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探子飛奔回來,和曼粟爾說了幾句什麽。官員們**起來,整理衣服朝前走去。原本躲在陰涼地的人都朝路上擁去。大路兩邊很快就站滿人,後麵的人還想擠到前麵去,前麵的人又不讓,推推攘攘的。

林冰雁也被人推了好幾下,莫天悚很體貼的站在林冰雁後麵,替她擋著人流。林冰雁正要道謝,一個很熟悉的女子聲音飄進她的耳朵:“我看得很清楚,那真是挾翼。”接著是另一個也很熟悉的男子聲音:“我看得更清楚,和挾翼在一起的是阿爾金。”

林冰雁急忙回頭,愕然看見淩辰陪著荷lou也躲在人群中東張西望的。他們也穿著畏兀兒的服裝,和本地人一樣的打扮,因此開始林冰雁沒注意到他們。

莫天悚忽然拉林冰雁一把:“別朝那邊看,快帶我走!去開始那個飯鋪。”林冰雁這才注意到莫天悚眉頭緊鎖,嘴唇發白,明顯是頭又開始疼了。

這是誇父即將出來的先兆。擔心即將成為事實。林冰雁一點也不敢耽擱,扶著莫天悚朝城裏走,耳邊又聽見荷lou道:“那你為何不讓我去找挾翼?”淩辰道:“挾翼和阿爾金都在這裏,說明三爺和林姑娘肯定就在這附近。但是阿曼說得很清楚,三爺不願意有人找到他。我是怕三爺又溜掉……”談話還在繼續,林冰雁已經聽不見。她發現莫天悚的情況越來越糟,死死咬住的嘴唇一點血色也沒有,身體也越來越僵硬,全kao她的支撐才能邁動腳步。然周圍全是人,林冰雁著實擔心得很,又不好在大街上將莫天悚捆起來。

旁邊一位好心的畏兀兒“姆瑪(奶奶)”也看出莫天悚的情況不對,過來問:“他怎麽了?”

林冰雁急忙道:“他犯病了。得必須找個沒人的房間躺一躺。”

姆瑪很好心,忙說她家就在附近,而且她兒子的房間正好空著沒人住。林冰雁本來就覺得飯鋪不清靜,不是最好的選擇,連聲道謝,扶著莫天悚跟在姆瑪後麵。又走了幾十步來到一個小院中。穿過葡萄架後麵是三間土坯房。

林冰雁的確迂腐,這時候還告訴阿姆瑪莫天悚很可能要等到明早才好。姆瑪說她隻有一個老伴和一個兒子。兒子出門去給駝隊當腳夫,一兩個月都不會回來,莫天悚要是病得厲害,住幾天都可以。一邊說一邊打開偏房的門。

莫天悚就快忍不住了,推開林冰雁跌跌撞撞衝進去,迫不及待跌倒在土炕上。林冰雁急忙跟進來,整理出他裏麵穿著的束縛衣,將他捆起來。莫天悚一直很安靜也很配合,但林冰雁剛剛拴好最後一個繩結,他就發出壓抑的嚎叫,開始像以往一樣掙紮扭動,但又能很明顯地看出他很不願意這樣,緊緊咬住嘴唇,努力不想出聲。

旁邊的姆瑪已經看傻了,愣愣地站著一動不動。林冰雁非常驚詫莫天悚這次自己堅持的時間,也快看傻了,沒注意姆瑪,隻注意到莫天悚已經將嘴唇咬出血,忙拿出一條手巾塞進莫天悚的嘴裏。

房間裏顯得安靜多了。姆瑪終於緩過氣來,輕輕拉拉林冰雁,遲疑道:“你兄弟怎麽了?”

林冰雁才回過神來,疲憊地笑一笑:“是羊癲風。明早就沒事了。他不喜歡有人看著。我們出去吧,讓他一個人待著!”

姆瑪還很好奇,想多看一陣子。林冰雁硬拉著姆瑪一起離開房間,卻不敢走遠,就蹲在房門口。姆瑪給她拿來一個馬紮,又問起莫天悚的病。林冰雁胡亂編一個謊言搪塞過去。

過得一陣,姆瑪的老伴回來,是一個非常慈祥的畏兀兒“布瓦(爺爺)”。顯然還沉浸在外麵的歡迎儀式上,隨便問了問莫天悚,就開始手舞足蹈地說起魯侖迪尼。

魯侖迪尼已經進城,但沒去本地和卓家住,卻下榻在熱依拉家裏。吐魯番所有的老爺都去了熱依拉家。姆瑪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古怪的莫天悚吸引,聽得心不在焉的。林冰雁更沒心情聽,心思早回到昆侖山。當初她離開昆侖山是為了給莫桃治病,沒想到莫桃的病治好了,又因為莫天悚而滯留西域。算一算,差不多有十年時間沒有回去過了!當初常連宏帶回來的信息說淩辰和十八魅影的其他人一起被關在天牢裏。現在淩辰和荷lou出現在西域,是不是表示梅翩然把十八魅影都救出來,那麽莫桃也該恢複自由了?

還沒到四更,莫天悚就恢複自製力,渾身虛拖癱在炕上。他比林冰雁還早發現荷lou和淩辰,且他還看見依麗也在。正要過去找他們,一時太激動突然覺得心裏發慌,知道即將失控。心一下子又涼了,實在沒臉去見他們,才要林冰雁帶他離開。

怕引起**,繼而引起荷lou他們的注意。莫天悚一直努力和誇父對抗。好辛苦,但也正因為這一點要強的念頭,終於被他發現誇父原來一直駐守在泥丸宮。

“泥丸百節皆有神”。眉心內三寸為泥丸宮,亦稱乾宮,是藏神之所,一身之靈,百神之命窟,津液之山,魂精之玉寶,“去礦留金”提煉陽氣的所在。人體非常重要的一個關竅。

一般人是無法控製,甚至無法感知自己元神的。莫天悚還從來沒有嚐試過利用元神與誇父對抗,這次隻因這一點要強好勝之念,強提精神,居然控製元神和誇父對抗不少時間,又找到誇父隱匿所在,自己雖然累得半死,但誇父明顯也受到影響,很快就退出去。

莫天悚知道他又朝前跨出一大步,可以成功控製自己的元神了。日後隻要勤習騰格力耶爾神功,不僅驅除誇父指日可待,還可以練習元神出竅一類的無上道法,再遇見鬼魅妖靈,不kao幽煌劍或者劍鞘中的陰兵也可以斬殺。也就是說,他已經完全用不著怕羅天的役鬼術。當他成功驅除誇父之後,就可以高高興興地去找荷lou,再叫上莫桃,一起殺上三玄島去。

林冰雁沒想到莫天悚能如此快恢複,見姆瑪總想打聽莫天悚的情況,又總試圖進去看他,好說歹說勸服姆瑪和布瓦去睡覺,自己一個人kao牆壁坐在小馬紮上守在門口,不知不覺迷糊過去。一覺醒來已經快天亮了,急忙進屋去看莫天悚。莫天悚早安靜下來,睡得很沉,但也很不舒服。林冰雁甚是自責,忙給莫天悚解開。

莫天悚還像從前一樣驚醒,林冰雁剛碰著他就醒過來,顯然是累壞了,躺在炕上直喘氣,也沒理會林冰雁的道歉,過了好一陣子才開口,卻是問:“昨天的羊肉還有沒有?我好餓啊!”

林冰雁一愣,才發覺自己也好餓,烤羊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丟了,昨天晚飯也沒有吃!歉然道:“羊肉我丟了。要不這樣吧,你喜歡吃什麽,我一會兒去買給你,隨便你用多少銀子都可以。”

莫天悚大笑。

林冰雁想想也好笑得很,低聲道:“天悚,偷東西總歸不好。你別管這裏的事情了,我們回布依魯克吧!沒銀子沒關係,你不想我回去找阿曼我就不找他。日後你還是專心練功,我出來行醫,不會餓著你的。”

莫天悚堂堂男兒,怎麽可以kao一個女人來養活?搖搖頭:“你有沒有覺得我比從前進步多了,發作也能控製。放心吧,出不了事!既然被淩辰發現挾翼和阿爾金,布依魯克我們可能回不去了,這兩匹馬暫時也不能再要!等我弄明白拜克日的情況,把他救出來,我們就重新買兩匹駿馬離開這裏回中原去,好不好?”見林冰雁還是很不樂意的樣子,又道,“二嫂,即便撇開拜克日對我有恩不說,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你們狹義道不最講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不然你學武做甚?”

林冰雁遲疑道:“你既然不打算和淩辰、荷lou聯係,一個人怎麽救拜克日?我也知道我們不應該見死不救,但你也要考慮你的具體情況。我是怕你惹上麻煩,更怕……”

莫天悚知道林冰雁不是不想救人,是怕又一次血流成河,長長歎口氣,黯然道:“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有什麽臉去見荷lou和淩辰?”

林冰雁蹙眉道:“那你還說要回中原?”

莫天悚笑一笑:“當初我在京城和你霍師兄約定,帶著幽煌劍去拜祭他家人。當時你霍師兄不相信我,叫我不要隔個十年八年也不去。我還說一定不會。誰知道一晃眼已經快十年了!幽煌劍隻剩下一個劍鞘,我再也不可能用幽煌劍祭奠你霍師兄的父母,已經夠對不起你霍師兄的了,真再拖過十年的時間,我日後拿什麽臉去見人!”

林冰雁覺得莫天悚的理由牽強得很,但這番話無疑也加重她的思鄉之情,她也好想回去。可聽命穀裏的恐怖景象林冰雁想起來就發抖,實在害怕讓莫天悚去繁華的地方,低頭久久不語。

莫天悚再笑一笑:“你一定要幫我。我們盡快把這裏的事情辦好,立刻離開,即便是捅出漏子來,魯侖迪尼也找不著我們。二嫂,你不想快點見到桃子嗎?”

林冰雁終於被打動,卻正色道:“天悚,你別再說好聽的騙我。阿曼早告訴我,桃子還在哈實哈兒就已經與田慧姑娘有了婚約。昆侖派是大派,我爹又隻有我一個女兒。別的不說,你讓我去做妾我就丟不起這個人。既然我們要回去,你也別叫我二嫂了。我比你年紀小,我們結拜成兄妹如何?你要答應我,離開西域第一站我們去昆侖山。”

莫天悚愕然,見林冰雁很認真的樣子,又不了解莫桃此刻的情況,不好勸說,恨恨地道:“等我下次見到阿曼再收拾他!好幾百歲的人了,嘴上還沒把門的。”

林冰雁淒涼地笑笑:“女子無才便是德!我最不該就是沒聽我爹的,非要學醫學武。然後心就野了,成天東跑西顛,蹉跎了歲月。三哥,莫非你不願意又多一個妹妹?”

莫天悚忙道:“不是,那以後我叫你冰妹吧!”心想田慧對於妾不妾的肯定沒林冰雁計較,回去和莫桃說說,弄個兩頭大的局麵應該不是太難,先認一個妹妹,幫林冰雁變變身份,省得莫桃又說正邪不兩立一類的話來推拖,便又高興起來。

林冰雁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過片刻,姆瑪弄好早餐來叫他們一起吃飯。莫天悚吃麵食始終不很香,且很是講究葷素搭配,一看早餐沒有肉不說,還又是簡陋的拉條子就食欲大減,專心致誌向布瓦打聽情況。

布瓦昨夜沒找著聽眾,一下子興奮起來,比劃著把親眼所見以及道聽途說的從頭到尾,詳詳細細,添油加醋這通說。林冰雁和姆瑪很快都聽得不耐煩先離開了,就剩下莫天悚和布瓦,端著早就涼了的拉條子總也吃不完。

大約一個多時辰以後,莫天悚經過加工整理,大概明白了拜克日被俘經過。

僿依德攻打進撒裏庫兒以後,九郎可汗被封為“設”,相當於比可汗低一級的王,依舊是撒裏庫兒的最高地方官,統領蔥嶺的塔吉克人。撒裏庫兒在表麵上還和從前一樣平靜。嗤海雅處事素來低調,向來不cha手政治,加上在整個西域的威望很高,僿依德並沒為難他,一家人一起平靜地生活在撒裏庫兒。

閑來無事,瑪依萊特拿出莫天悚送給嗤海雅的那個超級大玳瑁。她很早就預感哈實哈兒將被更強大的汗國取代,而這個汗國將更加信奉伊斯蘭教,於是沒有刻家傳醫學以及和薩滿教有關的任何東西,而是刻了一部《古蘭經》,將玳瑁片送給了撒裏庫兒的阿訇。

熱浦喀提怎麽也忘不掉被拜克日追的狼狽,忍不下心中的那口氣。嗤海雅也知道,一直很小心,再加上僿依德的維護,熱浦喀提暫時奈何不得嗤海雅。熱浦喀提聽說此事後,終於找到機會。

熱依拉給僿依德釀酒以後,自我感覺也是一個人物了,還想更進一步,再想弄個官兒來做做。然僿依德需要顧忌伊斯蘭教義,不能太公開地喝酒,說隻有布依魯克的葡萄釀酒才好喝,不準熱依拉離開吐魯番。吐魯番的曼粟爾投誠後被僿依德封為“亦都護”,相當於親王郡王一類,還是能決定吐魯番的大小事情。曼粟爾很不喜歡熱依拉,僿依德提過兩次,他就是不讓熱依拉為官。

熱浦喀提在吐魯番的時候就認識熱依拉,心生一計,遣人找到熱依拉,告訴他隻要他想辦法弄跨嗤海雅一家,他保舉熱依拉到葉爾羌城做官兒。熱依拉頭腦比較簡單,也不想想熱浦喀提為葉爾羌汗國第一和卓,地位尊崇,為何會要他去對付嗤海雅,一下子就聽進去。熱浦喀提又指點熱依拉去撒馬兒罕花重金請來一個叫做伊拉洪的薩滿巫師。

這個伊拉洪乃是裏加之子,多年前聽說父親裏加在哈實哈兒城外戰死,薩滿鷹鼓也落入佛狸烏答瑪依萊特手中,發誓要奪回自己的家傳鷹鼓。其時哈實哈兒打了一個大勝仗,佛狸烏答勢盛,他隻有在家裏苦練巫術武功,同時學習畏兀兒和塔吉克語言民俗,尋找報仇時機。熱依拉派人一請,伊拉洪便痛快的答應下來,且立刻動身去了撒裏庫兒。

伊拉洪有一種特殊的本事,隻要在人的頭上輕輕一拍,便可將人定住。隻要沒有人碰觸,此人便會一動不動的什麽也不知道,但隻要任何人再輕輕一碰此人,此人便會醒來,再次活動自如,對於自己被定住的事情也會忘得一幹二淨,沒有絲毫記憶。

伊拉洪裝扮成一個賣唱的藝人來到撒裏庫兒,並沒去嗤海雅家裏,連一絲對嗤海雅感興趣的意思都沒有,整日在街頭彈奏圖塔爾唱歌賣藝。他的歌聲十分優美,才華出眾,人又長得很英俊,很快整個撒裏庫兒的人都認識了他。

喜歡吹奏鷹笛的依麗也注意到伊拉洪,邀請伊拉洪到自己家裏演唱。伊拉洪慢慢認識了九郎、嗤海雅和本地的阿訇。沒有人識破他的真麵目。隻是瑪依萊特又夢見自己一家最近有個劫難,嗤海雅覺得以伊拉洪的才華,做一個賣唱藝人很古怪,便將劫難和伊拉洪聯係在一起,一直防他得很,並約束家人都不和伊拉洪多接觸。伊拉洪始終找不著機會,隻有將目光鎖定在熱浦喀提提到過,阿訇珍藏的玳瑁片《古蘭經》上。

於是伊拉洪找了一個理由去拜訪阿訇。阿訇不疑有他,熱情地接待伊拉洪。伊拉洪卻出其不意在阿訇的頭上拍一下,定住阿訇,偷走《古蘭經》,再回去坐下拍醒阿訇,喝了整整一下午的茶,並告訴阿訇他要走了。翌日伊拉洪大搖大擺離開撒裏庫兒,來到葉爾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