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的腸胃的確是很嬌氣,不規律的飲食對他來說是大忌。早上他沒吃飯去找挾翼,回來已接近中午,不過就吃一點冷飯,晚飯卻是在來龍行的路上隨便吃了一點同樣是冰冷的糌粑,到達龍行後後果便開始顯現出來。

閃光蝴蝶飛入房屋後,南無等半天也沒有再看見龍行有動靜,低聲問:“少爺,我們現在怎麽辦?是現在就過去還是等天完全黑下來再行動?”一邊說一邊扭頭去看莫天悚,就見莫天悚滿頭冷汗,隻道是莫天悚的頭疼病又犯了,抓著他的手頭疼地道:“少爺,你可別在這時候犯病。”

莫天悚苦笑搖頭,低聲道:“放心,我不過是肚子疼,要去方便一下。你等我一會兒。天黑再行動吧。”說完捂著肚子蹲著走開了。

南無不禁好笑,想起自己在孤雲莊的時候,最近三次在都是看準莫天悚拉肚子的時候去偷襲他才得手的,忽然擔心起來,也半蹲著身子,朝莫天悚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南無還沒接近莫天悚就被剛剛方便完的莫天悚發覺。莫天悚不禁非常不高興,回來就衝南無翻一個白眼。南無笑笑剛要解釋,莫天悚的肚子又疼起來,指著南無道:“別跟著我啊。”遠遠地跑開了。南無自然不好再去跟著他,隻好不放心地叮嚀一句:“小心一些,少爺。”

莫天悚也知道自己的毛病,當然很是小心,仔細看過周圍的情況後才在一棵灌木後蹲下。好在一切順利,可是他剛提好褲子,一隻綠色的大蝴蝶,不,應該是綠色的大夜蛾忽然飛到他麵前的灌木上停下,扇動兩下翅膀。

莫天悚頓時激動起來,低聲問:“翩然,是不是你?剛才的那些閃光的蝴蝶是不是你弄出來的?你又來幫我嗎?”

夜蛾又扇動兩下翅膀,在一片樹葉上爬動一陣徑自飛走了。莫天悚疑惑地摘下那片葉子,發現那上麵赫然留下幾個細小漢字,“事完後請去拜不芝。”

莫天悚氣憤地丟下葉子,衝著夜蛾消失的方向低聲叫道:“翩然,你為什麽又不跟我說話了!你知不知道你變成蛾子的樣子很醜!非常醜!簡直醜得不得了!快回來,我不要你用蛾子的樣子來見我。”

莫天悚等半天,梅翩然也沒有再回來。他非常失望,但也知道追過去也沒有用,還是隻好回去了。早上他去接挾翼,發現紙條後肯定梅翩然就在附近,曾經在周圍尋找過很久她的蹤跡,最後也沒能找到她,隻在草地上發現幾個由鮮花組成的“將心換心”四個字。他知道這是梅翩然被他逼急了以後留下來的,可是他想不通,他在知道梅翩然有事以後不過就是猶豫過一會兒,難道這也被梅翩然知道了?可是最後他還是義無返顧得來救她了,哪裏就值得她生氣避而不見?

南無覺得莫天悚神色不對,關切地問:“少爺,你怎麽了?你要是拉肚子拉得太厲害,我們就先去那邊的山穀裏休息一陣,等你好了再來龍行。”他是不得不關心莫天悚的,此刻莫天悚若是出問題,會連累他一起送命的。

莫天悚沒好氣地道:“你不擔心北冥了嗎?我還可以支持。你注意一下龍行的情況,我就在這裏休息一下。”說完就仰麵躺在草地上瞪著天上的星星開始發呆。這樣仰麵朝天的姿勢既不利於戰鬥,也不利於逃跑,完全辜負他平時受過的那些訓練。

南無深深迷惑,越發感覺今天莫天悚一整天都很古怪,狀態非常不佳。而多年的殺手生涯讓他深刻地體會到狀態不佳的代價可能就是生命,更何況他們要去的地方剛才還發生過那麽詭異的事情,急忙捅一下莫天悚,低聲道:“少爺,要不我們今晚的行動取消吧。”

莫天悚搖頭:“不,不能取消。左頓透lou過北冥等人不在建塘,那他們很可能就在龍行。卓瑪絕對是個不好應付的高手,且正在與央宗為敵。卓瑪本來是住在龍行的,可今夜她正好不在,我們錯過今夜的機會一定會後悔。央宗和左頓此刻應該就在龍行,不過受困了。我們過去說不定還可以和他們裏應外合。就算是不能裏應外合,也可以順便救出他們,等於是賣一個大大的人情給他們,打通虎跳峽的通道就沒有問題了。”

南無聽莫天悚分析事情還是有條有理的,放心不少,低聲道:“那你不要總走神,會壞事的。”

莫天悚不悅地道:“我不用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南無苦笑,低聲道:“那你休息夠了就叫我一聲。”專心地監視龍行的情況。龍行一直很平靜,就連那些在外麵吃草的馬匹也一直沒有人照料,現在馬群已經走到龍行的背後去了。南無的心裏七上八下的,龍行實在是沒道理如此平靜的,就算是裏麵的人對格茸沒反應,也不可能對那群古怪的閃光蝴蝶也沒有反應,何況今天莫天悚也實在是古怪,他的心裏一點底也沒有。

忽然聽見莫天悚問:“南無,拜不芝是不是一個地名?你知道拜不芝在什麽地方嗎?”

南無一愣道:“少爺,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拜不芝是一個地名,在建塘的南麵,就是白水台。從虎跳峽來建塘會經過那裏,你應該知道那裏啊。”

莫天悚忍不住嘟囔道:“白水台就是白水台,偏要寫成拜不芝,把人弄得暈乎乎的。那裏離我們這裏不是很遠?”

南無道:“有兩百多裏路。拜不芝是納西語,意思是不斷長大的花。那裏水質奇特,隨便丟下一根木棍,沒幾天外麵就會結出一層白色的石頭來。那裏全部都是那種白色的岩石,組成一個個半圓形的白色水池,形成層層疊疊的台階。從山洞中流出的泉水輕盈地在台地上四處流淌,美不勝收。拜不芝是納西東巴教聖地。據說是東巴教第一聖祖頂巴羅什從藏地學經回來,途經白水台,被那裏奇異的風光吸引,就留下來設壇傳教。到現在每年的二月初八,納西人還要穿上新衣,帶上食物去白水台,舉行盛大的祭奠活動。”

莫天悚瞟南無一眼,愕然道:“你知道得倒是不少。白水台既然是納西族的地方,怎麽虎跳峽反而是藏人的地盤?”

南無道:“我要是不多了解這裏一點,早被央宗抓住了。這一帶是這樣的,今天你的地盤大一些,明天他的地方多一點。彼此的界限並不明顯,常常交錯在一起。不過虎跳峽基本上都是納西人,隻有本地灣有一個藏人的寨子。這一帶根本很少白族人。這次艾玉的手是伸得長了一些,所以才會找上我們暗礁出馬。北冥等人出事,不要說是有言在先,就是事先沒有約定,我也不可能去找艾玉幫忙。他的勢力壓根就到不了這裏。這一點對你來說很不錯。你如果真能和央宗搞好關係,艾玉也隻有幹瞪眼的份,不過龍王肯定會很生氣,你還是要小心一些。”

莫天悚點頭道:“我知道。你放心,我說過拿你們當兄弟就是拿你們當兄弟。等我弄好這裏的事情以後,我會去找艾玉把問題解決好,保證不會讓龍王拿你們出氣。”

南無一直以為莫天悚打的一箭雙雕的主意,故意與央宗修好,一個目的可能真是為了馬幫的生意,而另一個目的就是逼他們不得不與曹橫反目,剛才是故意試探莫天悚的。聽莫天悚把話說得如此漂亮壓根就不信,詫異地看看莫天悚,心頭不免要猜測他又在打什麽主意。因為莫天悚實在算不得是一個好相與的人。

莫天悚笑笑,並不多解釋,看看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坐起來道:“可以行動了。”他這次是真的沒有其他意思,這樣做的唯一目的不過就是想知道他以前從來沒有試過的“將心換心”是不是真的有用。南無可算是他的死對頭,如果他能用“將心換心”取得南無的信任,那他就絕對有信心取得梅翩然的芳心。

被林冰雁耽擱一陣,莫桃他們吃完飯時天基本上已經黑了。紅葉也要跟著他們一起起。但赤鳳見莫桃沒有一點要和林冰雁一起去的意思,想到蜘蛛的毒性厲害,趁莫桃回去換夜行衣的時候,要紅葉留下去找林冰雁套問出解毒藥方,配好解毒藥後再跟來,以防備萬一。

莫桃直心直腸,換好衣服出來以後聽紅葉又不去了也沒多想,隻是隨便囑咐紅葉兩句,就和赤鳳出發了。路途反正不算很遠,他們也不用愛惜馬力,一路之上打馬狂奔,一個多時辰後已經到達冷泉山。

天早就全黑了,月亮也不大,不過星光燦爛,山野也還算是明亮。赤鳳的心很細,知道莫桃要去留雲穀以後,下午已經詳細打聽過留雲穀的地形地勢,在路上也詳細說給莫桃聽了。留雲穀說是穀,實際上是一個漏鬥形大天坑,隻是這個天坑實在是夠大,才被稱為山穀。穀底有一眼四季冰涼的冷泉,漲水幹旱都是不枯不盈,冷泉山由此得名。像所有的天坑一樣,留雲穀四周山崖峭立、絕壁百仞,直上直下。穀中林草蒼翠、鬱鬱蔥蔥,坑壁上還有不少幽深莫測的岩洞、清清瀝瀝的泉眼和像銀珠墜落般向下飛撒的瀑水,看著很美,攀登起來絕對不美。北麵的出口其實也不過就是地勢稍微平坦一些的坡地,道路依然很艱險。

莫桃離留雲穀很遠便和赤鳳一起下馬,然後讓赤鳳在原地照顧馬匹,自己一個人潛到穀口去查看,沒多久便回來說留雲穀的穀口的確是有疊絲峒的人,也又很多蜘蛛,幸好還沒有發現有鬼物。

赤鳳以為莫桃必定是一路直接殺過去,豈料他放開馬匹,拿出赤鳳準備好的繩索之類的登山用具背在身上,領著赤鳳一路朝山上爬去。赤鳳直到此刻才知道莫桃是想從山上爬下去查明情況後,再製定救人計劃。第一次察覺到莫桃實際並不莽撞,同樣富於智謀。

山路陡峭,隻有野獸和獵人踩出來的羊腸小路。他們怕被疊絲峒的人發覺,不敢點火把,路上黑漆漆的,莫桃如履平地一樣走得又快又輕鬆,赤鳳很快就有些吃不消,不是掛著樹枝,就是被山藤絆倒,弄得莫桃不時要停下來等她,心頭多少有些不耐煩。

兩個多時辰以後,他們終於爬上山頂。赤鳳休息的時候,莫桃朝懸崖下看看,才知道他們爬錯地方,正處在最陡峭的一麵,山崖是向內凹陷的,估計赤鳳絕對是下不去的。想了想低聲道:“幹脆這樣,你在山頂等我一會兒,我自己下去看看。”

赤鳳急忙道:“不行。你一個人怎麽應付六個疊絲峒的人呢。你的傷口還沒好呢,萬一再裂開就麻煩了。”在漆黑一團的夜晚,她沒莫桃的本事,根本就看不清楚周圍的地形,也就不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當然不會同意莫桃單獨下去。

莫桃看赤鳳似乎堅決得很,想到她能成為十八魅影之一,應該和一般女人不同,下麵的很多人可能都帶著傷,有個女人照料也好,也就不再堅持。一邊拿出一塊黑巾蒙在自己臉上,一邊笑道:“赤鳳,我可是先給你打招呼了,一會兒你下不去可別哭鼻子。我最討厭女人哭了。”說完之後看赤鳳也蒙好黑巾,正想先下山崖,畢竟還是不太放心她,拿下一直背著的一根繩索打開,一頭拴在自己腰上,一頭拴在赤鳳的腰上,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始下山崖。

上山容易下山難。但是赤鳳覺得莫桃在直上直下的峭壁上依然顯得很輕鬆,從一個落腳點躍到另一個落腳點的身法簡直就是在飛,黑暗中也依然能準確地看清楚周圍的地形,選擇的落腳點都很堅固。而她自己輕功也算是出色,在這裏還是顯得很笨拙,如果不是kao著莫桃事先給她在山崖上固定好的繩索,壓根就不可能下去。即便如此,有兩次她還是在岩石上踩空掉下去,全kao腰上的繩索才抱住一條小命,對莫桃突然間就多出一種敬畏來。

下山雖然難,然這種跳躍前進的速度很快。他們很快就接近穀底,莫桃忽然在一塊岩石上停下來,壓低聲音道:“有人過來了!是一個年輕的書生,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什麽三玄極真天西玄山的傳人羅天。別出聲,我們先看看他想幹什麽。”解開自己和赤鳳身上的繩索依舊挽成大圈背在自己身上。然後一把抱起赤鳳,倏地落下,準確地踏在穀底一棵大樹的枝椏上,才放開赤鳳。

又等了好一陣子,下麵才傳來響動,赤鳳睜大眼睛,也不過就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連男女也分辨不出,更別說看清楚下麵的人長得什麽樣子,不過莫桃就看得很清楚。

來人很機警,同樣是很小心的樣子,走幾步就要停下四麵看看。莫桃一直以為山穀中的人是被疊絲峒嚴密看管的,可此人神態明顯顯示出他是自由的,且一副小心提防的架式,不禁甚是迷惑,弄不清楚此人路數。想了想,折斷一根細樹枝想丟下去試探他一下,沒想到下麵的人立刻朝大樹的方向看過來,壓低聲音問道:“是不是林姑娘來了?我是羅天。你在哪裏?”顯然是聽見了樹枝折斷的輕微聲響。

赤鳳拉一下莫桃的衣服,豎起大拇指,顯然是稱讚他剛才猜得很準確。莫桃心頭卻是突然間不太舒服,抱著赤鳳一起躍下,落在羅天的麵前,仔細打量他,沒有出聲。羅天的神態中不見一絲狼狽,豐神俊朗,雙目炯炯,手持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

羅天看見莫桃和赤鳳一呆,將長劍橫在胸前,lou出戒備的神色,愕然問:“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會在深更半夜來到這裏?”

赤鳳道:“我們是林姑娘的朋友。是特意來救你們的。你們這裏的情況怎麽樣?其他人呢?有沒有危險?”

羅天皺眉道:“既然是林姑娘的朋友,你們為什麽蒙著臉?林姑娘和程兄呢?他們為什麽沒有來?”

從一開始聽見羅天的名字開始,莫桃就有些沒來由地討厭他,此刻見到他的人,就更是討厭他,忽然拔刀出鞘,沒等羅天反應過來,已經快如閃電地將他手裏的長劍擊落,淡淡道:“你不相信我們就算了。我沒空和你羅嗦。”拉著赤鳳就朝山穀裏麵走。

羅天一呆,明白到莫桃真要是有惡意的話,自己毫無抵抗能力,目前暫時隻有相信他。他做事從來也不猶豫,當即撿起地上的長劍追過去,低聲道:“既然朋友實在不願意通名,那就算了。我們沒有藥物也沒有食物,隻能kao野草充饑,再出不去的話肯定有人無法堅持了。你們跟我來。”

莫桃打量羅天,道:“看羅兄的樣子,不像是沒東西吃啊。”

羅天道:“我這人賤得很,不管什麽毒蛇蜘蛛,蠍子蜈蚣,都能吃一肚子,所以比別人都精神一些。”

赤鳳立刻起一身雞皮疙瘩,下意識地抓緊莫桃的手,失聲叫道:“真的嗎?”

莫桃莞爾,道:“你別聽他的。他是在試探我們是不是疊絲峒的人。這山穀林木茂密,野果野菜肯定不少,野兔山雞之類的野獸也肯定不少;穀底既然有河,必定也有魚蝦之類,何須去吃毒蛇蜘蛛?”

羅天笑了,道:“這樣說來兩位真不是疊絲峒的人了?可你們不願意通名,也總要給我個稱呼吧。”

莫桃道:“你叫我‘喂’,叫她‘哎’即可。”

這算是什麽稱呼?羅天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我叫你海兄,叫這位姑娘四姑娘可好?”

莫桃無可無不可地道:“叫什麽都可以。說說這裏的情況吧。現在這裏還有多少人活著?受傷的有多少?如果我能清除穀口的那些大蜘蛛,你們是不是能自己離開?”赤鳳開始隻道莫桃蒙麵是不願意被人認出來又引起爭鬥,此刻才覺察出莫桃蒙麵還有一種羞愧不願意見人的意思在裏麵,心頭有些酸澀,沒有搭言。

羅天叫道:“穀口一共有幾百隻蜘蛛守著,你們就隻有兩個人,怎麽清除?”

莫桃此刻已經能看見遠處的眾人,見他們不少人刀劍出鞘正在戒備,顯然人人都是自由的,心裏很奇怪,但卻有些害怕知道太多他們的情況,忽然停下來道:“那是我的事情。我不想見其他人,免得你不放心我。你隻要告訴我你們是不是能自己離開就行。”

羅天愕然看著莫桃,尷尬地道:“我也不是不放心你。這裏全是懸崖峭壁,除穀口地勢稍微緩和以外,其他地方根本就沒有路,不然我們早找路出去了。”見莫桃沒說什麽,忍不住又問,“你在這裏就能看見我們的營地?”

莫桃依然沒出聲。羅天道:“除了那天在樹林裏被莫桃殺死的六個人,被踐踏死的一個人,其餘三百多人都在,受傷的有一百一十二人,隻要有人攙扶就能走動。大家除了情緒沮喪以外,基本情況都還好,隻是這裏能吃的東西都被我們吃完了,再不出去真的要餓肚子了。”

這下莫桃忍不住了,愕然問:“莫桃不是惡魔嗎?怎麽就隻殺死這麽少的幾個人?”

聽他問得古怪,赤鳳和羅天同時呆瞪著他。羅天忽然問:“海兄是不是認識莫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