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地下世界,一個看不見一點陽光的洞穴更是一個黑暗的封閉世界。

莫桃睡醒以後睜眼看看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認為天還沒有亮,翻身打算再接著睡,才發現自己竟然是躺在一堆厚厚的茅草上,清醒過來,記起來這裏以前發生的事情,坐起身來,瞪大眼睛朝黑暗中看去。黑暗對他就像是白晝一樣,周圍的景色纖毫必現。

這裏是一個非常大的溶洞,洞頂高的地方離地有十多丈,倒吊著許多千奇百怪的石鍾乳。洞中寬的地方至少有二十多丈,長莫桃一時估算不出來,隻知道反正不短。洞底有一條小河靜靜得淌著。

莫桃正坐在一個巨大的鍾乳石蓮花台上。蓮台有一個房間那麽大,顯然是被人修整過,頂部平坦還微微有點向內凹,與一般石鍾乳向外凸起形成很多石筍不一樣。茅草也顯然也不是這裏的東西,乃是有人特意給他布置的床鋪。在茅草的旁邊,還放著一排九個和莫桃站起來一樣高的巨大酒罐,他就算是泡在酒裏麵洗澡也不顯得擠迫。盡管酒罐的口是用紅布封著的,但依然散發出濃烈的酒香,可是除此之外,莫桃竟然沒有找著任何一點其他可以吃的東西來,隻是看見一個手柄非常長,顯然是給他舀酒用的竹製酒提子,此外就是一把看來很普通的大刀。

莫桃的心情頓時變得很沉重,他一點也不喜歡自己能在黑暗中清晰地看見這一切,他不喜歡自己擁有一個普通人根本無法擁有的能力!想到昨天用漁網捉他的那個白發老婦人,沒有一點喝酒的心思,氣急敗壞地大聲吼道:“老妖怪,你在哪裏?出來!我們公平的較量較量!”

聲音消失在黑暗中,沒有任何反響。洞中除了幾隻到處亂飛的蝙蝠以外,似乎就隻有莫桃一個人。

莫桃想起昨天罵了半天,“老妖怪”都沒有任何反應,也知道光罵沒有用。抓起旁邊大刀,準備找找出去的路,愕然發現刀的份量極輕,拿在手裏幾乎就沒有感覺。莫桃的刀法走的一直是輕盈的路子,每次買刀,選擇的都是薄刃快刀,還從來沒有遇見過一把份量如此之輕的大刀。即便是切菜的菜刀,也會比這把刀重很多,這多半僅僅是一件擺設。

莫桃想沒道理老妖精把自己抓了來,還給自己準備武器。失望地隨手丟下大刀,卻見大刀無聲無息地cha進石蓮台中,竟然是一把比起莫天悚的幽煌劍也不遜色的寶刀!莫桃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摸摸石蓮台。沒錯,這是石頭,不是豆腐。莫桃大喜,從石蓮台上拔出大刀,愛不釋手地仔細觀看。

從外形看來,這把刀和一般的刀沒有明顯區別,刀身不過四指寬,暗禿禿的帶著微微的弧線,一點也不起眼,把手上纏著紅綢子,似乎也沒有雕龍刻鳳,比起幽煌劍華麗的外表來是大大的不如。

莫桃又有些失望,跳下石蓮台,走到一根石柱前橫刀掃過去,刀就像是沒有遇到阻礙一樣,輕輕鬆鬆就掠過石柱,讓莫桃懷疑刀是否劈過了石柱,於是再回手又一掃,大刀依然是輕鬆掠過石柱。石柱看來沒有任何變化。莫桃疑惑地伸手去摸石柱,手剛剛摸上石柱,石柱中間就掉下一大截來。莫桃狂喜,細查石柱的切口,竟然像是打磨過的一樣光滑。

莫桃很是聰明,但一向比莫天悚單純,得到大刀後心裏一高興,便忘記去考慮老妖精為何會給自己的犯人準備一把寶刀,輕輕撫摸大刀,暗忖莫天悚的寶劍有一個響亮的名字,自己是不是也應給給這把刀也取一個響亮的名字。正想著呢,手指竟然在刀脊上摸著兩個字。這把刀很薄,刀脊處最厚的地方也不到兩分,上麵刻著的字非常小,莫桃剛才才沒有注意。這時候仔細辨認,好容易才認出是“無聲”兩個字,可能就是大刀的名字了。莫桃覺得這過名字沒有莫天悚的幽煌劍響亮,但也還貼切,這刀砍石頭都是無聲無息的,殺人不是更沒有聲息嗎?心裏也還滿意,喃喃道:“無聲就無聲吧,要是嚷嚷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說不定就有人來搶了!”

忽然又記起自己從處境,大聲叫了好幾聲老妖精,老妖精也沒有出來理會他。莫桃甚是摸不著頭腦,也就把此事丟開一邊,開始在溶洞中亂轉找出路。

溶洞的鍾乳石非常漂亮,一叢叢,一簇簇的形態各異,有的像巨大的金鍾,有點像倒懸的利劍,有的像飛濺的瀑布,有點像茂密的森林……看得莫桃目不暇接,但是這裏沒有通到外麵的路!這個溶洞雖然大,身身手矯捷的莫桃還是沒有用去多少時間就吧所有的地方都看完了,可以肯定,這裏沒有出路!

莫桃想不通,自己是如何被帶進來的呢?還有那些蝙蝠又是從什麽地方進來的?他觀察了很久蝙蝠的行動,才發現蝙蝠都是從天花板上的一個小洞口進來的。

那個小洞口位於洞頂最高的地方,離地麵十幾丈,不過還是難不住輕功超絕的莫桃。莫桃提著大刀,向上一躍,便抓住了洞口附近一根倒懸著的石筍。洞口說起來小,其實直徑也隻山有三四尺,又是直上直下的,非常光滑,滅有一點扣手的地方,顯然和下麵的石蓮台一樣被人為加工過。

如果沒有得到無聲刀,莫桃看見這樣的出口肯定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可有了無聲刀就大大地不同了。鬆手放開石筍,躍進洞口。半空中的跳躍比不得在地上,他隻躍起大約兩丈高就開始下墜。莫桃立刻一刀cha進岩石中,果然不再下墜。

莫桃得意地笑道:“老妖精,誰讓你給爺爺留下這樣一把好刀呢?爺爺這可是要出來了!”伸足在岩壁上一點,拔出寶刀,再次躍起。幾個飛躍,便到了洞口。洞口外麵還是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線。

他也長了一個心眼,怕老妖精在出口處設有埋伏,先吊在寶刀上調息一陣,恢複體力後才小心翼翼地先探出頭去。頭剛剛伸出洞外,還沒有看清楚洞外的環境,一灘又細又軟又熱的東西掉在他的額頭上。莫桃還以為是暗器,一驚之下本能地拔出大刀去擋,這下子失去支撐,從洞口直掉下去。

好在他輕功著實了得,從如此高的地方掉下去還是穩穩當當得站在地上,一點也沒有摔著,而洞口看來也很平靜。莫桃疑惑地伸手抹去額頭的“暗器”,指頭伸到眼前一看,黑不黑,灰不灰的,味道還很不好,竟然是蝙蝠糞!這才注意到與洞口對應的地上堆了一層蝙蝠糞。

氣得莫桃暴跳如雷,正好有一隻不知好歹的蝙蝠從他頭頂不到一丈遠的地方經過。莫桃大吼一聲,飛躍而起,一刀將這個討厭可惡的東西劈成兩半,這才覺得心裏舒服一點。

他覺得很惡心,走去洞底的河水中洗臉洗手,發現河水中有很多魚。個體不大,一點也不怕人,就在莫桃捧水的手邊打轉轉。莫桃沒費力氣就抓住一條。

這魚形態怪怪的,鱗片很小,身體的顏色很淡,半透明的,就像是水晶造的一般,可以清晰地看見脊椎骨和腸道中的食物,還可以看見一個紅紅的,正在有節奏跳動的心髒。魚身很扁,肩部很高,頭很小,與身體的比例一點也不協調,像是駝背一般,嘴巴外還有兩對粗大的口須,看來很好吃的樣子。

一想到吃,莫桃的肚子立刻“咕咕”地叫起來,他才想起他很長時間沒有吃東西,是該弄點東西祭祭五髒廟了。莫桃四處打量,除了亂飛的蝙蝠,河中的怪魚以外,這裏看不見植物,但一些角落中有一種紅色的苔蘚生長,還有一些小蟲子,幾乎都是白色的。有白色的蜘蛛,白色的蠍子,白色的田螺,白色的蝸牛等等。

莫桃比較一下各類生物,覺得還是手裏的魚看來比較像順眼,像個能吃的樣子,便又彎腰在說中抓了好幾條丟在岸上。這時候他發行一個嚴重的問題,他沒有火種!他沒有絲毫辦法把怪魚弄熟!

盡管莫桃的肚子非常非常餓,但吃生魚還是讓他不能接受。於是他緊緊褲腰帶,再次躍上洞頂的那個洞口。終於鑽了出去。

外麵依然是一個大溶洞,而且是一個條件比下麵惡劣很多的蝙蝠洞。成千上萬的蝙蝠在洞中飛來飛去,洞頂還密密麻麻地倒吊著更多數量的蝙蝠,洞的下麵是厚厚的蝙蝠糞。好在抓住莫桃的老妖精看來也不喜歡蝙蝠糞,在蝙蝠糞便中清理出一條通道,指示著去洞口的道路。

莫桃沿著通道一下子就到了出口,卻非常失望,因為出口早被堵得嚴嚴實實的了。要命的是堵著洞口的是一種粘糊糊的物質,上麵沾滿了想要飛出去的蝙蝠。莫桃的無聲刀切石頭如切豆腐,可對這種軟不軟,硬不硬的東西卻沒有一點辦法。

這下莫桃明白他是被老妖精關在蝙蝠洞中出不去了,一下子就急了,大吼道:“老妖精,死囚也有牢飯吃,快拿吃的來!”依然是沒有人理會他。莫桃吼一陣後,肚子還更餓,再顧不得髒不髒了,踩著滿地蝙蝠糞便發瘋般尋找出路。可惜這僅僅是讓他變得肮髒,也更加饑餓而已。

莫桃不禁非常氣憤,找不著出氣的對象,隻好拿著大刀對蝙蝠一陣狂砍。盡管蝙蝠是一種在黑暗中也非常靈活敏銳的動物,但溶洞中蝙蝠的密度實在太大,莫桃依然沒費多大的力氣就殺死一大堆。空氣中迷漫著濃濃的血腥味,莫桃又覺得異常的痛快和滿足,由最初的出氣變成僅僅是追求那種痛快的滿足感,發出一陣狂笑。

他越來越喜歡血肉橫飛帶來的血腥快感,再停不下手來,目光變得渾濁,越來越冰冷,笑聲變得魔性,越來越邪惡。

突然,一滴蝙蝠的血濺在莫桃的嘴角。莫桃伸出舌頭tian一tian,竟然覺得異常鮮美,而他已經餓得發瘋了,於是他劈死蝙蝠後不再任由蝙蝠落地,而是伸手接住後再順手塞進自己的嘴巴中,發現這種東西的確是很好吃。他還是在洞中追逐著蝙蝠,可是由殺蝙蝠變成吃蝙蝠。

很快,他就覺得沒那麽餓了,他又覺得蝙蝠肉遠遠沒有蝙蝠血好吃,本能地開始吸允蝙蝠的血,吸幹以後就將蝙蝠拋棄。他的身上已經很難找到人的影子。

他砍去一隻蝙蝠的半個翅膀,將蝙蝠送去自己的嘴裏。可是這隻蝙蝠比較凶惡,臨死之前狠狠地咬了莫桃嘴皮一口。莫桃很疼,也很生氣,幾口吸幹這隻蝙蝠的鮮血,丟下這隻已經變得幹癟的蝙蝠,飛躍而起再去追逐另外一隻。他太瘋狂,落下來的時候沒注意腳下,正好落在連接下麵溶洞的洞口中。

莫桃舊力已盡,新力未生,大叫著從洞口直落下去。洞口距離下麵的地麵幾十丈高,摔下去必定變成一灘肉泥。幸好他的輕功非常厲害,空中一個倒翻,體位變得頭下腳上,在接近地麵的時候橫斜伸出大刀cha向地麵。鋒利的無聲刀cha進岩石的瞬間,莫桃向下用力,借力向上躍起,翻一個跟頭,總算是平安地落在地上,嚇出一身冷汗來,卻也終於冷靜下來,恢複神智。忍不住要問自己,剛才都幹了些什麽?

莫桃拔起鋒刃一半陷入岩石中的無聲刀,激靈靈地打過寒戰,環顧黑暗的溶洞,忍不住要問,老妖精為什麽要把他一個人關在這裏?還給他準備無聲刀,還有那麽多的美酒?

想到酒莫桃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那些酒有沒有古怪才是,快步跑去石蓮台上,看著比他還高的酒壇甚是氣惱。一刀朝酒壇著劈去,竟然把酒壇劈成兩邊。香醇的美酒嘩啦啦流出來,頃刻間漫過石蓮台朝地下流去。

酒香醉人,說明這裏麵裝的的確是好酒,可莫桃卻慘嚎一聲,用力將無聲刀遠遠地拋出去,拳打腳踢,把剩下的酒罐全部打得粉碎。他看見無數的蝙蝠和酒一起從酒罐中流出來。

這些酒是藥酒,可酒裏麵不是泡的枸杞、紅棗和人參,也不是蛇、鹿茸和虎鞭,而是向來沒人用來泡酒的蝙蝠!莫桃渾身發抖,衝去洞底的小河邊,抓起一條生魚塞進嘴巴中,隻覺得一股濃重的魚腥味,一點也不好吃,滋味簡直不能和蝙蝠血相提並論!

莫桃渾身冰涼,再次發出一聲慘烈的嚎叫,撲進河水中開始用力搓洗身上的血腥。

莫天悚遠在金沙江畔,狄遠山和南無、穀正中自然是找不著他,可是他們卻與央宗派出來的追兵狹路相逢。一場惡戰之後,南無在穀正中的幫助下殺退追兵,可惜武功低微的狄遠山大腿也被藏人刺中一刀,隻勉強能騎馬,走路是不可能了,更別說是在下著大雨的天氣中走山路。他們隻得放棄尋找回到客棧中。

大雨終於停了,可是天色也不早了。南無被人追殺後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息過,疲倦欲死,可還是不得不考慮接下來該怎麽辦。他剛到客棧的門口,還沒有下馬就道:“遠山,我想了又想,我們還是要離開這裏才行。這裏挨著藏區太近,很容易被追兵找上門來。”

這話在回來的路上他已經說過很多次了,狄遠山擔心走遠了會和莫天悚失去聯絡,一直不同意離開。果然,他的話音剛落,狄遠山又道:“要走你自己走,反正你也不是和我們一路的人!少爺已經離開九龍鎮,又不是暗礁的人,曹橫再也管不著他,他也沒必去要給曹橫賣命。”

南無苦笑,跳下馬扭頭對穀正中道:“古大俠,你倒是也說兩句話,幫我勸勸這頭強驢!現在的我們這裏的情況根本就和龍王無關,就算你們不去幫我去救人,藏人也已經和你們照過麵,不會放過你們了。少爺的武功高,頭腦靈活,哪裏用得著我們去擔心他。方圓百裏,就隻有這一個客棧。少爺的頭疼病向來是一兩個時辰就過去,現在早好了,他不來找我們,多半是在故意躲著我們。”

莫天悚的離開與穀正中有莫大的關係,路上狄遠山和南無爭吵的時候,穀正中覺得自己沒有立場講話,一直是一言不發的。現在聽見南無的點名,他隻好笑笑,下馬來扶著狄遠山下馬,低聲道:“我也很擔心少爺。”

狄遠山得意了,kao在穀正中身上一瘸一拐地朝客棧裏麵走,暗忖他們真是把客棧的老板嚇壞了,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幫忙牽馬?繞過照壁才看見客棧中的人都忙著在吵架,正爭得麵紅耳赤的,所以沒人有空理會他們。

吵架的一方自然是老板和老板娘,另外一方竟然是兩個女人——紅葉和上官真真。不知道莫天悚當日的玩笑會不會一語成讖,真的上演一出二女爭夫的鬧劇。雖然看見紅葉和上官真真很親熱還同仇敵愾的樣子,狄遠山的頭還是立刻開始疼起來,呻吟一聲問:“你們在吵什麽?”

正在專心吵架的紅葉和上官真真這才看見狄遠山,同時大驚小怪地尖叫一聲,一起丟下老板和老板娘跑過來一左一右想攙扶狄遠山。穀正中還沒有弄清楚上官真真是何許人,沒放手,上官真真便沒扶上,隻有紅葉如願以償地扶著狄遠山,問:“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受傷?嚴重不嚴重。”

南無還記得當年在九龍鎮上和上官真真的摩擦,閃身擋在上官真真能麵前,冷冷道:“真是冤家路窄!姑娘,我們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