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打個盹,天已經亮了。莫桃惦記莫天悚,簡單地吃過早點就和淩辰、向山一起騎馬去了寶雞。到衙門一問,莫天悚已經離開,留下話在九龍飯莊等他們。

急忙又趕去九龍飯莊。九龍飯莊靜悄悄的還沒營業。不過莫天悚有銀子,飯莊的夥計大廚看在銀子的情麵上不與莫天悚計較,還是迅速做出一桌子菜。莫天悚一個人躲在雅間中津津有味地吃早點。見到淩辰就叫他去把張宇源找過來,讓向山領著十八衛在大堂中看著,招呼莫桃坐下,笑著問:“我早上沒喝酒的習慣,你想喝就讓小二燙一壺過來。”

莫桃搖頭道:“我是吃過東西過來的。你怎麽這時候才吃早飯?”

莫天悚苦笑道:“唉!別提了,魯巨邑滑得很,我不想他說我借助官府的力量,沒動刑,結果問一夜都沒問出來。本想接著問,知府看天亮著急了,說要準備常羊山的祭禮,叫我過後天再去審問魯巨邑。我看他是以為抓住凶手放心下來,不願意我在這兩天多生枝節。隻是他眼睛都熬紅了,也挺不容易的,我心一軟,放他回去摟著小老婆睡覺。喂,花蝴蝶都說了些什麽?”

莫桃莞爾道:“那你不是又熬一夜沒睡?花蝴蝶倒是把什麽都說了。”把花蝴蝶的話交代一遍,又補充道:“我讓阿山去問過薑翠花。她抓魚的念頭是聽了樂子兼的建議以後才想起來的。阿山也說,樂子兼沒事就喜歡在薑家門口曬太陽,和薑家兄妹也算是熟悉。樂子兼綁架薑貴的確是早有預謀,他和魯巨邑盡管平時不怎麽接觸,可配合得滿默契的。對我們來說是樂子兼在明處,對其他人來說則是魯巨邑在明處,來這裏的人互相又不熟悉,居然沒人發現是他們在耍花招。現在已經抓住凶手,下一步你打算怎麽辦?”

莫天悚放下碗筷,疲倦地kao在椅子背上,沉吟道:“魯巨邑雖然被抓,可是案子的疑點還是不少,至少駱淩波的紅玉扳指就沒找到,魯巨邑和樂子兼為何會內訌也沒有完全明了。隻是知府不願意再生枝節,我也覺得事情能不鬧大就盡量別鬧大好,所以想暫時把這事放一放,不再去打擾其他人,全力幫刑天找頭,畢竟這才是我們來這裏的目的。”

莫桃失笑道:“我看你的如意算盤是等炎帝祭祀過去,華山派、龍門幫、紅崖會和全真道都沒有理由再留下,隻剩下屈八鬥、花蝴蝶、梁泉應付起來簡單一些。”

莫天悚曬道:“你可是想得太簡單了。這些人為什麽來的?祭奠過了也不可能離開的。我是老老實實聽你的教誨,盡量不鬧事,先看看他們對魯巨邑被抓的反應,或者說先由著他們自己去鬧騰,明白嗎?二哥!”

莫桃啐道:“去,別肉麻!叫得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刑天怕張宇源得很,不肯再出來,我們誰也不會土遁,怎麽找?”

莫天悚道:“我們不會,張宇源說不定會。桃子,我始終覺得張天師把翡翠葫蘆給你不是好事,想先看看張宇源的態度再決定刑天的事情,你不反對吧?你知不知道貴玄司真洞天和正一道的關係?”

莫桃道:“我也不喜歡被人利用,幫刑天是幫刑天,但我不想被張天師或者中乙利用,這次我絕對支持你。

“聽阿曼說貴玄司真洞天是正一道的一個分支。張宇源是張天師的嫡親孫子,兩邊的關係顯然很密切。正一道有不少人在朝廷中做高官,有些不願意受俗事騷擾的人便會選擇洞天福地半隱居清修。貴玄司真洞天就是這樣一個場所。

“南派道教實力最大的是正一道和神霄道。中乙是神霄道的。神霄道以蘇州玄妙觀的最富盛名,三玄極真天西玄山也僅僅是其中一個分支。他們比貴玄司真洞天還不理世事,在羅天以前,江湖中根本看不見他們的人,過的幾乎是全隱居生活。但是我覺得在道門內部他們還是有往來的。張天師和中乙就滿熟悉的。”

莫天悚詫異地嘟囔道:“阿曼從前住得比我們還偏僻,知道得倒是真不少。”

莫桃失笑道:“你別看阿曼長得年輕,其實他歲數滿大的,以前就曾經來中原遊曆過,所以知道得不少。”

莫天悚感興趣地問:“那他多少歲?那家夥不怎麽像個妖精,我偶爾也會忘記。”

莫桃搖頭道:“我問過他,他不肯說,說是說了沒意思。我估計他可能比張天師年紀還大,問太清楚真沒意思。”

莫天悚大笑道:“也就是說他是爺爺輩的,那他找阿依古麗不是老牛吃嫩草?嗯,我以後也絕對不多嘴去問他的年紀,省得萬一說漏嘴,壞他好事。”

莫桃沒好氣地道:“你腦子越來越齷齪,嘴巴也越來越不檢點!”

莫天悚好笑,有些沾沾自喜的,起身去叫小二撤去桌子上的碗盤,重新換清茶上來。又閑扯一陣,淩辰陪著張宇源到了。

略微寒暄,莫天悚就直接問張宇源有沒有辦法找到刑天的頭。張宇源點頭道:“由於地脈的轉移,刑天的頭此刻應該在蓮花峰。二爺、三爺要是著急,小道可以立刻帶你們過去做法。”

莫天悚立刻起身道:“如此,張真人請!”

莫天悚不著急刑天之事,一行人到達蓮花峰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在山腳下吃過午飯,留下兩個人照料馬匹,他們才開始慢慢爬山。一路上莫天悚和莫桃說說笑笑地慢慢瀏覽,倒像是觀賞風景的。張宇源顯得比他們著急多了,一個人帶路走在最前麵,不時停下催促,奈何莫天悚就是不著急。

張宇源沒有去炎帝廟,而是帶著他們從山腰斜岔上一條羊腸小路向上爬去,最後在一個懸崖上停下來。招呼莫天悚和莫桃過去,道:“這個懸崖叫做跌馬崖,刑天的鬥就在懸崖下麵。”

莫天悚探頭朝下看看,隻見層層疊疊的樹木長在懸崖上,看不見穀底,咋舌道:“要下去嗎?好像深得很呢!今天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們明天再來。”

張宇源皺眉道:“三爺似乎不想幫刑天?”

莫天悚嚷道:“誰說我不想幫他?不幫他我來這裏幹什麽?隻是我昨夜一夜沒睡覺,今天天色也的確是不早了,下去說不定又得一夜不睡,我熬不住了。張真人,要不這樣,你不嫌我們住的窯洞簡陋的話,今夜和我們一起回去,明天一早就來這裏,你看好不好?”

張宇源還有些猶豫,莫桃上前一步,一個勁地賠笑,硬把他拉下山去。莫天悚招手叫來淩辰,低聲吩咐幾句,追上莫桃和張宇源一起下山。

回去天又差不多黑了。忙忙乎乎地吃晚飯。其他人在外麵吃,隻有莫天悚和莫桃一直陪著張宇源,道歉說招待不周,張宇源被纏得緊,一直不知道淩辰帶著幾個人根本就沒回來。飯後,張宇源就再看不見莫天悚和莫桃的影子,感覺有些不對勁。向山告訴他,莫桃在莫天悚的房間裏。

張宇源找過去,沒進門就聽見裏麵的聲音不對,嗚嗚咽咽地似乎有女子在哭,甚是詫異。向山追過來把張宇源拉開,低聲道:“薑姑娘的哥哥剛過世,很生氣剛才吃飯的時候那樣熱鬧,其他人都躲在房裏不敢喧嘩。三爺和二爺在安慰她,真人進去不大方便。真人,明天還要起早,不如小人安排真人也早點休息吧?”張宇源甚是歉疚,同意向山的提議,早早關門睡下。

向山對他服侍得甚是周到,直說鄉下的土窯悶人得很,不敞亮,特意焚起一爐篆香放在房間裏。篆香的味道很好聞,張宇源睡得特別香甜,一點也不知道四更的時候這個土窯變得有些熱鬧,莫天悚和莫桃加上淩辰等好幾個人一起從外麵回來。向山和留下的人忙著給他們做東西吃,燒熱水洗漱,一直快五更土窯才重新安靜下來。

張宇源早上醒來的時候察覺太陽已經升起老高,連早課的時間都過去了,但因睡得充足,感覺神清氣爽,暗自慶幸是自己一個人在外麵,否則非挨罵不可。剛穿好衣服,向山就把洗臉水給端進來。張宇源甚是不好意思,接過銅盆放下,急道:“這些事情小道自己做就可以了。”

向山道:“真人是三爺的客人,怎麽能怠慢呢?真人不用著急,三爺還沒起床呢!”

張宇源詫異地道:“三爺不是每天五更就起來練劍的嗎?”向山笑笑道:“這幾天三爺都起來得很晚。”說完退出去。張宇源更是詫異,洗漱完畢出去倒水看見莫天悚的房門也開了,薑翠花走出來,才算是明白,也不好多打聽,更不好催促。一直耽擱到天交巳時才出門。

好在莫天悚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今天連淩辰都沒有帶,隻有向山和湯雄、楊靖跟著,路上走得很快,沒多久就到達蓮花峰,爬上跌馬崖的時候不過才中午。午飯他也是早有準備,帶著不少幹糧水果。幾個人簡單地吃過後開始下崖。

張宇源隻會一些粗淺的輕功,一下崖就被莫桃和莫天悚遠遠地丟在後麵,好容易才和向山、楊靖、湯雄一起下去。莫天悚和莫桃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把周圍的草**了一大片。

這下換成是張宇源不好意思,急急忙忙地道:“要先找到一棵大桃樹。”

莫天悚和莫桃都是一愣。淩辰昨天下來以後把整個山穀都堪察一遍,證實這裏是一個封閉的山穀,除攀登懸崖以外,沒有出路。平時人跡罕至,隻有采藥人偶爾來來。莫天悚和莫桃昨夜也偷偷來這裏看過,知道這個山穀中的確是長著一棵很大的桃樹。桃樹無大材,一般的桃樹樹幹不會長得很粗,可這個山穀中的桃樹樹幹直徑大約近兩尺,當時就讓他們感覺奇怪。他們來這裏的目的是背著張宇源幫刑天找頭的,可是叫出刑天以後,刑天隻看一眼那棵大桃樹,就慌慌張張躲回去,任憑莫天悚怎麽威脅也不肯再出來。為那棵桃樹又tian不少古怪。

他們還在山穀中發現很多倒伏的雜草和折斷的樹枝,說明這裏不久之前還有人來過。兩人都覺得來此處的很可能就是駱淩波,這時候聽了張宇源的話,不禁要懷疑他是不是早來這裏看過。可是他剛才下崖的時候顯得很笨拙,又不像是事先來過的樣子。

兩人都不動聲色,也不指路,任由張宇源先走。張宇源選擇的方向根本就不是有桃樹的方向,在山穀中轉了不少圈子,才找到桃樹,不等其他人出聲,他自己先叫起來:“這裏真有這麽大一顆桃樹!”然後回頭看看,遲疑道,“三爺的氣色不好,是不是去那邊歇息歇息?二爺,你把葫蘆給我,也陪著三爺去休息吧。”

雖然留下他們也看不懂張宇源是如何做法的,但莫桃還是很不高興張宇源要趕他們走,沒出聲,也沒有動。莫天悚沒有絲毫不悅的表示,笑笑問:“張真人從前沒見過這顆樹?那你怎麽知道要來這裏找桃樹?”

張宇源賠笑道:“這可與三爺手裏的寶劍有點關聯了。刑天的頭在土裏是能動的,也想回到身體上去。黃帝雖然將頭鎮壓,可年深日久,法力逐漸失效。幾百年前,這顆頭有一次跑出來作亂,引起不小的恐慌。當時恰好有一位文家先祖手持幽煌劍來這裏尋求炎帝勝跡。憑借寶劍鋒利,很快找到刑天巨首,但是他發現幽煌劍不像是對付其他鬼魅那樣,並不能吸附巨首陰魂,覺得很奇怪。巨首也大叫饒命,說出自己乃是刑天的頭,魂魄還在鎮妖井中。文英雄天生豪俠,當即決定去鎮妖井找來刑天的魂魄和頭相聚。”

莫天悚和莫桃聽得麵麵相覷,感覺甚是古怪。

張宇源微笑道:“鎮妖井二爺親自下去過,當知三十六雷陣威力。文英雄根本沒有下到井底就被三十六雷傷了。當時的張天師將他救出鎮妖井,知道刑天巨首現身的消息。

“正一道奉命看守鎮妖井,可不能讓刑天身首團聚,雖然很佩服文英雄,也隻得出手將文英雄趕走。文英雄走後,那位張天師想到誇父的手杖化成一片桃林,最能避邪。遠赴靈寶縣誇父山移植一顆桃樹來這裏鎮壓住刑天巨首。刑天的巨首其實就在桃樹下麵。”

莫桃顧不得再生氣,實在是忍不住問:“那你這次怎麽肯來幫我們?”

張宇源頓時不出聲了。

莫天悚微微一笑,緩緩道:“那就讓我來猜一猜。中乙那個最喜歡管閑事的牛鼻子到上清鎮以後,跑去對張天師胡說八道誇父即將再次凝聚成形拖離幽煌劍。張天師想誇父是上古魔怪,刑天也是,不妨讓他們打一打。於是你們不僅不反對,還跑來給我們幫忙。對不對,張真人?”

張宇源呆呆看著莫天悚不出聲。看來莫天悚的說法即便不中亦不遠。

莫天悚躬身施禮道:“如此,我們不打擾張真人做法。”拉莫桃一把。莫桃拿出葫蘆遞給張宇源,和莫天悚一起遠遠退到一邊。莫天悚身體一向不好,也真疲倦得很,背kao一顆大樹坐下來,閉著眼睛開始打盹。

莫桃kao在他身邊坐下來,關切地問:“你是不是這幾天總熬夜太幸苦?一會兒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莫天悚苦笑道:“辛苦是難免的,可是一事無成才讓人泄氣。刑天太不夠意思,昨夜我們好意帶他來這裏,他居然不合作。”剛說完就是一醒,湊到莫桃耳朵邊低聲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張道道肯定知道我們誰也看不懂他做法,為何還要趕我們走?你輕功好,偷偷過去看看,可別讓他把刑天害了。”

莫桃沉吟道:“萬一張宇源真的圖謀不軌怎麽辦?”

莫天悚笑一笑,壓低聲音淡淡道:“他們似乎都怕誇父成形。其實誇父能不能活過來還難說得很,刑天可是馬上就要活過來。我們兄弟從小就被這幫仙風道骨的人算計,這次不妨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讓活過來的刑天也去正一道鬧騰鬧騰。”

莫桃失笑,為難地道:“刑天那麽窩囊,不會去正一道的,而且張宇源也不會帶刑天回去。”

莫天悚胸有成竹地道:“這個你不用操心。你隻需要去看著張宇源,他如果成功找到刑天的頭。別和他客氣,也別手軟,弄暈他。剩下的交給我。”

莫桃點頭,抬頭朝懸崖上看看,低聲道:“這計劃不會和你開始的計劃衝突吧?”

莫天悚道:“常羊山沒剩下幾個人,哪有正一道好玩?先顧這個新計劃。你快一點,再磨蹭,張道道該完事了!小心一點,讓他發現就不好玩了。”

莫桃莞爾,起身悄悄朝張宇源kao過去,當真是身輕如燕,沒半點聲音發出來。張宇源江湖閱曆不豐,一點也沒有察覺莫桃。莫桃在離他不過三丈遠的一片灌木後麵伏下身子,定睛朝外一看。張宇源也是踏罡步鬥,掐訣念咒,圍著桃樹轉圈。莫桃的確是看不明白,可察覺出張宇源很吃力,披頭散發,汗水涔涔,氣喘如牛,道袍也無風自動。

莫桃有些詫異,正一道能人輩出,何以會讓這樣一個既沒有經驗,法力又不高明的道童出馬呢?正想著呢,見張宇源左手五指均收伏在掌心。莫桃認識的手訣不多,可這個訣看羅天用過,認出乃是雷訣,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害怕。他做事很少偷偷摸摸,大驚之下忘記莫天悚的囑咐,猛地撲出去吼道:“你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