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海雅輕歎道:“我隻是看出他剛剛變身不久,真沒有想到這裏麵還有這樣多的波折。烏曇跋羅花和修羅青蓮我都沒有見過,能讓我看看烏曇跋羅花粉嗎?”

田慧低頭道:“花粉三爺收著的。前輩,你是不是有辦法救桃子?”

嗤海雅搖搖頭,苦笑道:“我是看出他的情況很不妥,想到三爺就精通醫術,奇怪他何以還會如此,才找姑娘來問問。他現在不僅僅是眼睛的問題,而是毒入髒腑,單純kao烏曇跋羅花外敷粉恐怕不行。”

田慧難以置信地失聲道:“可是在上清鎮,他的毒明明已經解得差不多了啊!”

嗤海雅沉吟道:“這我就不清楚了。他現在的情況和以前畢竟不同。我隻是隱約覺得此毒拖不得,多拖一日,日後解毒就困難一些。我還不能肯定,想天天給他看看,想請姑娘幫忙遮掩一下。”

田慧變色,六神無主道:“是不是很嚴重?那怎麽辦?短時間裏三爺無論如何也來不了撒裏庫兒。我們又要離開,我再怎麽努力也無法留下桃子在撒裏庫兒!”

嗤海雅猶豫良久,歎息道:“我真的很佩服桃子。說不得,天悚來不了撒裏庫兒,隻好我出去了!”

田慧大喜道謝。

嗤海雅又囑咐道:“我看桃子的心事重得很,這事千萬別讓桃子知道,免得他擔心。我一會兒去和九郎可汗商量,請他派兩個人和我一起出去,就說都是你們請的向導好了。晚上休息的時候,姑娘想辦法安排我和桃子一起住。”

田慧連聲道謝:“如此就麻煩前輩了!桃子很喜歡朋友,讓你們住在一起沒有問題。隻是他很敏感,我們多半瞞不過他。前輩,他的情況很嚴重嗎?”

嗤海雅遲疑片刻,輕聲道:“若我沒有看錯的話,弄不好就有性命之憂,最少也是斷翅之禍。”

田慧大驚:“什麽叫做斷翅之禍?”

嗤海雅歎息道:“姑娘最好不要打聽。出去見到天悚,我會告訴天悚的。”

田慧更驚,氣苦地道:“天塌下來當被蓋!他才不會擔心自己的生死呢!他隻擔心天還沒有塌的時候,自己當不成不肖子,像極了他娘,對不起天對不起地對不起天下人,隻不怕對不起他自己,對不起他身邊的親人和朋友。”

嗤海雅輕聲道:“這不正是莫桃有別於其他庸人的地方嗎?快別氣了!回去別再和他慪氣,盡量順著他的意思,明白嗎?”

田慧不免更驚,當真不敢再多打聽,隻怕剛才把莫桃氣著了,急急忙忙趕回去想寬寬他的心。和戎卻說莫桃在睡覺,看起來也沒有生氣。礙於淩辰也在房間裏,田慧進去也不可能深說,惟有壓下擔憂,隨便看看又離開房間。

出來就思慮能做些什麽,擔心龍趵會給莫桃臉色看,更擔心禦林軍和羽林衛會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忙去打聽安慰。

還好,龍趵被婁澤楓叫走了,禦林軍和羽林衛議論是有的。但趙雲隆、陳珀、衛慶早將事情嚷嚷出來,莫桃又是剛剛才回來的,人人都知道事情和他沒關係,加上莫桃的威信是建立在他勇猛無敵上,且和莫天悚會做麵子也很不同,莫桃是真的和士兵同甘共苦,一起爬冰臥雪,自有其令人信服的魅力,此事對他的影響並不大,說夏珍的比說莫桃的更多更難聽。田慧放心不少。夏珍回來後又被田慧逼著寫了一份折子,更加憋悶生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再沒lou麵,也不說安排離開的事情。

軍隊開拔不比一兩個人出門趕路,糧草馬匹行程安排很多事情。田慧知道莫桃最不耐煩這些瑣事,隻得打起精神去問祁雲昊。祁雲昊就是不肯去叫夏珍出來:“路都被雪封了,明天怎麽出發?”

換平時,田慧說不定會去夏珍那裏使些手段,哄著夏珍出麵安排,這次她根本沒心思搭理夏珍。闖進房間,隨便對夏珍福一福道:“將軍累了,就請歇著。”抓起一把令箭就走了。夏珍叫她也沒有理會。出來就找到霍達昌和祁雲昊。祁雲昊開始還不太肯聽田慧的。霍達昌忍不住就把真相說出來。

這真相其實早在軍中傳遍了!祁雲昊也剛聽人說過,不過沒霍達昌說得清楚而已。他跟隨夏珍多年,還不肯輕易相信,又自己跑去問夏珍。夏珍支支吾吾地卻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祁雲昊不禁鄙薄,真像嗤海雅說的那樣將夏珍完全撇下,出麵和田慧、霍達昌安排處理軍中的雜事,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

淩辰嫌和莫桃在一起氣悶,出去找十八衛了。莫桃心裏是有些煩躁,睡醒後幹脆把和戎、向山也支開,一邊喝悶酒一邊等田慧。田慧回來一看就急了,搶下酒杯怒道:“你剛受那麽重的傷,喝什麽酒?”

莫桃苦笑道:“你以前不是不反對我喝酒嗎?嗤海雅大師怎麽說?”

田慧心裏甚驚,輕描淡寫道:“什麽怎麽說?我是想著我們不熟悉路,請他當向導的,他開始還不願意,才在他那裏多耽擱了一會兒!”

莫桃苦笑:“請一個老頭當向導?算了,你不說,我不問就是!天悚和霍大俠都催著我去找嗤海雅……總歸是我自己膽小……其實這樣也不錯。慧慧,我是覺得我沒法忘記林姑娘……”

田慧急道:“忘不掉就忘不掉,有什麽關係?你該學學三爺,娶了央宗夫人還來追倪可小姐。和戎你要是喜歡,一直留在身邊也沒關係。”

莫桃愣一下,分手的話再說不出來,隻好笑笑:“打仗說這些不好。以後再說吧!”

鎮子外麵的荒原上積雪非常厚,根本看不見路。一腳踩下去,雪能到人的大腿,山路又險峻,本來是沒辦法出去的,莫天悚卻想出一個有效的笨辦法,由不怕掉下山崖莫桃和娜孜拉在前麵牽著挾翼帶路。挾翼又領著十幾匹馬,每匹拖著一個大皮包。皮包滾過雪地,鬆軟的積雪被壓實,硬趟出一條路來。後麵的人再跟著路走便輕鬆多了。因為擔心雪崩,所有人連馬都靜悄悄的。

凶手都殺了,還一殺就是四個。九郎的氣消下去,心裏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一聽要找向導,親自選出二十個威武有力的人給嗤海雅。莫桃親去致謝,依麗卻道:“這和你無關,是看三爺的麵子上。你這人讓人看著就生氣!”說得莫桃灰溜溜的。

嗤海雅年紀雖然大,但真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向導,對山裏的情況非常熟悉,所選道路相對比較好走,尤其是熟悉周圍的塔吉克村莊位置,更非常受塔吉克人的歡迎,給莫桃省下不少事情。他剛受棒傷,又不放心其他人探路,辛苦異常,晚上能住在房子裏好好休息至關重要。每夜嗤海雅都和莫桃一起住,莫桃早看出問題,但一直忍著沒有問一句。

經過三天的艱苦跋涉,居然被他們走出山區。盡管每天隻走二三十裏,這一趟走下來還是人人疲憊不堪。莫桃的聲望也急劇上升。莫桃名為客卿,實為主帥,帶著傷親自開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說他什麽好,然無疑很看不起隻能縮在馬背上,讓人牽著走的夏珍。

在一個畏兀兒村莊修整半天一夜以後,翌日清晨又接著趕路。眾人痛快地呼吸高原下的新鮮空氣,人人精神抖擻。這時候用不著莫桃再開路,他騎著挾翼和田慧在隊伍的中間並轡而行,卻一上午都沒出聲,顯得沒精打采的。前幾天田慧一直在倪可身邊照料,好容易才能來陪陪莫桃,見他如此,也是無精打采的。

前麵的軍隊忽然**起來。莫桃一下子就精神了,正要詢問,挾翼長嘶一聲,撒開四蹄朝前麵跑去。莫桃叫它也不聽。

田慧擔心得很,也忙追出去。就見前麵一匹白色的駿馬疾馳而來,赫然是莫天悚。田慧揉揉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莫天悚到了近前,勒馬停下,大笑道:“桃子,你太慢了,這時候才到這裏!走走走,跟我去前麵,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保管你想不到。”

莫桃暈乎乎的,失聲道:“你怎麽會在這裏?哈實哈兒之困解開了?”不等莫天悚回答,挾翼不答應了,人立而起,試圖把莫桃xian下去。

莫天悚急道:“挾翼,不許沒規矩欺負桃子!”說完卻又不忍,忙伸手摸摸挾翼的耳朵,安慰它道,“桃子辛苦了,你懂事一些!”挾翼不很樂意地噴個響鼻,倒是不鬧了,可是磨磨蹭蹭地不肯朝前走。一耽擱,淩辰和十八衛也追上來。

莫桃莞爾,還是下馬和莫天悚對調坐騎。挾翼才滿意。莫天悚吩咐淩辰去通知夏珍改變行軍方向朝東走。帶著十八衛朝前飛馳。

走了大約二十裏,莫桃又聽見大片的馬蹄聲,愕然道:“好像是一隻軍隊。哈實哈兒真的解圍了?阿布拉江也帶人出來了?朝東走不是去於闐嗎?我們去於闐搬救兵?恐怕於闐不見得肯出力,就算是肯出力,中間還隔著牙兒幹,必須得和曲列甘打好招呼才行。”

莫天悚笑而不語。田慧低聲道:“不是哈實哈兒的人,也是朝廷的軍隊,很像是曆瑾帶的侍衛軍。”

莫天悚得意地笑道:“可不就是曆瑾!除了曆瑾以外,還有一個人呢,保管你們想破頭也想不出來是誰。一會兒見麵,你們誰也不許告訴桃子,看他還記不記得。”

莫桃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猜了。到底是誰這樣神秘,你快說吧!”

這時候前麵幾匹馬早迎上來,其中一人大聲道:“二爺,咱們又見麵了!”

莫桃聽著聲音還真是很熟悉,但又很長時間沒聽過了,遲疑片刻,失聲道:“周洪周通判周大人!你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周洪高興地笑道:“我就說二爺沒可能忘記我,三爺還不信!至於我來這裏的原因,你問三爺。”

莫天悚笑道:“桃子,你別聽周大人在勳陽的時候總說他不想當官。他口是心非,其實特別喜歡當官,巴結上朝中的駙馬。馬屁拍得好,皇帝哥哥龍心大悅,早就不是通判,成給事中了!”

莫桃稀裏糊塗地抓頭道:“細君公主不是和我們在一起嗎!朝中還有誰是駙馬?”

曆瑾忍不住笑道:“三爺又胡說呢!他說的是華芙公主的駙馬爺他自己。周大人是來出使撒馬兒罕的。”

當初給莫桃送過大批魚虱去上清鎮以後,周洪聽說魚虱有效,而莫桃的眼睛還沒有好,便貼出榜文收購魚虱。當地百姓也感激莫桃,又有銀子可掙,經常有人去魚洞查看,果真在秋天又等到銀魚出洞。周洪得到一斤多幹魚虱。

因春季的戰爭耽誤了農時,勳陽的收成很不好。周洪思謀著想減免一些稅收,京中他隻認識莫天悚,於是親自帶著魚虱進京來找莫天悚幫忙說話。到京城莫天悚和莫桃都走了,他隻好把魚虱交給央宗。央宗心腸極熱,安頓好周洪就進宮去找皇上。皇上很詫異央宗居然跑來給勳陽說情,一問便問出周洪。皇上也想看看莫天悚極力推薦的周洪究竟如何,召周洪進宮,暢談之後對周洪很滿意。

皇上上次對莫天悚說要把撒馬兒罕打下來,倒也不完全是開玩笑。兩批使臣陷在撒馬兒罕讓朝廷顏麵無存。萬一西域諸國群起效仿可就糟糕了。撒馬兒罕早就是皇上心裏的一根刺,他堅持讓細君公主下嫁阿布拉江,並不全是想讓妹妹永遠回不來,其中還含有將哈實哈兒當作跳板,收服撒馬兒罕的意思。

前段時間政局不穩,皇上顧不上撒馬兒罕,心裏卻一直沒有忘記,才會拖口說出要莫天悚去打撒馬兒罕。不過撒馬兒罕地處極塞苦寒之地,路途遙遠,派大軍出征,沿途得經過好些國家,那些國家不見得肯借道讓軍隊通過;更怕那些國家以為朝廷是去打他們的,挑起戰火;再說勞師遠征,即便是打下來也不劃算,最好的辦法自然還是派出使節,和平解決撒馬兒罕。前兩次的使節都被扣住,朝中群臣聽說去那裏都極力推拖。隨便派個人去,皇上也不放心。

莫天悚離京以後,皇上就有點動心想kao莫天悚來解決撒馬兒罕問題。隻是皇上那時候還沒有接到消息哈實哈兒已經和撒馬兒罕開戰,很清楚地知道,莫天悚對朝廷的事情一向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要讓他出力必須得和他有交情的人,且其中又牽扯到細君公主,人選尤其需要慎重。正好周洪進京送魚虱,皇上看他談吐不俗,本又與莫天悚和莫桃都有交情,派他出使,有事莫天悚自然不會坐視。於是下旨將周洪連升幾級任給事中,和曆瑾一起,率領一千五百侍衛出使撒馬兒罕。

尋常使節最多也就帶一百來人。皇上讓如此多的人護送,自然有示威的意思,如同他派出的送嫁隊伍也全是騎兵一樣。不過真打仗,人數還是顯得太少了。

周洪實際真是不大喜歡做官的人,然皇上答應勳陽免稅三年,他也隻好跑來出使。他們出使帶的人太多了,加上前不久給公主送嫁的人也很多,路上果然引起不少國家的警覺。多虧周洪頗有口才,大部分國家又接到哈實哈兒被困的消息,以為這批人是來救援的,很震驚朝廷出兵的速度,不敢輕啟戰端,他們才一直平安無事。

一路追趕,好容易到了牙兒幹。聽說哈實哈兒被俺的幹和撒馬兒罕圍住,周洪和曆瑾都很擔心,想進城也被牙兒幹可汗曲列甘拒絕,又聽說撒馬兒罕曾經出兵,在牙兒幹境內肆無忌憚地橫衝直撞想帶公主回去。周洪當了幾年山賊,頗通兵法,心知不妙,和曆瑾商議以後,決定去撒裏庫兒找禦林軍,於是連夜朝撒裏庫兒的方向急行軍。

撒馬兒罕是西域大國,用遠交近攻的原則,一直和牙兒幹有來往。牙兒幹懼怕撒馬兒罕甚於朝廷,才會聽從撒馬兒罕的命令拒絕倪可入城,歐布樂也才能在牙兒幹境內**,追擊禦林軍。開力穆和奈斯兒深入敵境,也怕豎敵太多,不敢又和牙兒幹開戰,不過一直在讓牙兒幹可汗曲列甘幫他們籌措軍糧。

但是曲列甘更怕撒馬兒罕不表示他一點也不怕朝廷,也不是說他就願意把自己的糧食白白地送給聯軍。隻用一個拖字訣,表麵答應得很痛快,但每次送去的糧食連塞牙縫都不夠。莫天悚沒有猜錯,聯軍也的確是沒有多少糧食了,加上他們的傷員真是明明隻受了一點小傷,就中邪,麵唇青紫,苦笑**,角弓反張,牙關緊閉,呼吸困難,痰鳴不已。導致減員嚴重,形勢越來越危急。一時半會兒打不下來哈實哈兒,回去的路又遠又不好走,隻好來催逼牙兒幹。的確是又派出使臣,一是要糧食,二是要藥物,三就像莫天悚猜測的那樣還想要一些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