真是一個和素秋小姐差不多的,沒有什麽心機的小姑娘。

“左頓發現她是冒名的以後,沒費什麽心思就套出她和卓瑪有關係。幸好翠兒還知道有些話不能隨便說,所以左頓還不知道翠兒究竟和卓瑪是什麽關係。但是這就夠了,左頓一到建塘,立刻讓多吉旺丹去找卓瑪。

“卓瑪嫁給多吉旺丹以後,住在官寨看見央宗就記起當年被索達吉追得如喪家之犬的慘狀,而那時候她還什麽也沒有做過,索達吉有什麽理由一定要抓她?卓瑪心頭實在是氣不過,便不時作弄央宗一下。你們知道央宗乃是一個高手,在一般情況下,隻有她去欺負別人的,別人也沒本事能欺負她。卓瑪作弄央宗的時候自然會用到法術,次數一多,便被多吉旺丹發現異常來。

“多吉旺丹並不能肯定就是卓瑪有問題,但還是把卓瑪送去龍行單獨居住。卓瑪去龍行以後,多吉旺丹一直沒有去看過她。我找到卓瑪的時候,正好多吉旺丹聽了左頓的話,跑去龍行查看卓瑪的情況。他們很久沒有見麵了,見麵自然親熱得很。卓瑪又不想多吉旺丹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不能立刻回官寨給翠兒治傷。”

狄遠山道:“這樣說翠兒在卓瑪心目中還是不很重要,她可以為了陪伴土司老爺就放棄去救翠兒的命。”

梅翩然又搖搖頭,道:“不是的。你們不懂,翠兒不是人類,救她必須在夜裏才行。卓瑪在當天夜裏立刻就去了官寨,可是翠兒已經玉隕香消了。

“卓瑪和翠兒本是好友,而翠兒心地善良,從來也沒有傷害過什麽人。卓瑪自然很生氣,又想起從前的事情,大怒下立刻把央宗和左頓都抓去龍行,想等抓住格茸以後一起來處理。我見事機不對,搶先把龍行的人全部帶去一個山穀中,但牲口就顧不上了,結果全部是都死了。幸好卓瑪還顧念天悚和飛翼宮的關係,在天悚去官寨的時候沒有對付天悚。但在天悚一離開,她立刻把央宗的侍女和守門的護衛隊拷打一頓。”

莫天悚一呆道:“卓瑪的脾氣看來可沒有翠兒好。幸好她留在這裏,沒有來給我當什麽丫頭。說實話,我壓根不喜歡身邊跟著個丫頭伺候。像紅葉那樣的丫頭,跟在身邊隻會讓人覺得心煩而已,我可不想身邊再多出一個卓瑪來。”

梅翩然歎氣道:“少爺,紅葉雖然是龍王派到你身邊的,可她對你不好嗎?你自己都要去敷衍曹橫,你能指望紅葉一個姑娘違背曹橫的命令嗎?而且紅葉的jian細做得並不認真,你也沒有秘密被紅葉真的探聽到,你還要怪罪紅葉,真是沒良心。”

狄遠山道:“這點我也同意梅姑娘的話。紅葉的確是過好姑娘,就是有時候喜歡發花癡。”

莫天悚不敢說梅翩然,但對狄遠山可不會客氣,立刻道:“那你又不肯接受紅葉作小。我看真娘對你是千依百順的,你隻要肯回家,帶幾個女人她都不會說什麽。”

狄遠山莞爾道:“少爺,央宗也不錯啊,隻要你肯兼收並蓄,我也可以跟著有樣學樣。”

莫天悚瞥見梅翩然的臉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不敢與狄遠山多說,急忙岔開道:“你說的嬰鴞又是怎麽回事?”狄遠山終於發現能製服莫天悚的尚方寶劍,自己抿嘴偷樂。

梅翩然道:“卓瑪一個人住在龍行甚是無聊,時不時四處亂逛。一天在無意中發現一枚當年的嬰鴞卵,便帶回去孵化,最後就孵化出一隻嬰鴞,就是現在虎跳峽那隻嬰鴞。”

莫天悚愕然道:“一枚卵放了幾十年也不壞,看來嬰鴞的確是很邪門,不除掉嬰鴞似乎還真的不行。”

梅翩然立刻道:“天悚,你可別隨便亂來。你知道所謂的嬰鴞卵是什麽東西嗎?嬰鴞卵和一般的鳥蛋不一樣,可以是任何形狀的東西。卓瑪找到的嬰鴞卵乃是上次被索達吉誅滅的嬰鴞元神依附在一枚栗鳶卵上變成的,要不卓瑪也不可能注意到它了。

“栗鳶本身就是厲害的猛禽,所以卓瑪孵化出來的嬰鴞比從前索達吉誅滅的那隻還要厲害。除了眼睛以外,渾身上下根本就找不著能傷害到它的地方。而且這次的嬰鴞有卓瑪約束,還從來沒有攻擊過人類,你可別去管閑事。卓瑪的法術比我厲害很多,連左頓也不是她的對手,你要是惹惱了卓瑪,誰也庇護不了你。”

莫天悚向來聽不得別人說他不行,何況此人又是他心目中的姑娘,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被梅翩然看扁,不悅地揚眉道:“我不需要任何人庇護。左頓大師對付不了卓瑪,我不見得就會輸給她。在爭鬥中法術武功的確很重要,但不是法術高,武功強就一定能贏的。”

聽他這樣一說,梅翩然還更加擔心,想了想道:“天悚,其實有嬰鴞在虎跳峽對你有利無害。你想想,隻要有嬰鴞在,其他的馬幫就不敢隨便從這裏經過,你卻可以去找卓瑪,讓卓瑪命令嬰鴞不動你的馬幫。此事對卓瑪一點也不難,卓瑪肯定會幫你的。”

莫天悚冷哼道:“你不是不讚成我弄馬幫嗎?我乃是頂天立地的堂堂男兒,做事情何須要kao女人幫忙?再說卓瑪是一個妖怪,而且顯然不是善類,我不殺她已經是看你的麵子,我若是去找一個妖怪幫忙,日後被莊主知道,我還能在他麵前抬頭做人嗎?”

梅翩然不等他說完就到去茶壺中的殘茶,開始收拾地上的東西。莫天悚心中壓根就沒當梅翩然是外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在給她幫忙。狄遠山卻知道事情要糟糕,忙拉一下莫天悚的衣角。

莫天悚這才驚覺自己說過火,急忙拉著她道:“翩然,天地良心,我不是在說你。在我的心目中,你和我是一樣的,不,你簡直就是天上的仙女,我怎麽可能說你嘛?”

梅翩然一把推開他,幾下子把地上的東西裝進一個包裹中,掉頭就走。

莫天悚沒想到梅翩然這樣小氣,一把拉著她的衣袖不讓她離開,哀求道:“翩然,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終於又找到你,你別這樣就離開我好不好?”

梅翩然冷哼道:“少爺,我現在知道你對妖精的態度了,我高攀不起你。好,今後我和你一刀兩斷!”朝後一掙,撕下半截衣袖,化成一隻綠色的大夜蛾,居然飛起來走了,很快消失在天空中。

莫天悚拿著半截衣袖,整顆心都被梅翩然帶走了,空蕩蕩地隻會發呆。

狄遠山非常痛苦地發現莫天悚竟然對梅翩然情根深種,長歎一聲,拉莫天悚一把,低聲道:“少爺放心,我看梅姑娘也放不下你的,日後一定會回來找你的。等以後後有機會你再向她解釋好了。”

莫天悚把半截衣袖收進懷裏,落寞地苦笑道:“在這些方麵我真的比不上莊主,莊主是肯定不會喜歡上一個妖精的。謝謝你,大哥。我知道你不願意我和翩然在一起,可你這時候沒說我,還肯安慰我。”

狄遠山搖頭道:“少爺,話可不是這樣說。人有好壞之分,妖同樣也有好壞之分。”

莫天悚幽幽地道:“可惜我很清楚,我絕對不能劃分到好人裏麵去,翩然看來也是,所以我就是喜歡她。若是被莊主知道嬰鴞一事,他根本連考慮也不會考慮,必定會主動去鏟除怪物的,但我和翩然的想法都差不多,首先考慮的乃是危險性和此事對我們有何影響。走吧,大哥,我們回去找左頓大師。”

狄遠山拍拍莫天悚的肩頭,道:“可是少爺,你也絕對不是壞人。你和我一樣,隻是平常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