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韓昕的女兒!怪不得熱貢會專門帶她過來!莫天悚長長鬆一口氣。忽然又一醒,韓昕是女人?讓一個女人經營馬幫?怎麽沒有任何人告訴過他!大聲叫道:“小同、小同!”往日不用叫也總在眼前晃動的人今天叫半天也沒出現,其餘八風也全體失蹤。莫天悚暗罵,這個韓昕不僅僅是神秘,看來還厲害得很,對東家的態度如此囂張!

達娃又拉著莫天悚的手:“汪達爺爺和左頓爺爺都說你的馬比我阿媽所有的馬都快,是不是真的?你帶我去騎馬嘛!”

明明關在馬廄裏的挾翼已經自己溜達過來,鞍轡俱全。看起來韓昕不僅僅是厲害,人緣還相當不錯,女兒也滿能磨人的。莫天悚笑,覺得去活動活動也不錯,於是起身抱起達娃,一起跨上馬背,對挾翼道:“走慢一點,也別走太遠,就去後麵的那片草原轉轉吧。”

達娃不滿意:“為什麽要走慢一點?白馬兒,你跑快一點,最好是飛起來!”挾翼揚起四蹄,飛馳出門,居然聽達娃的話沒聽莫天悚的。

莫天悚叫道:“喂,小心撞著人!”好在莫天悚破碉樓、轉經過後,就在藏地擁有崇高的聲譽,更因為雙惠昌切切實實給藏民帶來了方便,離開多年後聲譽不僅沒降還越來越高,周圍的藏民這些日子早熟悉了莫天悚,也熟悉了挾翼,看見他們出來紛紛讓路,還很友好地和他打招呼。挾翼一眨眼就衝出去,來到草場。

這一片草場不大,乃是汪達彭措的專用草場,平時沒有任何牧民,但總會有一兩個替汪達彭措照看馬匹的小格策。今天這裏卻一個人也沒有。

達娃驚詫於挾翼非凡的速度,興奮得又叫又笑的,一點也不害怕,比起同齡的小女孩明顯膽子大很多,很不滿足莫天悚帶著她騎,直嚷著要自己一個人騎。莫天悚素來寵溺小孩子,受不了小女孩的哀求,囑咐挾翼不要跑得太快也不要跑得太遠之後,把挾翼讓給達娃,坐在草地上看達娃騎馬感覺也滿不錯的。

一陣急迫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莫天悚不甚在意的回頭一看,是一個藏族女人單身騎一匹黑馬衝過來。能在汪達彭措的草場肆無忌憚地飛馳,難道是韓昕來了?莫天悚急忙站起來。女人漸漸近了,倒豎的眉峰,不算大卻瞪得溜圓的眼睛,渾身披掛的珠光寶氣。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莫天悚一下子就呆了,看著黑色的駿馬和馬上的女人越來越近,既不會思考也不會動作。

一陣火辣辣的疼將莫天悚驚醒過來,本能地順手抓住鞭梢將馬鞭的主人拉下馬,卻不敢再有多餘的動作。手摸在耳朵下的鞭痕上,喃喃問:“這樣恨我?”

央宗氣鼓鼓地瞪著眼,緊盯著莫天悚沉默良久,惡狠狠猛地一腳踢在莫天悚**。

莫天悚雙手捂著**疼得直不起腰來卻不敢反擊,踉踉蹌蹌後退好幾步。

央宗甚覺不忍,怒火卻沒消下去,嚷道:“你容不下我,連我的女兒也容不下!達娃隻有七歲,你就讓她一個人騎馬?”

正好達娃騎馬飛奔過來,大聲叫道:“阿媽,叔叔的馬真的好快!”

莫天悚一下子又呆了,失聲道:“你說達娃是你女兒?她阿媽不是叫韓昕嗎?”剛說完就反應過來,所謂“韓昕”者,“寒心”也!立刻沉默下來。

挾翼來到兩人麵前停下。達娃自己不敢下來,伸手道:“阿媽,抱!”央宗卻好像沒聽見一樣,依然死死地盯著莫天悚。

莫天悚討好巴結地笑一笑,剛伸手去抱達娃,央宗一把將他推開,尖叫道:“不許你碰我的達娃!”將達娃抱下來放在黑駿馬背上,自己也騎上去,撥轉馬頭道,“我們走,以後不許你見這個人!”

達娃很不樂意,直朝馬下滑:“不嘛,我還要騎叔叔的挾翼。挾翼真的跑得好快!”

央宗一掌打在達娃的臉上,吼道:“我說不準你再見這個人!”

達娃顯然從來沒有受過如此粗暴的對待,“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同時伸出雙手搬救兵:“叔叔、叔叔!”央宗不免更氣,又一掌打在達娃身上。

莫天悚歎息一聲,走過去抱起達娃,輕聲道:“你對我有氣,也別撒在孩子身上!”

央宗惡狠狠地瞪莫天悚一眼,馬鞭子重重落在馬股上,像她來的時候那樣迅速地飛馳而去。

莫天悚看著還在抽泣的達娃,不禁再歎一聲,抱著她一起上馬,緩轡朝回走,費不少力氣才讓委屈的小女孩重新lou出笑容。

回去後沒看見央宗,但一度失蹤的何戌同和八風都回到院子裏,莫天悚將達娃交給性格最是開朗的滔風照顧,麵無表情地道:“小同,我有話問你!”

何戌同很惶恐,跟在莫天悚身後,剛進房間就道:“三爺,我什麽也不知道,都是法王安排的。”

莫天悚冷哼一聲,緩緩道:“不準出去,擬一份發展雙惠昌的計劃給我!”起身又走出去,本來正在逗達娃的八風一下子全停下來,一個個噤若寒蟬,就連達娃也感覺到氣氛異常,靜止下來。莫天悚一看就來氣,衝達娃招招手:“來,叔叔帶你去找你阿媽!”

但達娃顯然很習慣和陌生人待在一起,小脾氣也滿大的,噘嘴道:“阿媽打我,我不要她。叔叔,你帶我去找汪達爺爺吧!”

莫天悚暗忖去問問汪達彭措也好,點點頭,牽著達娃的小手一起朝闊羅嶺寺走去。八風全體在後麵跟著,就隻是還有點害怕,落後長長的一段路。不知為何,知道達娃是央宗的女兒後,莫天悚一點也不嫉妒,反而更是喜歡,小心翼翼討好巴結。一路之上兩人有說有笑的,達娃已經和他非常親密了。

熱貢在闊羅嶺寺門口等莫天悚,在央宗的護衛隊長旦真牽著達娃的手離開以後,告訴莫天悚,汪達彭措此刻在喇嘛廟後麵的那棵大柏樹下。

莫天悚遲疑一下問:“韓昕是不是也在柏樹下?”

熱貢搖頭道:“韓昕一個人在經堂裏。法王是被她趕出去的。”

央宗還是和當年一樣,不管是皇上還是法王,照樣發脾氣。莫天悚的心一下子就熱起來,猶豫片刻,卻不敢去找央宗,隻好去柏樹下找汪達彭措。

汪達彭措原本正和一個喇嘛說著什麽,看見莫天悚過來,喇嘛轉身離開了。汪達彭措也轉身背著莫天悚,很大聲地充滿感情地吟誦道:“壓根兒沒見過最好的,也省得情思縈繞。原來不熟也好,就不會這般顛倒。(注)”

莫天悚發暈,忍不住叫道:“阿尼法王,你究竟什麽意思?”

汪達彭措這才回頭,笑嗬嗬的:“你也知道央宗有多厲害,她不讓我們告訴你,沒人敢告訴你。見諒見諒!”

莫天悚一陣沉默,略微猶豫,還是問:“央宗怎麽沒在建塘官寨?又怎麽會去雙惠昌?”

汪達彭措輕聲道:“你不可能沒有想到,央宗去雙惠昌的原因我剛才念的那首詩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達娃翻譯成漢語是月亮的意思。尼瑪翻譯成漢語是太陽的意思。達娃是央宗收養的,是天上的太陽送給她的禮物,是最美麗明亮的月亮。至於韓昕這個名字,則純粹是她取來哄騙你的。這次是左頓仁波切和我合夥才把她騙來。天悚,你要把握機會。”

莫天悚不禁想起多年以前央宗出的上聯,“一月陰圓缺”,達娃這名字包含太多的內容,著實一呆,垂頭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汪達彭措拍拍莫天悚的肩頭:“你不是想擴大雙惠昌嗎?央宗一直和皇上的關係非常好。”

莫天悚本能地瑟縮一下,昂首堅定地道:“不,這次我再艱難也不會利用央宗!”

汪達彭措道:“央宗去雙惠昌之前曾對左頓仁波切說,她從前總給你幫倒忙,又沒能守住義盛豐,這次要好好幫你支撐起雙惠昌。她做到了,且做得很好。說不定她心裏是非常希望被你利用,這表明她能夠幫你!”

莫天悚再一次低下頭,不敢看眼前這位睿智而慈祥的長者。

汪達彭措又道:“已經很晚了,央宗今天不可能離開。去看看她吧!”見莫天悚站著沒動,不禁皺眉,又吟誦道,“我修習的喇嘛的臉麵,不能在心中顯現;我沒修的情人的容顏,卻在心中明朗地映見。”

莫天悚忍不住嘟囔道:“法王,這是一個喇嘛該說的話嗎?”

汪達彭措輕聲道:“央宗從草場回來的時候讓我給她剃度,我告訴央宗,我們寧瑪派不禁止僧徒娶妻生子。‘黃昏去會情人,黎明大雪飛揚。莫說瞞與不瞞,腳印已留雪上……別怪他風流浪蕩,他所追尋的和我們沒有兩樣。’天悚,尼瑪和達娃就是央宗的全部,你還不明白嗎?去找她吧!”

想起央宗曾經兩次失去孩子,她是無法忍受寂寞才收養達娃的嗎?莫天悚垂頭盯著地麵,中氣不足地囁嚅:“可是巴桑旺堆怎麽辦?”

汪達彭措微笑道:“你為何不去問央宗?央宗會告訴你的!”

莫天悚心很亂,又想起京城裏的倪可和尚未謀麵的莫霜飛,猶豫良久,終於還是沒有去找央宗,獨自回到房間裏。

何戌同還在挖空心思寫計劃,但雙惠昌的規模在四川馬幫中已經算大的了,且經營茶葉也需要從官府領取茶引,目前不僅僅是藏區銷售已經達到極限,在四川也不能再得到更多的茶引。莫桃從來不違法,莫天悚違法的事情是做得不少,然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違法事他也從來不做,偷稅漏稅是有一點,絕對不走私,想再擴大雙惠昌的規模很難。何戌同想不出好辦法,又知道莫天悚絕對不會滿意一般的泛泛意見,對著一疊白紙沒法下筆,見莫天悚臉色不好,不敢停下來,隻好繼續對著白紙發呆。

莫天悚皺眉道:“你沒有好辦法,就把四川馬幫的特點寫一寫。”說完拿著靈犀劍又來到院子裏,叫上八風一起陪他練劍。

一來八風不敢再惹莫天悚不痛快,二來莫天悚恢複五成功力後一般高手已經不在話下。沒多久八風就被他打得東倒西歪的。莫天悚卻看見八風小心討好的樣子就生氣,更是不痛快,感覺一點也不過癮,倒好像他要被八風聯手揍一頓才舒服一樣。幸好使女過來說晚飯好了,莫天悚才放下靈犀劍。

八風終於能輕鬆一點,互相檢視,沒有一個人身上沒瘀青的。相顧悚然,莫天悚發脾氣的時候是比莫桃難應付。

飯後,昨天才離開的莫桃忽然又來了。回九龍鎮以後,莫桃過來一趟是不用多少時間,但他一直很反感抗拒水青鳳尾,幾乎不在白天飛行。莫天悚知道肯定又出大事了,莫桃一坐下就起身去緊緊關上房門。

莫桃道:“皇後三十壽誕,普天同慶,大赦天下,追日和春雷的手下也在被赦之列。黑雨燕飛鴿傳書給我,淩辰已經帶著追日和春雷回九龍鎮了。但是項重卻不在赦免之列。”

到藏區後莫天悚還從來沒聽莫桃提過朝廷和倭寇,看出莫桃是真的急了,莫天悚苦笑道:“你就為這個特意跑一趟?暗礁幾個幸存的小嘍羅如何能朝廷大員項重比?皇上這樣做不奇怪。我告訴過你我們現在得老實一點,你還惦記著想去打倭寇?”

莫桃輕歎道:“八風先生和我爹回霍林洞天後,也傳回消息說,項重被貶後,福建和浙江變成夏錦韶說了算。倭寇無人能遏,除廣東的土井龜次郎和海大泰以外,浙江和福建的許海、陳冬、汪誌也日益壯大。他們上岸越來越頻繁,肆意搶劫,有的漁村已經空了。天悚,不管怎麽說,這次的事情都是翩然為救我弄出來的,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莫天悚道:“不瞞你說,打仗我實在是打得膩味了!對於打倭寇我的確沒太大興趣,但大哥的仇無論如何都要報。夏錦韶位高權重,又jian又猾,打擊他隻有從打倭寇入手。不用你勸說,我也很想去會會海邊的倭寇,可現在真的不是時候!你不是一直在讓水生留意夏錦韶的情況,有什麽進展沒有?”

莫桃頹然搖頭道:“夏錦韶疾賢妒能,打仗是個草包,可非常會做官。以前他在南直隸督糧道任上還會拿朱柏的一些好處,現在居然兩袖清風,奉公守法,一絲毛病也找不著。可自從他的指揮官嚴鏈被俘,都指揮柳精忠戰死,他就患上恐倭症,見了倭寇就逃,從來也不抵抗。”

莫天悚歎道:“夏錦韶比他爹夏珍聰明太多。他是怕你,不得已才兩袖清風。我想朝中知道倪可就是細君公主的人不多,但知道倪可是我妻子的人一定不少。萬歲爺又顯然很照顧倪可。你也一直好好的在九龍鎮,他會想不到你想報仇?如何還敢授人以柄?”

莫桃遲疑道:“我的確很想給大哥報仇,但與沿海千千萬萬的百姓比較,我情願不報仇,讓我去給夏錦韶當個副將都可以。天悚,你一貫足智多謀,幫忙想想辦法。”

莫天悚沉吟道:“項重獲罪已經有一段時間,夏錦韶抗倭不利我想萬歲爺還是知道的,他又指派新的憊倭總督沒有?”

莫桃搖頭歎息道:“上次在上清鎮各方麵都有消息來,多是別人還記得你的好處。實際有龍王曹橫在京裏,我們的人受到牽製,消息一直不算特別靈通。”

莫天悚想了想問:“穀大哥是不是還在京城?”

莫桃道:“他灞橋老家已經沒有一個親人,和紅葉姐一直都住在京城。怎麽,你又想用穀大哥?”

莫天悚咬咬嘴唇道:“既然你如此著急,京城的消息就顯得非常重要,不僅僅是朝廷的消息,還有龍王的消息,羅天的消息。不過直接用穀大哥去太顯眼。我想最好是讓穀大哥在明裏牽製住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後暗中另外派個得力的人去。這個人不僅僅要能幹伶俐,還一定要是誰也沒見過的生麵孔。你看誰合適?”

莫桃想了半天,不很確定地問:“你覺得讓苗苗去可不可以?”

莫天悚愕然:“貓兒眼?你怎麽會想到她頭上,我還以為你會推薦小同呢。小同這幾年一直住在九龍鎮,相信京城裏沒幾個人還認識他。”

莫桃道:“小同的話雖然不多,但心思滿細的,讓他陪著你吧!素秋的病好了以後又跟個孩子一樣,南無還寵她寵得不成樣子。貓兒眼可算是找到撐腰的人,鬧得越來越不像話,連冰冰都被她們兩個帶壞了。說出來你肯定不相信,貓兒眼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弄回一隻小虎崽,我明明已經讓人丟到河裏去,貓兒眼居然悄悄又撿回來。現在三個女人都當小老虎是寶貝,還給小老虎取了一個名字叫白癡。我看她們才是白癡,以為那是隻小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