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冰雁遲疑道:“為何這樣問?”

莫天悚沉聲道:“桃子喝下火精以後一點效果也沒有。他不顧危險,不講道理地去鬥刑天,我怎麽看都覺得他是在安排後事。他的傷我看過,並不算嚴重,天一功又最能療傷。大家一起下井,我和張宇源都沒事,就他受不了,難道和修羅青蓮沒關係?林姑娘,我知道桃子是不願意我擔心他,但你不能和他聯手瞞著我!”

林冰雁低頭難過地道:“既然你都猜著了,還問我幹嘛?桃子的確是不想你整天擔心他,你別辜負他一番心意,最好是裝不知道。”

莫天悚渾身一涼,抓住林冰雁急道:“可是我都被火精救回來了!”

林冰雁眼眶忽然紅了,不能自製地哽咽道:“我以前真不知道服食過烏曇跋羅花的人是不能再吃清火藥的!我救人無數,從來沒想過害任何人,沒想到卻因自以為懂醫而害了桃子!火精驅除寒毒還沒有拙火定有用。再說桃子現在的問題不是修羅青蓮,火精怎麽救他?幸好歸一丹對桃子很有效,我們還有時間慢慢想辦法。”

莫天悚恨得牙癢癢的,咬牙切齒道:“羅天!”忽聽莫桃叫道:“天悚、冰冰,你們在哪裏?”莫天悚急忙過去,擠出笑容道:“瞧你,一刻不見,就急成這樣!我不過是問問羅天的情況,還能把林姑娘吞了不成?”見林冰雁雖然跟過來,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來,怕莫桃察覺異樣,忙岔開問道:“宇源呢?”

莫桃笑笑,道:“哦,宇源那五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師弟剛才過來把宇源叫走了,好像是他們想去天師府看看希奇古怪的魚虱,也看看羅天。我倦了,我們早點回去吧!”

張天師又邀請莫桃住天師府,但莫桃堅決不願意。張天師道:“那就用過晚飯再回去!”這個莫桃不好拒絕,加上莫天悚已經一口答應,他也隻好跟去天師府。想去看看羅天,張天師說金木水火土都在羅天房間裏,羅天有人陪著。莫桃知道張天師不想他們見麵尷尬,也就罷了。

晚餐非常豐富,張天師親自作陪。莫天悚還是食不下咽,隻是抱著酒喝。莫桃相當敏銳,遲疑著問:“天悚,你怎麽了?”傳旨太監魏公公打趣道:“梅姑娘不在,隻有林姑娘在,三爺當然吃不香!”莫天悚聽得不爽,啐道:“當初怎麽就沒把你的心也弄幹淨些!”氣得魏公公夠嗆。張天師急忙岔開話題。

飯後,莫天悚悄悄問張天師能不能借一輛馬車。張天師連忙吩咐備車,甚是吃驚地道:“二爺的氣色看起來還不錯,真傷得很嚴重嗎?”莫天悚苦笑歎息道:“是我酒喝多了,頭暈得很,沒力氣騎馬。”馬車來了,莫桃卻不願意乘坐。莫天悚拉著和林冰雁一起鑽進車裏,嚷道:“桃子,一起坐熱鬧一些。”莫桃隻好也鑽進馬車中。張天師見了,甚是胡塗,又叫來張宇源,把鎮妖井下麵的事情細細問一遍。

回到泰峰已經是深夜。梅翩然還等著莫天悚沒有睡。莫天悚緊緊關上房門,氣哼哼地問:“翩然,你以前怎麽不早點告訴桃子‘解藥’不能吃?”

梅翩然愣一下,摸不著頭腦地問:“又出什麽事情?”

莫天悚氣苦地道:“告訴你多少遍,桃子是我兄弟,我要他好好的。從前在梅莊的時候,你為何不提醒他一聲,不能吃那些‘解藥’!”

梅翩然追問半天才弄明白,當即也火了,大怒道:“天悚,你始終不肯完全相信我!你也不想一想,當時師父也是看著的,我們要是真知道‘解藥’不能吃,即便是我不出聲,師父還會不出聲嗎?”一邊說一邊收拾東西,看樣子想離開。

莫天悚也是氣胡塗了,這才想起羅夫人不可能不救莫桃,急忙賠禮,不準梅翩然拿東西出去。梅翩然正在氣頭上,還非要出去。兩人拉拉扯扯吵起來,聲音不覺越來越高。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莫桃叫道:“天悚,我的眼藥都給羅天了,你記得明天再給我配一些。”莫天悚一愣,急忙答應一聲,聽見莫桃轉身離去,才壓低聲音道:“翩然,看見沒有,桃子是真的關心我們。你這時候鬧別扭,他也不開心。”

梅翩然終於放下東西,幽幽地道:“他是真的關心你才是。這麽長時間了,他還是不肯理我。”莫天悚胡亂把東西都塞進櫃子裏,過來賠著笑臉說好話。梅翩然輕聲歎道:“你終究是不明白我。自從你奔波千裏趕去蝙蝠洞救他,我就知道你的心意,也是一心一意盼望他能好好的。這事你該怪薛牧野沒早點出聲。”

莫天悚苦笑歎息道:“阿曼是和桃子一起下鎮妖井才知道桃子吃過烏曇跋羅花,開始根本就不知道桃子吃的是什麽藥。唉!為何阿曼知道‘解藥’有問題,而你和羅夫人卻不知道?”

梅翩然幽幽地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

莫天悚一醒道:“對啊,你和羅天一起在梅莊住了多年,應該很了解羅天。他有什麽把柄落在你手裏嗎?你們都不知道‘解藥’不能吃,他怎麽會知道?”

梅翩然搖搖頭道:“羅天精明過人,怎麽可能有把柄落在我手裏?他去過飛翼宮也去過懸靈洞天,還和那裏麵一個叫沙萱的女子發成過一段故事。後來沙萱死了,羅天才回到中原。我所奇怪的倒是我和師父開始都不知道桃子曾經服食過烏曇跋羅花,羅天是從什麽途徑知道的呢?”

莫天悚渾身都緊張起來,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你和羅夫人每年都會去孤雲莊吧?難道羅天也認識龍王?你不知道桃子吃過烏曇跋羅花,怎麽會想到把桃子關在蝙蝠洞裏?”

梅翩然低頭道:“我們是每年都去孤雲莊,但每次都瞞著羅天。不過龍王去過梅莊,羅天很早就認識他。飛翼宮的事情我們不願意被羅天知道,羅天就是從龍王那裏聽說的。問題是我和師父都沒發現過羅天和龍王私下有交往。我擔心他們一直都有聯係。實際烏曇跋羅花的作用和鮮血的作用差不多,我如果知道桃子曾經吃過烏曇跋羅花,根本用不著把他關在蝠洞裏。天悚,拋開你的原因不說,桃子還是師父唯一的兒子,不是逼不得以,我不可能傷害他。我做那樣一件事情,並不真的想把桃子怎麽樣,隻是想桃子和師父都恨我而已。”

莫天悚心亂如麻,起身道:“你先休息,我出去走走!”

梅翩然也跟著站起來,摟著莫天悚脖子昵聲道:“天悚,丹果說不定能救桃子。要不我去一趟三玄島吧!”

莫天悚一驚,急道:“不可以!以後想都不要這樣想!我情願去飛翼宮看《天書》。翩然,我不是不信你,是真的氣胡塗了。就羅天那樣的人,桃子還不準我去傷害他,我又不可能不聽桃子的。”

梅翩然點頭道:“我知道,我也就是想幫幫你而已。其實去三玄島也不一定就得和貘君對著幹。”

莫天悚苦笑道:“中乙不會說謊的。以桃子的個性,去了三玄島,怎麽可能不和貘君為敵?再說阿曼都沒說冷香丸能救桃子。翩然,你先歇著吧,我去看看桃子怎麽沒睡覺,看完就回來。”

梅翩然柔聲道:“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林姑娘醫術高超,一定有辦法。天悚,你也別太憂心了。”

莫天悚笑笑道:“我沒事。多少大風大浪我都過來了,沒道理被一棵小草難住吧?”

出來以後才看見莫桃的房門是虛掩著的。莫天悚過去敲敲門,也沒人答應,進去才看見裏麵根本就沒有人,再一看,隔壁林冰雁的房間也是空的,依然迷惑擔心。院子中四處找一圈還是沒找著人,便有些急了。他自己的房門忽然打開,梅翩然站在門口,朝房頂上指指。

莫天悚愕然躍上房頂,一下子就看見莫桃靜靜地站在隔壁的屋脊上。莫天悚奇怪得不行,但想莫桃站得那麽遠,可能就是不想他察覺,他最好還是裝不知道。心裏還是擔心,又沒見到林冰雁,還是決定悄悄過去看看。

隔壁的房子屬於一家戲園子,院子很大,白天熱鬧喧嘩,夜裏空蕩蕩的。莫天悚輕手輕腳kao過去,剛剛接近戲園子就聽見一陣壓抑的哭泣聲。大奇,探頭一看,卻是林冰雁孤零零地坐在一棵大樹下麵,自己一個人掉眼淚。她偷偷跑到隔壁來哭,肯定也是不願意被人看見。莫天悚看看躲在樹陰下的林冰雁,再看看屋脊上月光下的莫桃,完全胡塗了。

四更的梆子聲由遠及近。林冰雁終於停止哭泣,一抬頭就看見屋脊上莫桃高大的身影,失聲道:“桃子,你什麽時候來的?”

莫桃從房頂上跳下來,笑一笑道:“我來好半天了!冰冰,你再在這裏哭,明天外麵該傳說戲園子鬧鬼了!回去吧!”

林冰雁詫異地問:“你跟著我來的這裏?”莫桃點點頭,輕聲問:“羅天說你了?”林冰雁更是詫異,定定地盯著莫桃,半天才道:“不是天哥,是張惜霎。桃子,我不明白,你為何一定要我去看天哥,就是天哥把你害成這樣的。”

莫桃笑一笑,低頭道:“對不起,又害你兩頭為難!羅天沒關係了吧?”

林冰雁搖頭道:“沒關係了。三爺把羅天恨得咬牙切齒的,你就真的一定也不恨羅天?”

莫桃還是笑笑,緩緩道:“我也恨他,但我更明白他。他雖然不當我是朋友,我卻當他是朋友。冰冰,我曾經說過要讓你所有的朋友都接受我,其中自然包括羅天。”

林冰雁喃喃道:“真奇怪,天哥也說他明白你。他以前一直勸我接近你,隻有這一次,他叫我離開你。”

莫桃依然笑一笑,淡淡道:“好事情,羅天真心把你當朋友了。別不開心,我不還好好的嗎?憑你高超的醫術,我自己精純的內功,我就不相信我會有事。”

林冰雁幽幽地道:“你既然這麽有信心,為何不肯接受我?三爺已經和霍師兄和解。我這次出來找你,爹都沒反對。”

莫桃莞爾道:“可是你的程師兄一定反對!”林冰雁大怒叫道:“為何你就是不肯正麵回答我!”莫桃低頭道:“我太自私了!明天我和天悚說,你回昆侖山吧!”說完掉頭走了。簡直把林冰雁氣暈了,衝過去,拔劍朝莫桃刺去。莫桃閃身避開,林冰雁還不肯罷休,惡狠狠地追在莫桃身後。

卻將莫天悚看樂了,喃喃自語道:“又看走眼!女人發起瘋來真不得了。”悄悄回房去了。

翌日,剛吃過早飯,淩辰急匆匆走進來,將兩張紙遞給莫天悚道:“三爺,你看看這個,早上在隔壁的戲園子裏撕下來的。”

莫天悚展開一看,紙上寫著一副對聯:東邊日頭西邊雨,明王無聲動,春蠶思做繭;天上月亮地上影,修羅青蓮劫,鴻雁夢展翅。

淩辰道:“寫這副對子的很可能和用白漆在城門上寫字的是同一個人。”莫天悚幾把撕碎對聯,怒道:“你說這個有什麽用處?快安排人手去查!我非得抓住這個王八蛋不可。”

梅翩然把對聯撿起來又拚上,沉吟道:“天悚,昨夜你四更過後才回來,二爺和林姑娘回來還更晚,而隔壁的戲子又有早起練功的習慣,五更過一點點那邊就有人活動了。這人的文采僅僅一般,功夫倒是好得很,一般人肯定找不著他。”

莫天悚皺眉道:“你也沒有聽見動靜,說不定根本就沒人去隔壁。翩然,你說會不會是五鬼搬運術?”

淩辰低聲道:“三爺你看,‘東邊日頭西邊雨’是在說‘天東雨’,‘明王’肯定是指二爺。‘鴻雁夢展翅’無疑是說林姑娘,後麵這一句是說梅姑娘,‘天上月亮地上影’是在說我們十八魅影,這人對我們的情況可說是了如指掌,我很懷疑是正一道的人,要不就是羅天。”

梅翩然忍不住朝莫天悚看一眼,暗忖自己這樣不明不白地跟著莫天悚,是不是真的在作繭自縛呢?搖頭緩緩道:“這人的對子似通非通的。天悚,我們來好幾天了,有一個人卻始終沒lou麵,你不覺得奇怪嗎?”

淩辰奇怪地問:“誰沒lou麵?我立刻去把他揪出來!”

莫天悚急道:“沒有誰。淩辰,沒你的事情了,去告訴十八衛都精神著點,沒事盡量少出門,有事也別單獨出門。”

淩辰愕然看看莫天悚,答應一聲出去了。莫天悚道:“你師父絕對不可能寫這些話來挖苦我們,我有點擔心。這就去看看桃子。昨天婁澤楓應該和他說了什麽。”

梅翩然小聲叮囑道:“此事畢竟尷尬,桃子找到婁澤楓,婁澤楓也不見得肯說。你別直接問,先探探桃子的口風,別讓他也跟著擔心。”

莫天悚點頭答應,出門朝莫桃的房間走。沒進門就聽見和戎大驚小怪地嚷:“誰敢打你?告訴我,我去給你報仇。”進去便見莫桃昨夜並未受傷,但是他的外衣不幸捐軀,變得千瘡百孔的,被和戎發現,正提著屍體質問莫桃。莫桃支支吾吾不肯明說。莫天悚盡管滿腹心事還是忍不住樂了,也去跟著起哄逼供。

正熱鬧的時候,藥鋪的小夥計急匆匆地來報,張惜霎和胡知縣以及一幫衙役在前麵找他。莫天悚和莫桃急忙出去。原來張惜霎到底是因為莫天悚去婁府之事去告官了。張天師的夫人是郡主,知縣得罪不起正一道,但他更得罪不起莫天悚,雖然是帶人來了泰峰,可也不敢抓人去公堂,隻陪著小心徒勞地勸慰氣勢洶洶的張惜霎。莫天悚很奇怪,昨天張惜霎都沒鬧,今天羅天已經沒事了,她怎麽反倒鬧起來?

卻見張天師連法事也沒有主持,匆匆趕來,將莫天悚拉到一邊,甚是為難地道:“三爺,羅公子是對不起二爺,但是你打也打了,傷也傷了,為何還不罷手?你要小道如何對下麵的人交代?”

莫天悚皺眉問:“天師,麻煩你把話說清楚,我又做什麽了?”

張天師將手裏的一個紙包遞給莫天悚,不悅地道:“三爺,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你再否認也沒意思。不如讓貧道擺一桌酒席,你和羅公子坐下來一起喝一杯,互相陪個不是,讓夫人勸勸惜霎,以後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大家一起幫二爺想辦法。你看如何?”

莫天悚困惑地打開紙包,裏麵竟然是幾隻魚虱。仔細觀察,昨天還是渾身潔白的魚虱肚子上都多出一個醬色的小點。莫天悚掰開魚虱的肚子,驚奇地發現魚虱的肚子中多出一種很眼熟的醬色的藥粉。用手指沾了一點點藥粉放進嘴裏償一償,失聲道:“陰陽和合散!羅天吃了?他的眼睛能看見了?貴府中是誰負責給羅天煎藥?”

張天師訝異地喃喃道:“你果然一口就能叫出這種**的名字!”頓一下,盡量平緩地接著道,“惜霎不放心,羅公子的藥是她親自煎的。”

莫天悚沉吟問:“聽說羅天是被迫和斬龍仙子定親的,他們的感情好不好?”

張天師極為不悅地看一眼莫天悚,沉聲道:“誰說他們是被迫定親的?你以為貧道會拿惜霎的幸福與人做交易嗎?即便貧道會如此做,中乙道友也不會答應!羅公子眼睛是能看見了,寒毒也驅除得差不多了,可**同樣能要人命!幸好份量極輕,羅公子的定力又不錯,還能不及於亂。三爺,這裏是上清鎮,貧道已經讓羅公子躲開你們,你好歹也給貧道留幾分麵子,行不行?”

莫天悚搖頭道:“這事不是我做的!晚輩再胡鬧,也不可能鬧到天師府去。我看這樣吧,我交代一下,這就跟胡知縣去縣衙走一趟。”

張天師拉住莫天悚道:“是惜霎不懂事,貧道可沒有要三爺去公堂的意思。唉!若三爺是個普通人,貧道還可以幫三爺說幾句話。”

莫天悚莞爾:“可不就是這話?送,保不住就把皇上得罪了;不送,豈不是讓人說天師懼怕權勢?哎呀呀,難啊難!”輕佻地聳聳肩膀,吹著口哨離開了。

張天師氣得跌足卻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