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桃遠沒有莫天悚想象中的灑拖,一直沒有lou麵的原因也不是他要躲避大家,而是他費力擊殺闇沒以後自己也傷得很重,被人帶到一個山洞中以後就一直沒能離開,在黑暗的洞穴中生活了幾個月。如果不是他原本就能在黑暗中看清楚東西,肯定會非常不習慣周圍的環境。

洞口傳來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莫桃扭頭看去,又是韻兒給他送飯來了,忍不住咆哮道:“我不吃,你拿出去!我告訴你,他再不來見我,我就自己下山了!叫你主子別再用你的性命威脅我!我不吃他那一套!你又不是我什麽人,還是闇沒的老婆,我為什麽要顧忌你的性命?”

自從莫桃身上的傷大致好了以後,幾乎每次韻兒進來,莫桃都會說些差不多的話,所以韻兒壓根就像沒聽見一樣,不緊不慢地把燈籠cha在山洞壁上,默默地把飯碗放在莫桃身前,再把上地上的空碗收拾進食盒,又去拿下燈籠,轉身要走。

莫桃氣暈了,冷哼道:“別以為我是說笑的,這次我說到做到!”搶在韻兒的前麵出了山洞,剛向山下走幾步,又不太放心,回頭朝山洞裏麵看去。韻兒果然已經捧著肚子倒在地上,開始呻吟起來。

韻兒沒有舌頭,聲音隻是在喉嚨中打滾,卻同樣讓人不忍聽聞。莫桃猶豫一下,想回去卻很不甘心,猶豫一下,還是朝山下走去。走出去很遠了,終究還是不放心韻兒,歎息一聲,又倒回去查看情況。遠遠地看見洞口站著一個身穿黑衣的青年,大怒衝過去,抽出無聲刀指著黑衣青年吼道:“你可算是又lou麵了!說,你究竟是什麽人?”

黑衣青年笑一笑,抱拳道:“在下薛牧野,是西域人。我準備了酒菜,我們邊喝邊聊如何?”

莫桃收起無聲刀,悻悻地問:“你怎麽又肯出來見我了?”

薛牧野拉著莫桃朝山洞中走去,笑著道:“我什麽時候不肯見你了?你的傷還是我治好的呢!前些日子我不過不在附近而已,剛剛回來就來見你,正好看見你在對韻兒發脾氣。韻兒是闇沒的老婆,你殺了闇沒,我真是沒有想到你居然會顧慮韻兒的生死。”

莫桃還是悻悻的,咕噥道:“你沒有想到會在韻兒身上下毒?”

薛牧野搖搖頭道:“那不是毒,而是符。不是用來約束你的,僅僅是我怕韻兒對你不利,用來約束韻兒的。我也是這次來九龍鎮以後才認識韻兒的,自己很忙,你又傷得很重,一時找不著別的人來照顧你,才勉強用韻兒的。實際你走得再遠和韻兒也沒有一點關係,一切都是韻兒在搗鬼。”邊說邊在山洞中席地而坐,拿起麵前酒瓶給莫桃斟滿酒。他沒有點燈,洞中的黑暗對他也沒有一點影響。

莫桃有些發暈,四周看看,不見韻兒的蹤影,忍不住問:“韻兒呢?你也能在黑暗中看清楚東西,那你是不是也是一個暗夜舞者?”

薛牧野笑著搖頭,給自己也倒上酒,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滿意地呻吟一聲,道:“沒想到蜀地也出好酒!難道凡是在黑暗中能看清楚東西的就是暗夜舞者水青鳳尾?我不是水青鳳尾,還算是他們的對頭。這次是無意中聽說昆侖派的人談論起你以後找過來的,原意本是想殺你和曹橫還有莫天悚的,沒成想在九龍鎮看見你在和闇沒打架。我還以為你也是曹橫的仇家,才救你來這個山洞。後來聽你發燒說胡話才知道你也是個暗夜舞者,且還是我千裏迢迢來找的人。本該一刀殺了你,奈何我做事情很少半途而廢,既然救了你,不把你救活就殺你很說不過去。所以我丟下你走了,直到今天才回來找你。”

莫桃聽得一呆。他那天被薛牧野帶回山洞以後不久就開始發燒,時昏時醒,隻看見薛牧野圍著他忙碌,傷勢剛剛好一點點就再也看不見薛牧野,照顧他的人換成韻兒。莫桃很胡塗,一直追問韻兒,奈何韻兒是一個啞巴,他什麽也沒有問出來。後來他傷好以後就想離開,每次走到洞口,韻兒就會倒在地上呻吟,很痛苦的樣子。莫桃還以為韻兒是中了什麽和蠱毒差不多的毒素,隻要他一走,毒就會發作。不忍心離開,便一天天耽擱下來,今天才再次看見薛牧野,卻不料聽見這樣一番話。

莫桃一下子就跳起來,再次拔出無聲刀,瞪眼道:“現在我的傷早就好了,你是來殺我的囉?看在你曾經救我一命的情麵上,我先讓你三刀!”

薛牧野失笑道:“你總是這樣著急且不分青紅皂白嗎?你還沒有三少爺一半能沉住氣。快把你的刀放下,陪我喝兩杯。”說著又給自己斟滿酒,拿起筷子吃菜,歎道,“我去過的地方很多,隻有川酒用泥窖發酵,味道獨樹一幟。不過川酒還比不上川菜。川菜實在是我吃過的最霸道的菜,味道讓人又恨又想。你不吃嗎?”

莫桃又有些發懵,緩緩還刀入鞘,坐下來也一口喝幹杯子中的酒,拿起筷子吃一大口菜,忍不住問:“你到底是什麽人?”

薛牧野答非所問道:“我今天終於找著三少爺了。他病得要死不活的,身上中了一種我從來也沒有見過的巫術,還撐著忙東忙西的,也難怪你著急想下山。吃完這頓飯,你就下山去找他吧!”

莫桃又驚又疑又擔心地問:“你看見天悚了?他生了什麽病?怎麽又會中巫術?”

薛牧野道:“其實我不怎麽懂醫,沒看出莫天悚生的什麽病,但從他的氣色上來看,很嚴重就是了。那種巫術我就更沒見過,我也沒有和三少爺搭腔,不知道他怎麽會中別人的巫術。他帶著一個叫做荷lou的丫頭正乘船朝太湖的方向去,我猜他可能是去淼彌鎮的。”

莫桃聽胡塗了,愕然道:“從雲南能乘船去太湖?”

薛牧野奇怪地看看莫桃,搖頭道:“你不知道莫天悚去京城了嗎?他此刻在運河上。你們兩兄弟做事真是奇怪,一個不把周圍的所有事情都弄清楚絕對不出手,一個卻話也不聽完就想動手。”

莫桃冷靜不少,嘟囔道:“我問你好幾次了,是你不肯說清楚的嘛!”

薛牧野莞爾道:“原來還是我的不是。你聽說過懸靈洞天沒有,我是那裏麵的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莫桃看。

如果是莫天悚聽了這句,就能知道薛牧野九成是一個蝙蝠精,但莫桃卻沒有聽說過懸靈洞天,疑惑地搖搖頭:“懸靈洞天是什麽地方?我的老師八風先生是福州霍林洞天的人,是不是和你們懸靈洞天差不多的地方?”

薛牧野又看看莫桃,低頭繼續吃菜,淡淡道:“懸靈洞天和福州霍林洞天可是一點也不一樣。懸靈洞天僅僅是飛翼宮的死對頭。”

莫桃立刻有些緊張,喃喃道:“那你們就是殺妖精的好人了?可是你為什麽要來殺我?難道我身上的妖氣已經很重了嗎?那你還是將我殺了吧!”

卻將薛牧野說得啼笑皆非的,看莫桃半天才抱一拳,歎氣道:“莫兄,在下服了你!我想殺你不是因為你身上有妖氣,而是聽說你和三少爺都是孟綠蘿專門培養出來對付我們懸靈洞天的人,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而已。實際上我沒有在你身上發現絲毫妖氣。你好像很恨妖精?”

莫桃幹脆拿起酒瓶猛灌一大口,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母親就是妖精,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好像並不應該恨妖精。”

薛牧野搖搖頭,岔開道:“韻兒你打算怎處理?”

莫桃愕然道:“什麽怎麽處理?韻兒在哪裏?”

薛牧野道:“我以為你早就走了,這次回來是專門來找韻兒的。幽煌山莊和孤雲莊一起被燒和韻兒有很大的關係。你和三少爺一起離開九龍鎮以後,龍王曹橫也跟著離開。孟綠蘿接到消息以後曾經派人來找過曹橫。來人沒有找著曹橫隻找到闇沒,發現闇沒和一個人類女子在一起。孟綠蘿立刻命令闇沒回飛翼宮,可惜闇沒舍不得韻兒,不肯執行這個命令,準備躲出去。

“他大概受了曹橫不少氣,想到反正要逃走,也不用再顧忌曹橫和孟綠蘿,察覺到西北聯盟和銳金隊的人來襲擊孤雲莊,不僅不想辦法應付,還在暗中給整個孤雲莊的人都下了劇毒。結果十八魅影空有一身好武藝,孤雲莊還是被燒得精光。

“我不太明白女人的心思。西北聯盟和銳金隊退出九龍鎮以後,按說闇沒也該帶著韻兒出去避禍,誰知道韻兒死活不肯離開九龍鎮,闇沒舍不得她,隻好跟她一起留下來。為了能活命,闇沒接收了暗礁在蜀地的全部人員,密切注視周圍的行動。其實暗礁送了很多關於你的情報來九龍鎮,可是情報都被韻兒截住,所以闇沒一直不知道你早已入蜀。

“後來你和穀正中分開,韻兒才有些著急了,趕著給昆明的南無送了一個消息出去。可惜不知為何,她還是沒有告訴闇沒你的消息。我比你早入蜀,闇沒是知道我的行蹤的,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我一直找不著機會對他下手。好在他對你毫無所覺,被你悄悄地摸到家裏去。

“我察覺闇沒家裏的動靜趕去的時候,你已經殺了闇沒,隻是自己也傷得很重。當時就是韻兒在給你包紮止血。我習慣住在山洞中,看你的傷勢重得很,就把你和韻兒一起帶到這裏。按照你的傷勢,本來是救不過來的,好在你自己身上帶著好藥。

“韻兒此刻在下麵山穀中的一間茅屋中。她對你有恩,但是又絆住你這麽久,可能耽誤你不少正事,你打算怎麽處理她?”

莫桃甚是迷惑,喃喃道:“我以前幾乎都不認識韻兒,她為什麽會幫我?”

薛牧野不相信地問:“不會吧?你真的不認識韻兒?難道韻兒暗戀你?”

莫桃一聽就翻臉:“暗戀你個頭!韻兒自少比我大十多歲,都快能當我娘了!暗戀我?虧你能想出來!”忽然站起來,氣哼哼地道,“你說她在山穀中茅屋中。那山穀在哪裏?快點帶我去看看。不問問清楚,我吃飯都不香!”

水妹一身濕淋淋的衣服也沒有換就跟著荷lou一起進入船艙中。莫天悚躺在一張躺椅上,閉著眼睛,還是病懨懨沒有精神的樣子,眼皮也沒有抬一下,淡淡道:“膽子不小,敢搶我的船。自己說說,我該拿你們怎麽辦?”

水妹走到莫天悚的身前跪下,低聲道:“三少爺,饒了我們吧,以後我們再也不敢了!”

莫天悚睜眼坐起來,笑道:“僅僅是不敢?聽你話裏的意思,你們並非洗心革麵,認為自己做錯了,隻是被我嚇住,日後你們要是遇見打不贏你們的人,還會再搶人家的船。”

水妹猛地搖頭道:“不是,三少爺,我們日後再也不搶人家的船了。你就饒了我們吧,這也是我們的第一次。”《divstyle=“display:none“》《/div》

莫天悚淡然笑道:“你們被我抓住就是第一次?以前沒有被我抓住的都不算?這樣的鬼話你也敢拿到我麵前來說?”

荷lou很替水妹一家擔心,走到莫天悚的身後,低聲道:“三哥,別生氣,把自己氣著不值得。你躺下來,我給你按摩一下。”莫天悚抬起眼皮看荷lou一眼,還是又躺下來,閉上眼睛由著荷lou擺布。

水妹顯得有些著急,叫道:“三少爺,你要相信我,這真的是我們的第一次!”沒見莫天悚沒有反應,又接著道,“其實我們也不敢的,但是看三少爺身體不好,荷lou姐姐心眼又好,就……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們!”

莫天悚冷冷地道:“難道你們還想又劫財又害命不成?別說那麽多廢話,直接告訴我你們是單幹呢,還是混幫會的?看你們的身手,單幹的可能性不太大。你直接告訴我你是屬於哪個幫會的,把你們的老大找來跟我談。”

水妹囁嚅道:“這真的是我們的第一次。我們以前是漕幫,但最近剛剛被趕出漕幫,我們想回去,可是漕幫的幫主商宗仁非得讓我們做一個投名狀給他,他才肯收我們。我們也正在猶豫,沒想到就遇上三少爺……”

莫天悚突然來了精神,推開荷lou坐起來道:“漕幫?是不是負責運輸漕糧的漕幫?有哪些省分的漕糧是你們負責運送的?”

水妹低聲道:“是。不過我們現在不是漕幫的人了。以前山東、南直隸都是漕幫負責運輸的,但是最近隻有山東的漕糧還是漕幫運輸。”

莫天悚沉吟道:“那南直隸的漕糧現在是誰在運?”

水妹道:“從福州過來的朱記水運。聽說他們的老板朱柏和南直隸的督糧道是兄弟,所以搶了漕幫南直隸的漕運生意。”

莫天悚皺眉道:“朱記水運?沒聽說過。那朱柏看來瞞能幹的。喂!漕幫也算是做正當生意的幫會,有正常的收入,幹的不是殺人越貨的勾當,怎麽會要你們做投名狀?”

水妹低頭小聲道:“漕幫和朱記水運勢同水火。最近我哥哥急等著錢用,沒顧商幫主的禁令,去幫朱記水運卸貨,原本就是想多賺幾個銅板,不想被朱記水運的人發現他是漕幫的人,不僅沒有給工錢,還叫人把他痛打一頓。結果讓商幫主也知道我哥去幫朱記幹活,也找人把我哥打一頓,還把我們全家都趕出漕幫。像我們這樣的水人家,離開船就無法生活。我哥得罪漕幫也得罪朱記,其他的小商號和小幫會都不敢請我們,根本找不著其他活幹。我爹沒辦法,就去找商幫主求情,商幫主說他萬一收留我們,說不定哪天我們又背叛他,無論如何也不肯收我們。我爹就天天去求他,可能是把他求煩了,便要我們做個投名狀給他,免得日後又背叛他。”

莫天悚莞爾道:“於是你們就來搶我的船?”

水妹頭也不敢抬地囁嚅道:“其實我爹知道商幫主是故意為難,但我們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還特意找了一個離家很遠的地方,猶豫了半個月也沒有動手。沒想到就這麽倒黴,恰好遇見三少爺。”

莫天悚淡淡地道:“是你們夠幸運才遇見我的。想想看吧,一個病人帶著一個姑娘,怎麽是你們的對手?於是膽子就大起來。”

說得水妹不敢出聲了。荷lou著急起來,輕輕拉拉莫天悚的衣服,低聲叫道:“三哥,他們看來也是好人,我們也沒有損失什麽,你就饒了他們吧!”

莫天悚道:“在你眼裏,誰都是好人,就你三哥是惡人。”立刻將荷lou也說得不敢再出聲,低頭抓住自己的衣角**。莫天悚瞄荷lou一眼,搖搖頭,又問水妹:“你們出來做投名狀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沒見你哥參加?你說他等著錢用,他欠債還是生病?商幫主不可能是人人都可以隨便見的,你爹既然能求到他心煩故意給你們出難題,你們應該和商幫主很熟悉,需要用錢怎麽不先去找商幫主借?”

水妹道:“是欠賬。我哥的一個弟兄賭錢欠賭坊很多銀子,被賭坊追債,求到我哥的名下。哥去匯泰錢莊借了五十兩銀子幫他還上賭債,結果自己欠下匯泰錢莊的錢。錢莊的利息高得很,哥也是想盡快還上匯泰錢莊的銀子。我們其實和商幫主不熟悉,全kao幫中的弟兄肯幫忙,我爹才能見著商幫主的。我們這次出來我哥不同意。他在城裏開了一家賣麵的小飯鋪,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不願意再回漕幫,更不願意我們做什麽投名狀,一生都有個把柄捏在別人的手裏。”

荷lou忍不住又拉拉莫天悚,輕聲道:“三哥,他們真的是好人,你幫幫他們吧!”

莫天悚歎氣,考慮片刻道:“你起來吧,先出去把濕衣服換了。漕幫的總舵在濟寧是不是?你們也是濟寧人吧?我們繞道走濟寧,讓你哥來見我。放心,我不會為難他。這一路還遠得很,你們以後老實一點,知道嗎?”

水妹遲疑著站起來,低聲問:“那我爹……”

莫天悚道:“我也沒把他怎麽著,再過一會兒他就能動了。你出去吧!”

水妹半信半疑地出去了。荷lou終於放心了,輕聲道:“三哥,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莫天悚可憐兮兮地道:“荷lou,這次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思辦的,你能不能在今晚的菜裏麵多加一點鹽?我基本上都好了,不用再吃得那麽清淡。”逗得荷lou“噗哧”一笑,抿嘴低頭出去了。過一陣子送進來的飯菜味道果然正常很多。隻可惜荷lou做菜的本事簡直和她沏茶的本事不能比,菜還是不算好吃。