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道:“好,就為我們彼此合作,徹底蕩平倭寇幹杯。”也是一口喝幹,放下酒杯接著道,“說實話,打仗我和桃子一樣,是一點也不怕的,我所頭疼的乃是海邊錯綜複雜的人事關係。我知道,你們看我隻派項重來救援成花一定覺得我是在玩手腕,其實不是的。盡管我表麵上是提督軍務的巡撫,但實際上,我根本就指揮不動沿海個州府的屯兵,但我知道三爺最擅長的就是理順各種關係……”

不等他說完,莫天悚就搶著道:“你不是想我幫你排除異己吧?我隻想打倭寇,其他的免談!”

羅天苦笑。

莫桃道:“天悚,海邊的情況的確是像羅大人說的那樣。不看別的,你隻看廣東海道嚴大人一直不發兵救援成花,就可以想見整個海邊是個什麽樣的情況。羅大人是禮部尚書,帶兵的豈能乖乖地服從他的調配?不把兵權抓到手,怎麽打倭寇?”

莫天悚一陣沉默,暗忖莫桃多半又被羅天繞進去,不過他們說的倒也是實情,點點頭問:“羅大人不是帶著沙鴻翊嗎?”

羅天歎息道:“要不是還帶著沙鴻翊,我根本不敢將項重派出來。沙鴻翊是湘西人,我走的時候奏明聖上,讓沙鴻翊帶了三千湘西兵過來。三爺提議合作,我目前能用的就隻有這三千人。你們想抗倭,不是也隻能用成花的廣西狼兵嗎?若土井龜次郎滅了,剩下的倭寇人數都不是太多,有這三千人再加上項重的兩千人和成花的三千人,也大概夠的。可問題是,這些大多是外來的兵,清除倭寇後還是要回原地的,若不把海防真正建立起來,目前的倭寇是清除了,但不久就將有新的倭寇過來。三爺提議開放海禁的確是個好建議,老實說,我出來之前也曾經和聖上提過,但是聖上說祖宗的家法不能隨便改變。若我們不多找一些人來向朝廷上表,根本就不可能開放海禁。”

莫天悚卻知道剩下的倭寇數量也不少,羅天是在說漂亮話,而且開放海禁根本就是羅天先提出來的,羅天意在試探,淡淡道:“要我幫你把不聽話的人踢開也可以,但你得先有準備,這樣做是會犯眾怒的,很可能你自己也會被人踢開!”

羅天道:“我明白。三爺匆匆離開京城,連倪可夫人也帶走了,難道不是因為對京城的事情感到厭煩嗎?可能你又要說你僅僅是掛了一個虛銜,沒參與朝政,但事實上的確是由於你去京城,在漳州多年的夏海道才獲罪的!範書培當兵部尚書已經很多年,這次為何我一奏本,皇上就降聖旨將範書培押進京城處置了?說白了,這裏麵也有你一份功勞,但更主要的卻是,聖上不喜歡兵權總是握在一個人手裏。他也覺得兵部尚書該換人了!隻不過倭寇猖獗,韃靼也虎視眈眈,兵部動蕩勢必影響戰局,聖上才一直隱忍未動。實際聖上在前段時間重新啟用曆瑾就已經很說說明問題了!三爺,以你的精明難道沒看出來?聖上既重用你,也抬舉我,乃是喜歡朝臣互相攻擊。黨爭是聖上非常願意看見的一件事情。範大人在朝中的勢力太大了,聖上借助你的手來除去他,不過是因為你畢竟沒有真正上朝議事,不用怕你借機抬頭,又成為朝廷中的一個大勢力。說實話,我也對京城膩味得很。隻要倭寇能除,我又可以回三玄島去,做官不做官我真的是無所謂。”

很動聽的一番話。莫桃又聽進去,遲疑道:“天悚,羅大人還答應把黑緞子還給玉姑!”

莫天悚急忙道:“停!桃子沒告訴你,三玄島的事情我和他都絕對不會cha手。我把土井龜次郎趕走,你可以帶人去東星島,自己攻下三玄島,但別把我和桃子牽扯上!玉姑呢,我也沒娶進門,所以你和玉姑之間的糾紛也別把我算上!羅大人,你真有誠意,該立刻就放黑緞子出來。你與其捏著黑緞子不放,倒不如去正一道好好下點功夫把刑天和誇父都要出來。”

羅天微笑道:“三爺說這話,就不怕玉姑聽見寒心?不是我總捏著黑緞子不放,而是黑緞子乃貓妖怨魂,放出來恐怕會和刑天、誇父一樣為非作歹。當日若不是你們,正一道也沒如此容易拘禁刑天和誇父。”

莫天悚暗暗撇嘴,依然用老辦法來對付,嬉皮笑臉道:“玉姑寒心不寒心和我有什麽關係?難道你不知道莫天悚卑鄙無恥,心狠手辣,隻要自己能過好日子,根本就不管旁人的死活!”

羅天失笑:“果真如此,三爺為何沒在家裏賺銀子,急急忙忙跑到海邊來做什麽?又何必計較成花和淩辰是死是活,何必管沿海百姓是不是受倭寇**呢!不過我明白三爺的意思,好,三玄島我們暫時就不談,隻談倭寇好了!我來的時候聽桃子說了你的計劃,已經送信給沙鴻翊,要他做好準備。三爺放心,隻要土井龜次郎真的朝福建浙江潰逃,沙鴻翊絕對在海邊等著他!來,為土井龜次郎的末日幹杯!”

莫桃忙起身道:“對,先掃盡倭寇才能談到其他事情!幹杯!”

嗎的,羅天可真會說話!莫天悚忍不住朝莫桃看一眼,在心裏後悔和羅天合作,不過還是端起酒杯也站起來道:“幹杯!”

羅天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忠臣模樣,和莫天悚談完後連夜走了。莫桃把阿爾金送給他騎。他則把自己的一匹棗紅馬送給莫桃,居然告訴莫桃說那是一匹汗血寶馬,皇上賜的,也取名叫超影,他早就打算送給莫桃的,以賠償當初在西域的時候,受到他的牽連,無辜喪命在霹靂彈下的那匹駿馬。

來的時候超影雖然是空鞍沒人騎,可奔跑的速度比阿爾金和挾翼沒慢多少,的確是一匹好馬。莫桃和莫天悚一樣,就是不很喜歡阿爾金,非常喜歡超影。送走羅天就親自去給超影喂草料刷毛。

莫天悚慢慢踱過來,掰開馬嘴看了看,悻悻道:“還是一匹隻有兩歲的小馬!羅天可真會討好人。你很喜歡,是不是?這匹馬再好,也沒阿爾金跑得快!”放開超影,也去給挾翼刷毛。

莫桃憋不住好笑:“你不是吧?羅天不給我超影,我也打算把阿爾金送給他。不然他怎麽趕得回去布置?”

莫天悚氣不是很順地道:“阿爾金是冰妹的,你有什麽權力隨便就送人?喂,你真的把袁叔永和元亨留在身邊了?即便是袁叔永主動找你,那也是羅天叫他這樣做的!你吃了羅天多少虧,怎麽就是學不乖?”

莫桃失笑:“你對羅天如此敵視,日後如何能和他合作?我已經按照你的意思,讓羅天看見我們不和諧,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莫天悚嘟囔道:“不是我敵視他,而是你忘記冰妹對羅天的評價了,他小氣又記仇。你想一想,當年你在鎮妖井給他一刀,他傷剛剛好就離開三玄島,跑去大研讓我栽了個大跟鬥,害死大嫂的師傅藍姬,緊接著又寫匿名信,害得倪可不得不離開巴相回京城。在西域,我不過就是說了說羅天曾經做過的壞事,他立馬報複在阿曼身上,指使程榮武將整個懸靈洞天給滅了!幸好老天爺開眼,才僥幸逃出一部分人。最近我剛剛把義盛豐拿回來,羅天能不報複?從前是沒機會,但和我們合作以後,機會多多啊!我是怕他報複在你身上!或者通過你報複在其他人身上。我們不和諧,他可能會少打一點你的主意。”

莫桃啼笑皆非,皺眉道:“我看你是想得太多了!既然如此,你還和羅天合作什麽?”

莫天悚沒好氣地翻個白眼:“你以為我很想和他合作嗎?我不是沒別的辦法嗎?蕊須夫人說得不錯,我這人的確太自私。”

莫桃愕然,這才明白莫天悚的態度何以會轉變得如此厲害。他還是看不開後土將他當成犧牲品,所以要為海邊所有的黎民百姓謀得一份幸福,以抗議後土的做法。心情驀然變得非常沉重,一下子沉默下來。

莫天悚還沒察覺,一邊刷馬一邊問:“喂,你真的要將袁叔永和元亨都留在身邊?你對他們了解多少?”

莫桃笑笑道:“人心都是肉做的,隻要我以誠心待人,就一定可以換取別人的誠心!你說是不是?”

莫天悚扭頭打量莫桃一眼,淡淡道:“說得也是啊!你不是說上次羅天提議把元亨送給你爹做徒弟,你還有這樣的打算嗎?”

莫桃歎息道:“我是想幫爹找一個傳人,也覺得元亨很可憐,但我聽了夫人的一番話以後,總覺得羅天讓元亨去找我爹不單純,所以就想把元亨留在身邊。”

莫天悚想了想道:“那還是將他們兩人送給我吧!從前我有十八衛,現在隻有八個人,很多時候都覺得人手不夠用。”

莫桃急忙搖頭道:“我看還是我帶著他們比較好一點。”

莫天悚皺眉道:“你怕我對他們不利嗎?”

莫桃點頭道:“是!我怕你故意派些危險的事情給他們做,同時也是怕他們對你有什麽不良企圖。其實我覺得他們很不錯,特別是袁叔永,苗苗說他暗中幫了很多忙。”

聽莫桃說得如此幹脆,莫天悚氣得很,他還記得倪可說過袁叔永總喜歡對付莫霜飛,不過也還記得袁叔永乃是梅翩然的心腹師弟,又覺得袁叔永應該是自己人,很不放心莫桃帶著這樣兩個不知道是敵還是友的人,想了想道:“既然他們來跟你,心裏也是想的打倭寇,你沒道理將他們捂著。八風和你的親衛軍冒充水師去找樊浪硯,他們也該做點事情才是。”

莫桃大笑道:“都告訴你別打他們的主意!”

袁叔永忽然從黑暗中走過來,沉聲道:“不,二爺,我和元亨都想跟著三爺,隻要他不拿寶劍直接殺我們,我們就不介意他讓我們去做任何事情!”

說得莫桃和莫天悚都是一愣,顯然袁叔永躲在一邊,將他們兩人的談話都聽了去。雖然說兩人覺得在自己的地方,隻是專心說話沒去注意周圍的環境,但袁叔永能瞞過他們的耳目,至少屏息的功夫是非常非常不錯的!

莫天悚挑眉衝莫桃咧嘴直樂:“二爺怎麽說?”

莫桃此刻也覺得袁叔永別有用心,很猶豫地問:“你和元亨商量過?為何要跟著天悚,若是想殺倭寇的話,跟著我機會還要多一些!”

袁叔永也衝莫天悚一挑眉毛,淡淡道:“因為我和元亨都想報仇,隻有跟著三爺才有機會。三爺,我師傅謝慕謝兒哪裏得罪你了?還有,當初穆家堡那麽多條人命你沒忘記吧!”

兩人又是一愣。莫桃正想阻止,莫天悚哈哈大笑道:“說出來你還有什麽機會?既然如此,你們就跟著我吧,看看是不是能殺得了我!”

袁叔永微微一笑:“好啊,看是你先殺我們還是我們先殺你!”

莫桃不免擔心得很,可惜那兩個人都不聽他的。

回去的時候不順風,天黑的時候,離下砂島還有好幾十裏路,遠處的海麵上卻突然出現一點亮光。朝廷實行海禁,最近海州府的局勢又很緊張,不可能還有人出海捕魚。樊浪硯聽到報告後很奇怪,披上一件外衣親自爬上了望台,看見遠處一個巨大的黑影,的確很像一條船,而且是一條大船,看方向也是朝下砂島去的,不免更是奇怪。在此非常時期,海麵上任何異常的動靜他都不能放過,下來後就吩咐水手kao過去。

對方的船顯然也發現他們,也在朝他們kao攏。對方是順風,速度比樊浪硯快多了,時間不長,兩艘船已經很近。樊浪硯一眼認出這是海州府水師的戰艦威德號,還是水師的旗艦,可以乘坐幾百人,比他自己的這艘坐駕大不少。心裏一緊,忙吩咐做好戰鬥準備。卻也沒有掉轉船頭逃走。一來他不能示弱,二來除非他返回海州府,不然逆風他也逃不掉。

威德號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見上麵的人。一個軍官模樣的人站在船頭,大聲喊道:“是不是樊幫主?我是海州府的喬琰,特意來投奔樊幫主的!”

樊浪硯一愣,才看清楚來人真的是海州府水師千總喬琰。樊浪硯和馮興淳很熟悉,和馮興淳幾個親近的手下也很熟悉,但喬琰僅僅是一個小官,他不過是見過麵,卻一點也不熟悉,盡管有些懷疑,但還是很高興,忙吩咐人kao過去,同時吩咐人去請莫離到甲板上來。

等莫離來到甲板上問:“秦夫人和喬琰熟不熟悉?他說他來投奔我,我可不可以相信他?”

莫離朝對麵的船頭看一眼,神色大變,尖叫道:“樊爺千萬不可上當,詐降的!”

喬琰大聲道:“樊幫主,莫離才是莫天悚布置的一顆棋子,目的是救淩辰,你千萬不可相信她!”

樊浪硯淡淡道:“你們兩人各執一詞,叫我相信誰比較好一點。”

莫離挽住樊浪硯的胳膊,嬌聲嬌氣問:“阿硯,我以前害過你嗎?你自然該相信我!”

喬琰也大聲道:“樊幫主,莫離是十八魅影之一,和淩辰在孤雲莊一起長大的,她絕對是去幫淩辰的,你真的不能相信她。莫天悚狡猾無比,故意安排莫離混到你身邊的!”

莫離立刻又反唇相譏。兩個人當即隔著海麵吵起來。

樊浪硯搖頭,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心裏也覺得莫天悚狡猾多智,救淩辰是他的目的,安排一個莫離可是一點也不奇怪,吩咐水手將船朝威德號劃。

不久,兩艘船終於kao在一起。喬琰命人搭了一張跳板。為表明清白,解下佩刀,獨自一個人來到利亨號上。一到樊浪硯麵前就單膝跪下道:“樊幫主,你要給我們馮大人報仇啊,莫天悚有什麽資格跑到海州府來陷害馮大人?”

樊浪硯從前沒聽馮興淳提過喬琰,喬琰顯然不可能是馮興淳的親信,感覺很奇怪,但還是做姿態將喬琰攙扶起來,遲疑道:“你和三爺有仇?”

莫離大怒道:“喬琰,你不要胡說八道!三爺哪裏對不起你了?”

喬琰冷冷地道:“他用秦浩就是對不起我!秦夫人想必還沒忘記前年冬天的事情吧?我不過就是出操的時候晚到了那麽一點點,秦浩就當著全軍幾千人的麵,打了我五十軍棍!”

莫離尖叫道:“為五十軍棍你就叛敵投kao?你無恥!”

樊浪硯原本就沒完全相信莫離,聽後哈哈大笑,已經明白這兩個人誰是真心誰是假意。暗忖都傳說莫天悚厲害,原來也不過如此,一個女人能成什麽事?不過多送來一名人質而已。大聲吩咐人將莫離送下船艙,看管起來。然後才問喬琰:“有多少人和你一起?”

喬琰指著威德號的甲板道:“項重監視得很嚴,我沒辦法聯絡更多的人,也怕走漏風聲不敢聯絡太多的人。跟我一起的隻有一百多人,都在威德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