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連遇兩件喜事,連走路都輕快不少,走一半碰上薛牧野。薛牧野伶俐得很,搶先過來招呼道:“三少爺,沒在屋裏歇著,怎麽出來了?”

莫天悚下意識朝薛牧野身後看看,沒看見梅翩然,心中的喜悅不覺打上一點折扣。揮手讓丫頭先離開,搭著薛牧野的手繼續朝回走,直截了當地問:“你找我什麽事?”

薛牧野小聲道:“我是想和三少爺解釋一下……”

莫天悚揚眉道:“你不用解釋。你是想看看幽煌劍嘛,我知道。不過幽煌劍現在不在我手裏,你想看我也愛莫能助!一直沒見孟綠蘿出來咋呼,她最近是不是忙得很?”

薛牧野甚是詫異地道:“是有一點點。三少爺,你什麽都知道?”

莫天悚點頭笑道:“蝙蝠而已,算不得希奇。我非常不喜歡孟綠蘿那個老妖精。懸靈洞天要是能一直纏住她,日後我得回幽煌劍,你願意怎麽看就怎麽看。現在你沒什麽不放心的,找唐士俠是不是能認真一點?”

薛牧野皺眉道:“我很認真在找唐士俠。不過不是為你,而是為二少爺。”

莫天悚扭頭看看薛牧野,精神不很好的樣子,莞爾道:“難為你將肯就我的時間,白天來看我。唐士俠是不是也是晚上精神?”

薛牧野點頭道:“也算是吧!不過他的情況類似二少爺和梅姑娘,隻要晚上睡足了,白天的精神也不錯,不像我這樣。”

莫天悚淡淡道:“翩然他們可以改變作息時間,你們為什麽不可以?”

薛牧野似乎從來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好半天才道:“他們古怪得很,本來就喜歡追逐亮光,得人形以後就喜歡在白天活動。我從來也不覺得夜晚不好,沒想過要改。”

莫天悚道:“那你從現在開始改!到我房裏,陪我聊聊飛翼宮。那群蛾子有什麽弱點?”

薛牧野甚是意外,扶著莫天悚一直回到煙雨樓也沒有出聲。莫天悚卻是對薛牧野又放心又隨便的樣子,回來又去**趴著,叫道:“荷lou,沏兩杯茶來。一杯給我,淡一點;一杯給薛兄,釅一點。”等荷lou出去以後,莫天悚又淡淡問:“你們應該最清楚,那群蛾子有什麽弱點?”

薛牧野不悅地道:“你怎麽會想起問這個?我和二少爺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他從來沒問過我類似的問題。”

莫天悚愕然道:“你似乎沒道理護著飛翼宮吧?告訴我,我們聯手滅掉飛翼宮不好嗎?”

薛牧野站起身來,搖頭道:“我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滅掉飛翼宮。三少爺,你沒有其他事情,我就不打擾你了!”說完快步朝外走去。

莫天悚撐起上半身,失笑叫道:“喂,你別走!你不願意說,我不問就是了!我們說點別的,哈實哈兒你聽說過沒有?”

薛牧野萬分迷惑地回頭道:“我不願意說,你還那麽高興?哈實哈兒我很熟,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麽?”

莫天悚招手道:“別那麽小氣,過來坐著說。我高興是知道桃子為何和你投緣了!倪小姐她老哥想把她嫁到哈實哈兒去,我幫倪小姐問問。他們的王子英俊不英俊,平時的主食是什麽?不是糌粑一類稀奇古怪的東西吧?喝的茶是不是蟲茶那種古怪的茶?”

薛牧野奇怪地看看莫天悚,又坐回去道:“不是,那裏吃的和這裏差不多,茶喜歡喝紅茶和奶茶。哈實哈兒是突厥語‘有水’的意思,那裏水美草肥,繁榮富足,是絲綢之路南北兩道交接點,又當向西翻越蔥嶺的幹線要衝,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東北、東南與龜茲、於闐相通,以農牧業為主,種稻、粟、麻、麥,瓜果最盛。商業非常發達,和中原的城鎮一樣,有很像樣的街道和市場店鋪。至於說他們的王子英俊不英俊,這要看三少爺怎麽看了。像三少爺這種外貌,當地並不是很喜歡,他們比較喜歡二少爺那樣的。”

莫天悚笑道:“也就是說他們喜歡大個子,魁梧粗獷的那種。他們的王子也是那樣嗎?是不是身高一丈,青眉綠眼,高鼻深目?他會不會說漢話?”

薛牧野失笑道:“三少爺說的是羅刹鬼,不是人!哈實哈兒王子還不就是普通人的樣子,能古怪到那裏去?三少爺看我的漢話就知道了,他的漢話也非常流利。”

莫天悚道:“總有一些和我們不一樣的地方吧?”

薛牧野笑道:“他們不吃豬肉。看見別人家裏的孩子不能稱讚孩子聰明美麗。”

莫天悚愕然道:“為什麽?不吃豬肉吃什麽?不稱讚孩子難道說你家的孩子長得真醜,實在太醜了,簡直笨得像豬一樣!”

薛牧野道:“牛羊肉啊!我想起那裏的孜然烤肉就流口水。他們認為稱讚孩子會不吉利。三爺,到那裏你不能隨便提到豬。《古蘭經》中有四處提到不吃豬肉,說豬肉‘不潔’。他們忌飼養豬不吃豬肉,甚至提到豬肉、嗅到豬油味都感到厭惡。”

莫天悚聽得希奇,甚是感興趣,喋喋不休地問得很是詳細。荷lou送茶進來,也沒聽過這些,端張凳子坐在旁邊,同樣是聽得津津有味的。不久便到午飯時間。薛牧野顯得越來越困倦,哈欠連天。莫天悚卻不放他離開,還派人把細君公主和田慧、莫桃等人叫來一起用飯,一邊吃一邊繼續提問題。

看公主一叫就來,連梅翩然也一起陪著來了,莫天悚大樂,得意洋洋地想,在醉雨園公主也得聽他的,有意提些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問題,不時逗得一桌子人哈哈大笑。細君公主從小習慣“食不語”,自己並不出聲,卻也聽得津津有味的。就隻有薛牧野實在是沒精神,眼皮子直打架,還不好掃了大家的興致,撐得十分辛苦。梅翩然越看越覺得有意思,不時抿嘴偷樂。莫天悚看她笑了,也就越發來勁,一頓飯直吃了快兩個時辰的時間。

隻可惜吃完飯後,薛牧野實在不能支持,莫天悚不得不放他離開。細君公主立刻也跟著告辭,梅翩然居然就那麽就走掉。莫天悚沒想到梅翩然看了莫離的信也不說來看看他,什麽興致都沒剩下,懨懨地回到房間中。莫桃跟進來,好笑地道:“天悚,你也太能折磨人了。聽聲辯位最費精神,昨夜薛兄累了一夜,是怕你有想法才來找你的,肯定想不到會被你纏這麽久!”

莫天悚笑笑問:“這麽說他平時白天不是這樣一點精神也沒有?你知道他是懸靈洞天的人嗎?”

莫桃笑著搖頭道:“當然不是!你一個晚上不睡覺,是不是就一點精神也沒有?他剛見我就告訴我他是懸靈洞天的人,此後梅姑娘和羅夫人又多次提醒我。懸靈洞天隻是和飛翼宮有仇,我們不是飛翼宮的人,他和我們沒有仇。”

莫天悚莞爾道:“這個我可是不得不服你。我始終覺得你正義凜然,不喜歡和任何妖邪為伍,卻能和一個蝙蝠精成為好朋友。”

莫桃失聲叫道:“你說薛牧野是蝙蝠精?”以前被翠兒關在蝠洞的情景立刻浮現在眼前,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莫天悚失笑道:“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才知道。”

莫桃苦笑道:“我可不真是才知道!我說我這次回來八風先生怎麽不愛搭理我呢!我還以為懸靈洞天是和霍林洞天差不多的所在。”

莫天悚興高采烈地大笑道:“桃子,我一點力氣也沒費,又贏你一次!給你個報仇的機會,趕快去看著你的薛兄,別讓他睡覺。”

蕭瑟這次不僅是不愛搭理莫桃,也不愛搭理莫天悚,昨天來看過莫天悚一次,隻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中午醉雨園所有人都一起吃飯,他也沒有來。莫桃走後不久,他卻來到煙雨樓,遲疑良久,問道:“天悚,個拳你還想不想學?”

莫天悚對蕭瑟不敢太失禮,站著相陪,急忙道:“當然想學!我還正想等身上輕鬆了就去找先生呢!”

蕭瑟道:“那我現在就說給你聽吧。個拳後麵四招是格格不入、割席分坐、各自為戰、歌舞升平。”

莫天悚打斷蕭瑟的話,疑惑地問:“個拳什麽時候說不可以?先生該不會是想自己去找幽煌劍吧?”

蕭瑟垂頭道:“不把幽煌劍拿回來,我怎麽對得起你爹的托付?”

莫天悚輕聲道:“如果先生有什麽意外,叫學生今後怎麽做人?再說我的降頭術還沒有解開,解藥又被龍王拿去,很可能今後隻有指望先生。我那日說的隻是氣話,幽煌劍我肯定會想辦法要回來,但絕對不會用過分的手段,了不起就是叫上桃子,上門去硬搶。”

蕭瑟苦笑道:“其實還有一個人,道術比起婁道兄不知要高明多少倍,你去找他肯定能解開降頭術。”

莫天悚淡淡道:“我就是死,也絕對不會去找中乙!”

蕭瑟深深一歎,搖頭緩緩道:“可惜始終沒有映梅的消息,不然說不定也能解開降頭術。”

莫天悚喜道:“風沂先生的下落學生倒是知道。先生若是去找他,學生不反對。由他出麵去找婁澤楓交涉,說不定不用我們費力,就可得回幽煌劍。”

蕭瑟有些鬱悶地笑了:“看來我是真不用再擔心你。我想向你告個長假。”

莫天悚甚是難過地道:“先生才剛剛回來沒有幾天,又要走?好容易桃子答應我不離開,你又要離開。先生,這次的事情我錯也錯了,最多我想辦法補償一下就是。”

蕭瑟失笑道:“沒我在你身邊羅嗦,你做什麽不是隨意得多?你幹嘛還要留著我?我是惦記著我老家。那裏鬧倭寇,民不聊生。我想回去盡點力。”

莫天悚拉住蕭瑟的衣袖,哀求道:“先生在那裏也沒有親人了,就留下來吧!我做什麽,你盡管教訓就是,我樂意不樂意,還不是得拿命去拚,求先生別動不動就提離開的話。”

蕭瑟輕聲道:“我就是不喜歡你去拚命!今早我去找淩辰,才算知道所有事情。你自己跑去坐牢,二少爺猜你是有計劃的,梅姑娘猜你是想犧牲自己,我卻覺得你大約又傷心了,在賭氣!天悚,我不是在賭氣,幽煌劍因我而失去,我應該去拿回來。我和婁道兄多年老友,不會有危險。而且林姑娘和羅天已經先我們一步出門去了!幽煌劍落在任何人手裏都可以,卻絕對不能讓羅天得到。”

莫天悚迷惑地問:“為什麽?先生是怕中乙得到幽煌劍嗎?他真要想要,我在巴相可是爭不過他。再說他知道幽煌山莊的所在,早可以來九龍鎮。”

蕭瑟冷哼道:“巴相有蕊須在,中乙如何敢來硬的?他要是來九龍鎮硬搶幽煌劍,又如何對映梅交代?”

莫天悚詫異地問:“中乙也認識映梅禪師?”

蕭瑟點頭道:“曆史總是在不斷重複中。就像你現在和羅天糾纏不清一樣,我們當初也是糾纏不清。總之我是不能讓羅天得到幽煌劍的。”

莫天悚沉吟道:“那讓桃子加上薛牧野和先生一起去吧!”說完忽然反應過來,頹然道,“原來今天是先生給我下個套,不是真的想離開。先生好手段,先造勢,不僅不理我,連桃子也不理會,搞得我心裏打鼓以後,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談古論今,旁征博引,最後把我給繞進去!”

蕭瑟失笑道:“你倒是明白得快!可不能反悔了!當日婁道兄來帶走林姑娘,我就想追出去,隻是那時候我的傷還沒有好。天悚,你真知道映梅的下落?”

莫天悚點頭道:“他應該就是左頓大師提到的癡情啞巴,目前在日喀則的薩迦寺燒火。先生,中乙和你們到底是友是敵?”

蕭瑟輕歎道:“怎麽說呢,說是朋友也行,說是敵人也不錯。當年龍血真君因為你爹的緣故離開巴相,遊曆天下,來到淼彌鎮的時候被映梅看破行藏,雙方起了爭鬥。龍血真君一怒之下拘出瘧鬼,在太湖製造出一場大瘟疫來。他這手法卻是從蕊須的藏書中學來的,也就是說,是三玄極真天西玄山的手法。

“映梅幾乎不會醫術,對著一場大瘟疫隻能徒呼奈何。恰好你爹過來找龍血真君,拿出手段,隻用半個月的時間就解除疫情。從此你爹和映梅成為好友。可是映梅想找龍血真君算賬時,你爹卻又幾次三番的阻止。映梅不服氣也不理解,追問原因。

“你爹為人和你類似,對朋友好是好,依然是謊話連篇,沒提蕊須夫人這一節,直接把矛頭指向中乙。我和映梅原本就是好友,於是和他一起去找中乙。那時候中乙恰好在巴相,你爹又偷偷給蕊須夫人送了一封信。結果你可想而知,蕊須夫人每每趁我們打得熱鬧的時候偷襲中乙,害得中乙一直以為我們是和蕊須夫人一夥的,借助桑波寨的蠱術布置下埋伏。結果我和映梅一起中蠱,不得不離開巴相。

“那時候你爹已經在天下xian起軒然大波,鬧得長城內外沸沸揚揚,天下矚目。然而他一得到消息,立刻丟下一切,避開所有人的耳目,星夜飛馳趕回太湖來說明原委,又冒九死一生之險去殺了兩個妖精,得到兩顆內丹,為我和映梅解蠱。

“映梅很感激你爹,解蠱以後還幫著你爹去演戲。我當時的脾氣卻比映梅大,不肯吃。蠱毒發作的時候,是你爹強迫我服食內丹,又自昏達曙,目不交睫守我五天,才保住我一條賤命。你爹也因為那次運功操勞過度,傷了手厥陰心包經,以至於他的九九功此後再無寸進。不然後來他何須去利用曹橫?

“天悚,假如你這次也因我而無法解開降頭術,那我就是害了你們父子兩代人!”

莫天悚急道:“先生怎麽可以這樣說?我中降頭術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這時候才明白文壽那句“見不得光的醜事”和女人關係並不大,蕭瑟此刻說來簡單,當時的情況多半也是錯綜複雜,少不了陰謀詭計。心裏又想起蕊須夫人給蕭瑟的八個字評語,“自視很高,寡不和群”,一言概之,就是一個“傲”字,對於他肯屈居賬房,陪伴自己近二十年感激得很。

蕭瑟長歎道:“不管是蠱術還是降頭術,都是一種巫術,可用正宗的道法佛法來化解。九九功就屬於道家功法,所以你爹當年有能力解開我的蠱毒。當然這裏麵牽扯到各人能力問題,你爹比之中乙差了不少,才會傷及手厥陰心包經。然你身上的降頭術並不高明,婁澤楓又是正一道中佼佼者,應該是有能力解將的。是我在他耳邊說了太多你的壞話,他才沒有出手。假如我當年一開始就肯吃你爹拿回來的內丹,我的功力不會丟失,這次我們根本用不著求人。”

莫天悚低頭道:“實際還是怪我自己,練了這麽些年的九九功,還是會中這種初級的降頭術!”

蕭瑟苦笑道:“這還是怪我無能!當年你爹將一塊美玉交到我手裏,我卻不會琢磨。無論如何,你爹過世後,我也不應該任由你去孤雲莊的。”

莫天悚笑一笑,岔開道:“桃子一直想去掉身上的‘卍’字印。先生,你們這次出去,會先去找映梅禪師嗎?”

蕭瑟沉吟道:“看二少爺自己的意思吧!映梅的這個‘卍’字印也是歹毒了一些。你爹啞巴吃黃連,替他背了二十年黑鍋。映梅卻自作自受,被孟青蘿纏上,最後不得不遠走他鄉。”

莫天悚詫異地問:“這話又是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