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後,莫天悚正說要出去,聽見莫桃正和穀正中在院子中說話,立刻躲在窗子後麵屏息偷聽,就聽莫桃不過是在問穀正中住得習慣不習慣。穀正中一疊聲道習慣。

莫天悚啞然失笑,聽命穀真像莫桃說的那樣和天下其他地方都不一樣,他忘記自己現在已經是坐上賓,不再是囚犯,竟然又變得鬼鬼祟祟的!

剛要出聲招呼,卻又聽莫桃壓低聲音囑咐道:“穀大哥,你千萬不要忘記,這事你自己知道就好,萬萬不可讓天悚察覺,連袁叔永也不要說。我現在去看看空竹。你照應天悚一點。估計再有一會兒功夫,他也該醒了。可千萬別讓他察覺什麽。”

穀正中又是一疊聲地保證。莫桃這才匆匆走了。

窗子後麵的莫天悚疑心大起,倒也不是懷疑這兩個人會害他,可就是想不明白,究竟什麽了不得的事情,莫桃要一再囑咐穀正中不可讓他察覺?在心裏冷哼一聲,你不要我察覺,我就沒辦法知道了嗎?運氣一轉,真氣到頭頂通天穴稍微滯一滯,便知道他被莫桃暗算點中暈穴。穴位歌訣說,“通天玉枕譜冊注,點中應辰入夢鄉。”通天穴是暈穴,被人點中,重的會暈倒,輕的便是打瞌睡。怪不得今天醒得這麽晚,還以為昨夜莫桃是好心!

氣哼哼的莫天悚察覺穀正中正打好一銅盆熱水,正朝屋子裏走來,忙回到床邊坐下。穀正中進門的時候,便正好看見莫天悚披散著頭發,伸著懶腰,打著哈欠站起來,絲毫也沒起疑,放下麵盆笑著道:“三爺,昨夜睡得還香嗎?”

莫天悚隨手拿過寬寬的腰帶紮上,又在外麵罩一件孔雀羽緙絲寶相花盤領窄袖絲棉錦袍,笑嗬嗬道:“今時不比往日,有這麽多人照應著,當然香得很。穀大哥,為何是你來?八風和小永他們呢?還有桃子,一大早跑哪裏去了?”穿好衣服,接過穀正中遞過來的熱手巾洗臉。

穀正中道:“二爺自己去看空竹。臨走的時候說這裏的金鯢味道好得不得了,讓八風他們去無痕泉釣些魚來吃。正好孟恒少爺來找袁總管,說起當年三爺和薛穀主就是從無痕泉出去的,所有人都很興奮,便都跟著孟恒跑去無痕泉釣魚去了。隻有我老頭子沒他們年輕人有興致,不想湊那種熱鬧。”見莫天悚洗完臉,忙接過手巾丟進銅盆裏,又討好地問:“三爺,我幫你梳頭如何?”

莫天悚很怕穀正中再給自己的通天穴上來一指頭,搖頭笑著道:“哪有這樣的道理?你多大,我多大?想折我的壽是不是?穀大哥是不知道啊,我從前在這裏的時候,手足都被捆著。這次回來,我連頭發也不想再捆著了!”用青鹽擦過牙後,自己來到梳妝台前坐下,順手將銀簪子取下放在銅鏡旁邊,拿過一把金梳子仔細將頭發梳順,果然沒挽髻子,可完全披散著又有些礙事。

穀正中忙跟過來,用一個點翠嵌珍珠福在眼前發箍替莫天悚在腦後將頭伏束成一束。

莫天悚自己對著鏡子打量打量,儼然就是昔日在聽命穀的打扮,還算是滿意,站起身來問:“所有人都出去了,早飯誰負責?今早我們吃什麽?”

穀正中道:“薛穀主的府邸就在這附近。剛才阿依古麗公主的侍女,叫什麽萊什麽斯的過來說,阿依古麗公主親自給你熬好漢人的小米粥,和薛穀主一起等著你過去呢!不知道那侍女為何娶那麽長一個名字,記都記不住!”

莫天悚失笑道:“你說的一定是塔格萊力斯。漢人的小米粥?難得公主下廚房,她就是烤一饢坑畏兀兒人的小米粥,我也得過去。一起去吧!”

穀正中聽得好笑:“烤的小米粥?你做一點出來給我嚐一嚐!”

說說笑笑離開琲瓃小築,朝左拐不遠,果然看見一座院落,黑瓦白牆,紅色的瓦當如同給所有的房子都鑲嵌了一道紅色的花邊,很是別致,不過地方卻不算大,不過是個五進的院子。三間獸頭大門外蹲著兩個大石獅子,門前列坐著好幾個華冠麗服之人。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沒寫薛府,卻大書“琅嬛福地”四個大字。看見穀正中陪著莫天悚過來,大門前的那幾個人早打開大門,迎出來招呼。

聽見聲音,薛牧野和阿依古麗領著兩個兒子也迎出來。甚是難得阿依古麗沒帶麵紗,大眼睛濃眉毛,簡直比當年還漂亮。莫天悚連薛牧野都沒顧上,先就誇獎起阿依古麗來。

薛牧野在一邊拱手謝罪,一疊聲道:“我不太喜歡空竹,昨天隻好先去安頓他,沒能給你接風,恕罪恕罪。”

莫天悚笑道:“也就是桃子才喜歡他,今兒一大早又去找他了。我也是看見他的光頭就生氣。多謝你把他踢開。不過阿曼,你也太簡樸了,修這幾間屋子就把個公主給安頓了?早知道當年我在若羌的時候,見到阿依古麗,就該把她弄我家去。阿依古麗,你實在是太好說話了!”

薛牧野很不高興地沉下臉,啐道:“天悚,當著孩子的麵,你說什麽呢!”

莫天悚尷尬地笑一笑:“這就怪你老婆長得太漂亮了!又沒帶麵紗,眼睛會勾魂著呢!”

薛牧野頭疼:“你還說?”

阿依古麗挽著薛牧野的胳膊抿嘴隻是發笑,把兩個孩子薛偉江就薛博江來過來,介紹給莫天悚認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阿依古麗是人類,薛偉江和薛博江看起來比較正常,幾歲就是幾歲的模樣,莫天悚當然很喜歡他們,忙拿出早準備好的兩個玉麒麟送給他們。

薛偉江和薛博江齊聲道謝,又有禮貌又乖巧。莫天悚少不得要誇獎幾句:“比我家裏的那幾個小子懂事多了!公主,他們一定是跟你學的吧?要是讓阿曼來教,我敢肯定他們沒這麽大方,此刻說不定躲在哪個角落裏偷聽我們說話呢!”

阿依古麗越發好笑,薛牧野啼笑皆非,忙將莫天悚讓進屋子裏。阿依古麗領著兩個孩子也跟進來,並沒避開,大家熱熱鬧鬧圍坐在炕上。

這種家庭的氣氛莫天悚最是喜歡,伸手就把小的一個薛博江抱過來,比昨天高興多了。不過他不很信任薛牧野,一邊吃粥一邊越過身邊的薛牧野,伸長脖子問阿依古麗:“翩然和小睫呢?還有歐溪崖,一個個都躲著,怕見我是怎麽的?”

薛牧野難受得很,忙朝後挪一挪。阿依古麗失笑道:“三爺的火氣好像很大一樣,是不是嫌我們招待不周?最近阿爾金山來了一隻畫眉鳥。她們都去找畫眉鳥了,不在聽命穀。隻有我什麽也不會,隻能在家裏燒飯帶孩子。”

莫天悚一愣,因知道阿依古麗也是會一點武功的,她所不會的應該是咒語法術,冰天雪地的阿爾金山也沒食物提供,似乎也不出產畫眉鳥,說明來的肯定是一隻成精的畫眉鳥。扭頭問薛牧野:“沒聽說你們還和畫眉鳥有仇啊?”

薛牧野道:“你還記得當年翩然是怎麽去的你們幽煌山莊嗎?她是被一隻畫眉鳥追逐,躲進尊親背著的木頭盒子裏不敢出去,不得已才把你爹用來救命的藥參給吃了。因為此事翩然一直都非常內疚。這麽多年來,翩然都在找這隻畫眉鳥。這次好容易才有消息,翩然當然要去報仇。她們已經出去好些日子了。”

莫天悚當然聽梅翩然提過此事,當年梅翩然的確很弱小,可一般普通的鳥兒還是奈何不得她。說起來梅翩然當年千裏迢迢去中原尋父,會被畫眉盯上還和花蝴蝶有些關係。隻可惜後來莫桃殺花蝴蝶的動作實在太快,花蝴蝶本來就很會藏,這隻鳥也很會藏一樣。後來莫天悚也幫梅翩然留意過,盡管暗礁遍布整個大江南北,卻從來沒有過畫眉鳥的消息,此刻畫眉突然出現在阿爾金山,不能不讓人感覺古怪。

原本莫天悚是有些患得患失,怕梅翩然不肯跟他走,也怕孟道元不放人,更怕孟恒不接受他,但還是覺得這次來聽命穀事情很簡單,可現在不過才一個晚上過去,他就覺得到處都是謎團,一下子又沉默下來。

穀正中忍不住叫起來:“原來她們都是去找畫眉鳥了?怪不得一個也看不見呢!我還以為你們故意把梅左翼藏起來了呢!”梅翩然此刻在聽命穀其實沒擔任任何職務,聽命穀也沒有左翼飛天的設置。隻是包括穀正中在內的所有人,都覺得叫她夫人不合適,叫姑娘自然也不合適,不約而同稱呼起她從前的職務來。

阿依古麗笑著道:“瞧穀大哥說的!你們來得很突然,事先也沒派人來告訴我們一聲,不然即便是畫眉鳥來了,她們也得在家裏等著。不過這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三爺難得來一趟,怎麽的也要多住幾天,難道還怕見不著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